赵鑫一口气喝了三杯酒,这才苦笑一声道:“不瞒杨使君,家境窘迫,我已经一年没有喝酒了。”
杨旺端起酒杯眉毛一挑道:“赵署令好歹是八品京官,怎么混得如此不济?”
“哎!”赵鑫长叹一声,摇头不语,杨旺见状便笑道:“来!来!不说这些扫兴话,吃菜,喝酒!”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吃了些菜,赵鑫这才想起自己与杨家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请自己喝酒?说有事求自己,会是什么事?
“杨使君,你刚才说有事找我,有什么事?”
杨旺笑了笑道:“我其实是想请赵署令替我弄几件兵器。”
“弄兵器!”赵鑫失声叫道。
“嘘!”杨旺嘘了一声,向两边看了看,周围都在喝酒聊天,没人注意他们,他们身后倒有个年轻人,但也在拼命喝酒,根本就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
杨旺连忙低声道:“小声一点。”
赵鑫点点头,连忙小声道:“兵器都一一造册,现在还不行,等有损坏兵器送来时,我换几件好兵器出来给使君就是了,至少要到月底才有。”
杨旺笑道:“其实我不是要兵器,我是想要造兵器的图册,我知道赵署令这里有一套完整的副本,只要借给我两天,我把它临摹后再还给赵署令,保证谁也看不出来。”
赵鑫喝酒不语,他的库房中是有一套完整的兵器制造图册,可他的职责之一就是要保证这套图册不失,不准外借,不准抄摹,这事关大唐的军事机密,不准轻易泄露于人,现在杨旺唐突地提出这个要求,令他为难不已。
杨旺不仅要制弩和造甲的图册,更要造火雷的图册,但大食人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杨旺也一头雾水,所以他只有把图册全部借出来抄摹,然后让大食人自己找。
他见赵鑫不吭声,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重二十五两的黄金,放在桌上向赵鑫面前一推,笑道:“这二十五两黄金只是一半的报酬,若赵署令全部交给我,我再付另一半。”
赵鑫呆呆地望着面前这锭黄金,他眼中露出了痛苦之色,他不想要吗?不!他想要,他太想要了,二十五两黄金在黑市上要值二百八十贯钱,其实他只要有三十贯钱,便可以为小儿子娶妻了,而二百八十贯钱,不仅可以让小儿子风风光光地娶妻,还可以把一屁股的债还了,还可以给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买房子,而且这还只是一半,另一半钱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让他过下半辈子了。
可是,私借图册出去这可是严重的失职,赵鑫已经在兵器署做了近三十年,从一个杂役一步步做到署令,在他身上从来没有过重大失职,尽管他也有些小手脚,私卖一些损毁兵器,但把打造兵器的图册借出去,他却从来没有做过。
生活的压力和职艹的自律,两者之间的矛盾令他感到深深痛苦,杨旺却以为他是嫌钱少,便笑道:“赵署令放心吧!这批图册的买主是有钱人,如果你替我搞到了,我再承诺给你的报酬加一倍。”
加一倍就是一百两黄金,这就是一千贯钱了,杨旺知道赵鑫家中的窘境和他现在对钱的急迫需求,他应该无法拒绝自己才对,他把黄金再向赵鑫面前移了移,笑道:“赵署令,答应吧!只要你答应,这黄金就是你的了,你所有的烦恼都会迎刃而解。”
赵鑫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你先告诉我,是谁要这些图册?”
“这个....”
杨旺犹豫了一下,他不想说,可又怕赵鑫到处去打听,走露了风声,只得低声道:“是大食人要!”
“什么!”赵鑫眼睛猛地瞪大了,“你、你说是大食人?”
“不要大惊小怪,大食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呢!不妨事的。”
“不!绝对不行!”赵鑫站了起来,摇头道:“大食是我们的敌人,把这些图册送给他们,不就是拿大唐将士生命去换取富贵吗?杨使君,我做不到。”
杨旺有些恼羞成怒,他恶狠狠地低声道:“你不要不识抬举!”
“不!我不干!”
赵鑫的声音突然变大,惹得酒肆中的人都纷纷朝他看来,赵鑫态度坚决地道:“对不起!杨使君,虽然我很需要钱,但我是大唐的朝官,我不能背叛大唐,不能失去这最起码的官德,告辞了!”
赵鑫转身便离开了酒肆,酒肆一片窃窃私语声,杨旺目光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眼睛都要喷出火来,‘砰!’地一声,他一拳砸在酒桌上。
..........赵鑫独自找了个小酒馆喝了几杯闷酒,想到杨旺那锭黄灿灿的金子,想到他后天就得拿出二十几贯钱的财礼,可是他连借钱的地方都没有,赵鑫不由又有些后悔了,他心中烦闷之极,几杯酒下肚,便有些醉意,摸出十几文钱丢在桌上,便踉踉跄跄向家里走去.赵鑫的家在长乐坊,是他父亲留下的老宅,七八间破烂的房子也没钱修理,一半都漏雨,他的两个儿子无钱买房,都和他挤住在一起,大媳妇还生了一个孙子,二媳妇肚子也大了,眼看要到雨季,这房子再不修可没法住人了。
赵鑫没钱雇牛车,步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家,天色已经黑了,他家在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老远便听见他醉熏熏的歌声:“孟夏边候迟,胡国草木长。马疾过飞鸟,天穷超夕阳....”
他刚走到巷子口,忽然从黑暗处冲出一人,拦腰把他抱住,“老赵,你借我的钱该还了吧!”
“罗二哥,我真没钱,你摸摸,我身上一共只剩下两文钱。”
“我不管,你有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却没钱还我吗?都借了两年了,这样吧!我利息少收你一半,你今晚就还我,一共连本带利十二贯。”
“哎!罗二哥,我不是不想给你钱,我好歹还是个官,这样吧!你去我家里看看,什么值钱你就拿什么走。”
“你放屁!你家值钱的东西早被你卖光了,你们家那个最值钱的橱子还是我家不要送你的,你不会再把它给我抵债吧!”
“罗二哥,再宽容几天,实在不行,我就说服儿子把永业田卖了,还债给你,好不好!”
“那好,两天后我再来找你。”
债主走了,赵鑫拖着走得酸痛的老腿摸到家门口,有气无力地拍门道:“娘子,开门了,为夫...回来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他的老伴连忙出来扶住他,“怎么才回来,你还喝酒了!”
“喝了两杯,怎么!你不给我喝吗?”
“不是!家里有人在等你。”
“谁!又有要债的吗?”赵鑫手一挥怒道:“告诉他们,我没钱!”
“不是的,是个军官,官还不小,你快去看看吧!他们等你好一会儿了。”
赵鑫愣了半晌,疑惑着走进了屋里,他家里只点一盏破油灯,豆大的灯苗突突直跳,将房间里照得忽明忽暗,他家堂屋虽然宽敞,但空空荡荡,一件家具都没有,几十名军士站在堂屋中,黑压压站了一屋,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颇为诡异,在他们前面坐着一名军官,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你就是兵器署署令赵鑫?”
坐着的军官说话了,他声音很低沉,语气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我就是赵鑫,请问阁下是?”赵鑫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我是安西节度使李庆安。”
“啊!”赵鑫大吃一惊,头脑里一片空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上前深施一礼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赵署令不用客气,是我不请自来,打扰赵署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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