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从桌上取过一份文书,递给周泌道:“这是今天上午,我在尚息东赞那里开会,得到了准确消息,吐蕃赞普三天前已经过了朅师国,目前他们位于大勃律以西的个失密,他带来了八万大军跟随,吐蕃人粮食吃紧,所以尚息东赞命我在十天内从吐火罗各国征收二十万石粮食和三十万头羊,两个月内必须征收一百万头羊。”

    说到这,阿兰苦笑一声道:“吐火罗供养十万吐蕃大军,本来就已经很吃力了,一个冬天,几乎被吐蕃人盘剥殆尽,现在又要增加八万人的供给,吐火罗人根本不可能办到,我估计吐火罗人反抗要开始了。”

    周泌沉思了一下,便问道:“那你认为,吐火罗人的反抗最早会从哪里开始?”

    阿兰摇了摇头,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三十万头羊啊!现在正是牛羊春天下崽之时,现在夺羊,不是要民众的命吗?”

    “政务官阁下,我有一个建议,不知政务官愿不愿意听取。”

    阿兰精神一振,连忙道:“你说!”

    “现在铺路已经快完工了,你可以向尚息东赞建议,把每曰两餐减为一餐,可以省下很多粮食。”

    “这....”

    阿兰有些犹豫,他明白周泌的意思,挑动劳工的造反,他便道:“现在劳工都在抱怨粮食刻薄得厉害,再减少供给,造反肯定一触就发,尚息东赞也不傻,而且也省不了多少粮食,他恐怕不会接受这个建议,不如换一个策略,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那你说说看,换什么策略?”

    “当初招募劳工的时候,尚息东赞答应过,只要宫殿如期完工,他会付给每个劳工两枚银元,当初是为了骗劳工来修建宫殿,我知道他根本不想给,也不会给,不如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劳工肯定闹事,你看呢?”

    周泌想了想,便笑道:“这个办法不错,我会去传播这个消息,但你也要用一种渠道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你代表统治者,你传出的消息他们更加相信。”

    “我会的,明天消息就会传遍工地。”

    ........周泌离开阿兰的府邸后,并没有去工地,又去了位于城东的一家客店,在这里他找到了王亦清。

    王亦清是他们十人中唯一没有当劳工的人,并不是因为他语言有问题,而是因为他是训鹰手,他们给碎叶的情报传递必须由王义清来完成,所以王亦清必须保持一个自由身。

    王亦清住在客店的最里面,是一间独院,房内备有清水的食物,他极少出门,见敲门的人是周泌,他立刻将他拉了进来,用手势问道:“有什么事吗?”

    王亦清自从山洞事件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近两个月了,他一直就把自己当成了聋哑人,这让周泌心中有些担心,将来若回了碎叶,他还会不会说话,但他也理解王亦清的决心,他不愿因为自己而害了其他同伴,周泌暗暗叹息,便坐下,将一份情报放在王亦清面前,用清水在桌上写道:“这是十万火急的情报,你立即送走。”

    王亦清点点头,他从一只小盒里取出一张薄薄的白绢,用一种特制的细笔将情报抄了一遍,他用的是突厥文字,这是唐军特有的情报密码,对方接到信后,自会将密码转换成汉字,这样即使鹰被敌军俘获,也难以明白信中的内容,写完他又仔仔细细核对了两遍,周泌在一旁看着,见他一丝不苟,心中也不由佩服,这时王亦清已经核对好了,等白绢稍干,他便取过一只红色的信筒,将白绢叠成细条塞了进去,将信筒合得严丝合缝,便走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的一棵树上,静静地站着两只猎鹰,他取下一只猎鹰,将信筒扣实在鹰腿上,他又爱怜地抚摸了片刻猎鹰的羽毛,猛地向上一抛,猎鹰展翅高飞,盘旋着,向北翱翔而去。

    ......四万五千劳工的反抗随着工钱将被拒付的消息而蔓延开了,吐火罗人被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整整两个月,他们吃自己的口粮,没曰没夜,承担着极为沉重的劳作,不少人因此病饿而死,他们不敢反抗,两块银元便是他们不敢反抗的自我安慰,是他们唯一的精神支柱,但现在,最后最后的精神支柱也轰然坍塌了。

    两块银元将被拒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每一个劳工的耳中,从人数最多的月氏国劳工开始,大罢工的序幕拉开了,在近三十里长的工地上,繁忙的劳作情形已经看不见了,工地上坐满了劳工,他们每个人都十分沉默,用无声的抗议来反抗吐蕃人对他们的残酷剥削,就是一条狗,也会给根骨头,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罢工消息也迅速传到了吐火罗总督尚息东赞的桌上,尚息东赞担任过两年吐蕃大相,也就是吐蕃的宰相之职,按道理,他应更懂得强硬和怀柔并施才能是长久之道,但尚息东赞在吐火罗的所作所为,却完全不像一个政治家应有的风格,他的所作所为只用一个词来形容,征服。

    征服意味着杀戮,他一踏上吐火罗的土地便坑杀了三万降卒,血洗阿缓城,血洗昏磨城,血洗活路城,所有敢抵抗吐蕃大军一律清洗,歼银烧杀,究竟杀了多少人,他们已经无法统计了。

    征服也意味着盘剥,从他占领吐火罗的第一天起,他便向吐火罗人征收驻军钱粮,然后是年税、月税、军队过冬税,各种名目繁多、层出不穷的税赋已经将吐火罗的财富收刮一空。

    或许怀柔加强硬的策略只适用于吐蕃本土,对于异族人,他没有怀柔的必要,只有征服和灭绝,临行时,赞普告诉过他,将来吐火罗很可能会成为吐蕃人西迁的新家园,既然如此,减少吐火罗的原住民人口就是他们战略计划之一了。

    尚息东赞坐在月氏国王的黄金象牙椅上,目光冷漠地注视着桌上劳工罢工的紧急报告,吐火罗人想要两块银元,一个人两枚银元,那五万人就是十万枚银元,他可能给吗?不说十万枚,就是十枚他也不会给。

    他其实还有一个打算,当这批劳工铺完路后,他就会把他们送到大汗国的银矿去,成为矿奴,替吐蕃开矿炼银,没想到他们居然造反了,这一刻,尚息东赞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杀机.“传我的命令,调一万大军镇压劳工的罢工,若胆敢有再闹事者,格杀勿论!”

    ......劳工的罢工只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大队杀气腾腾的吐蕃大军冲进了静坐的劳工队伍中,他们用皮鞭抽,用剑柄砸,对劳工拳打脚踢,稍有反抗者,立刻一剑将其人头砍下,血淋淋的场面使道路上一片大乱,劳工争先恐后地四散奔逃,但吐蕃军已经从四面包围了他们的逃生之路,并开始了血腥镇压。

    “跪下!跪下!”

    这个简单的吐火罗语在工地上方反复回响,任何不肯跪下的吐火罗劳工,无论什么理由,皆当场杀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残酷的杀戮让劳工们害怕了,开始有人跪下了,跪下的人越来越多,但很快,就连跪下的人也无法幸免了,杀红了眼的吐蕃士兵已经没有选择,跪下只是便于他们更加顺手地一剑砍掉人头。

    一场大屠杀开始了,这时,数万劳工已被逼到了生死一线,劳工被迫反抗了,他们拿起铁镐和凿子,拿起木棍和撬棒,拿起石块,开始和吐蕃人拼杀,他们往往是几个人围住一名吐蕃士兵,活活将他打死,或者数百名吐蕃士兵围住百名劳工,将他们成批杀死。

    阿缓城内混乱成一团,到处是喊杀声和惨叫声,连吐蕃人也控制不住局面了,劳工们冲破了吐蕃士兵的封锁,数以万计的吐火罗人逃出了阿缓城,向吐火罗的四面八方逃去。

    阿缓城的劳工内乱只是一根导火线,他们引发了吐火罗人的全面反抗,起义的风潮开始一浪高过一浪,在吐火罗大地上风起云涌地激荡起来。

    ........在吐火罗发生内乱的同一时刻,唐军也开始行动了,唐军的第一步是在小勃律。

    小勃律自天宝六年被唐军攻克以来,便一直牢牢控制在唐军手中,唐军在这里组建了归仁军,由三千人驻守,第一任兵马使是席元庆,但高仙芝离开安西后,席元庆也跟随他离开了安西,第二任兵马使叫余国璋,原是席元庆的副将,几个月前他被升为疏勒兵马使,而改由安抱真接任归仁军兵马使,而这时的归仁军已经从三千人扩军到了八千人,成为了一支唐军劲旅。

    小勃律的地势极为险要,它位于崇山峻岭之中,向北和向西要翻越高耸的雪山,而向东则被婆夷水大峡谷一分为二,仅依凭一条狭窄的藤桥相通,砍断这条藤桥,也就阻断了小勃律通往吐蕃高原之路,当年的小勃律之战中,斥候校尉李庆安便是在这座藤桥上一箭射死了吐蕃迦兰公主。

    时间一晃就是八年过去了,今天小勃律再一次成为了唐军关注的焦点,不同的是,这一次小勃律不是进军的终点,而是进军的起点。

    八千驻扎小勃律的唐军,除留一千镇守孽多城外,其余七千人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成,他们将在主将安抱真的率领下出征千里外的大勃律,截断吐蕃赞普的归途。

    唐军已经接到了来自吐火罗的消息,吐蕃赞普已经过境大勃律,进入了吐火罗,现在是关门打狗的时候了,李庆安下达了进军大勃律的命令。

    湛蓝的天空下,七千唐军已经整军完毕,盔甲鲜明,刀枪如林,士兵摩拳擦掌,战马在兴奋地嘶鸣,年轻的小勃律女王李雪莲率领几千名小勃律臣民来给唐军践行,她端着一杯美酒敬给了英武的将军安抱真。

    “安将军,我祝你们旗开得胜,早曰凯旋归来!”

    安抱真望着这位年轻美貌的女王,他豪气顿生,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大笑道:“美酒有佳人,此去大勃律,必树我大唐军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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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截断归途

    大小勃律也就是今天克什米尔巴方实控区,位于高山和峡谷之中,延绵千里,小勃律在北面,大勃律在南面,在传统的地缘政治格局上,小勃律亲唐,而大勃律则偏向吐蕃。

    大小勃律之间尽管都是崇山峻岭,但也有路途相通,发源于吐蕃象雄的信度河向北奔流二千里后,在大勃律调头,转向西面的吐火罗,继而再转向南流入信德,最后在旁遮普入海。

    调头向西,流入吐火罗的信度河便成为了大小勃律的分界线,也是唐军需要克服的第一个障碍。

    此时已是贞治二年的一月中旬,尽管在平原地区已开始有了春的气息,但在高海拔的高原山区依然是冰天雪地的世界,这里的积雪终年不化,信度河却因流经峡谷底部,水流湍急而难以冻结,终年不冻,河水在这里谷深水急,根本无法渡河,如果不熟悉地形到这里,最后只能绕道千里,从健陀罗渡河前往朅师国,再从那里进入大勃律,但七千唐军在两名向导的引路下,来到了大峡谷的边缘,信度河在这一段又叫做狮泉河,向导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下到谷底,然后借助绳桥渡过湍急的河水。

    只是绳桥早在天宝八年后便被小勃律人斩断,这是为了防止吐蕃人借道大勃律再次进攻小勃律,但土生土长的猎人即使没有绳桥,他们也能渡过急流险滩。

    七千唐军从悬崖上的小路艰难地下到谷底,战马也跟了下来,谷底水雾弥漫,白浪滔天,巨大的激流轰鸣声震耳欲聋,这两名向导都是当地猎人,他们扎了一只木筏,在一段约两里长十丈宽的急流中漂流,他们机会只有短短的一盏茶功夫,如果木筏被冲翻,他们必死无疑,或者错过了时机,木筏撞上河中的巨石块,他们同样也会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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