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的突然戒严让长安人都疑惑不解,有些人已经隐隐猜到朝中可能出了大事,但真相已经封锁,所有的情况只能等明曰天亮才能知晓了。
对于知情者或者参与者来说,这个夜晚无疑是难眠的一夜,这短短的一夜,将彻底改变大唐的历史。
大明宫含元殿的高阶之上,李亨背着手俯视着长安全城,他有一种将天下江山拥入怀中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变得真实起来。
大明宫已经完全与外界隔绝了,除了最初逃出报信的几个宦官外,其他人再也无法进出,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将大明宫严密地控制住了,目前控制大明宫的羽林军由左将军徐子耀率领,他已经被李亨完全收买,而羽林军大将军安抱玉的母亲在上月去世,他请了三个月的丧假,这样就给了李亨一个控制大明宫的机会。
但太极宫和皇城那边李亨却无法控制,那边的五千羽林军是由右将军赵羽信统帅,赵羽信是前羽林军大将军长孙全绪的心腹,想控制他,就必须拉拢住长孙全绪,只可惜平楼事件后,李亨已经再没有机会和长孙全绪和好了。
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他控制不住皇城的五千羽林军,也控制不住长安县的两万千牛卫,这其实也没什么,更重要是他李亨有二十万关中大军在手中,他就不怕任何人与他为难,就算是安西军他也不怕了,这就是实力,至于身后史家的笔,他更不惧,只要他登上皇位,历史不就是他手中的一团面吗?
在他身后,站满了羽林军和宫廷侍卫,左将军徐子耀上前一步,谄笑道:“陛下,臣恭请陛下荣登大宝。”
望着满城的万家灯火,李亨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笑得是如此畅快,多年的憋屈在这一刻被他抛在脑后了,这是他蓦然转身,注视着他梦寐以求了近二十年的帝位,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激动,大步向含元殿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走去。
........夜色深沉,几匹战马如风驰电掣般在长安以西的官道上疾奔,胡沛云紧咬嘴唇,他快马又加鞭,眼中涌现出无限的恨意,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窝囊,作为长安内务司的总头目,他竟然对李亨的计划一无所知,让他感到羞愧、感到耻辱,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将以后的事情做好,再向大将军请罪。
他们如一阵风似飞驰而过,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咸阳的安西军大营,通报后,被当值士兵匆匆地带进了严庄大帐。
“胡总管,你总是在半夜三更来找我!”严庄打了个呵欠,有些倦怠地埋怨道。
“先生无怪,长安出了大事,我不得不连夜赶来。”
“别急,先坐下!”
严庄请他坐下,笑道:“让我猜一猜好吗?”
他沉吟一下,便笑道:“可是少年皇帝驾崩了?”
胡沛云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先生怎么知道?”
“我前天看你送来的情报,上面说圣上病了,我就在想,如果这时候圣上因病去世,对李亨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没想到他真的动手了。”
严庄神情颇为得意,他为自己能准确地摸到李亨的心脉而感到自傲,但胡沛云却感到十分沮丧,道:“可惜还是被他得手了,我无能啊!”
“不!不!不!”
严庄连忙劝慰他道:“他得手对我们并不是坏事,这也是大将军所期望,大将军早在扶持小皇帝登位时,便知道会有今天了,若你制止了,反而会坏大将军的大事,你明白吗?”
严庄的解释让胡沛云一颗内疚的心放了下来,他苦笑一声道:“虽说有些侥幸,但毕竟是我们没有洞察,这一点不容否认。”
“先不说这些了。”
严庄一摆手笑道:“那长安的局势现在如何,政事堂可有什么反应?”
给咸阳大营送来的情报是两天一次,政事堂被解散是昨天上午的事,严庄现在还不知道。
“这也我要向先生禀报的第二件事,由于政事堂的四名相国同时辞职,所以政事堂在昨天已经被解散了。”
“还有这种事?”
严庄愣住了,半晌,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叹息道:“好!好一个李亨,难怪大将军要我不能轻视此人,果然有手段,政事堂在这个节骨眼被解散,李亨也就扫清了他登基的最大障碍。”
“可是没有政事堂率领群臣的拥戴,他怎么能登基?”胡沛云还是有点不明白。
“这你就不懂了,政事堂不是解散了吗?再组建一个就是了,三名相国或者五名相国都行,只可笑那张筠自以为在两边都能如鱼得水,这次却被李亨狠狠玩了一把,现在恐怕他肠子都悔青了,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李亨是玩弄权术的高手。”
胡沛云沉思了片刻,问道:“既然先生已有意料,那依先生之意,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严庄点了点头道:“你问得好,这两天是最关键的时刻,你和南霁云要依照我说的去做,今天晚上就要行动。”
.........长安城以一条朱雀大街为界,出现了水火两重天的景象,万年县被金吾卫戒严,家家户户的灯火早早灭了,各个坊内放佛死水一般沉寂;但长安县却坊门大开,彻夜不闭,行人马车络绎不绝,灯火辉煌,西市也准许开了夜市,各家店铺鼓足了劲吆喝,顾客如织、摩肩接踵。
千牛卫的士兵也是一队队在街上巡逻,到了亥时后,长安县也开始安静下来,这时有臂带红袖套的宪兵挨家挨户发放传单,传单的内容令人触目惊心。
‘父杀子、祖杀孙,伦理泯灭,惨绝人寰。’
传单用极为详实的事实揭露了太上皇李亨去年在皇庄毒杀先帝的事情,又揭露了今天发生在大明宫的惨剧,小皇帝只落水受寒,但今天晚上却毒发而亡,谁是凶手,路人皆知。
传单发到了每一户人家,不识字的人纷纷去找识字的人讲解,很快,传单上的消息震惊了长安县,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细想一想,却又合情合理。
家家户户都在闭门谈论着这个惊天的消息,这时,有官员从大明宫来,也一家一家地通知住在长安县的官员,明天早朝,将讨论重大事项,凡在长安的七品以上官员都必须要参加。
忧虑笼罩在每一个大唐官员的心中,尽管时辰已经很晚了,但住在长安县的朝官却自发地,三三两两地来到了太平坊,接到消息其他官员也赶来了,太平坊独孤府前的广场上渐渐地聚集了上千名朝官,这些官员中,有的只是低品小官,有的是五品以上高官显贵,但不管他们地位如何,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一样地充满了迷茫和忧虑,大唐将何去何从?
独孤府四周已经被数千名千牛卫士兵严密地护卫了,每一个赶来的官员都要被验证身份,独孤府的家人在广场上还特地点了数十盏大灯笼,照如白昼,从万年县逃来的裴旻等六名高官此时都暂住独孤府中,他们也出来了,和千余名官员一齐商量明天的对策,广场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韦滔带着一名官员匆匆找到了裴旻,“裴相国,这位是礼部员外郎宋籍,他有一个重要情况要禀报相国。”
这名官员上前施礼道:“卑职参见相国!”
裴旻见过他,便笑道:“宋使君有什么重要情况要说?”
“禀报相国,卑职极好打马球,而且我们礼部和兵部的同好者每逢旬假都会相约去城外打球,我们平时也懒得奔跑送信,便用信鸽联系,卑职就是负责联系之人,我可以用信鸽通知十几名住在万年县的官员,让他们明白真相,和我们保持同一步调。”
“这个办法不错!”
裴旻立刻赞道:“再让他们想办法通知同坊的赵王党和保皇党人,明天都不要上朝。”
这时,韦滔笑道:“我们韦氏也有信鸽,我也可以利用信鸽通知万年县的韦氏家族和关系密切的大臣,让他们明天都不要上朝。”
裴旻得他的提醒,这才想起裴家其实也可以,长安县也有不少裴氏族人,也可以让他们想办法通知万年县的同族,抵制明天的早朝。
他立刻转身走上台阶,摆手高声喊道:“各位同僚请安静,听我一言。”
见是右相国裴旻说话了,千余名官员一齐安静下来,向他望去,裴旻高声道:“明天所谓早朝,李亨必然是要图谋登基了,此人登基,将会使我大唐江山蒙羞,这是大唐的耻辱,或许我们无法阻止他的疯狂,但是我们不承认他的身份,我们要抵制他的登基,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想窃取大唐江山,杀子杀孙,礼义廉耻何在?人伦道德何在?我大唐右相国裴旻在此向诸君倡议,我们宁为平民,宁为乡农,也绝不做他的一官半职!”
“我们抵制他!”崔涣振臂呼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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