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一进病房便关切道:“裴相国,现在病情好一点了吗?”

    裴旻苦笑一声道:“多谢大将军关心,我好一点了。”

    李庆安走到他床榻前坐下,也叹了口气道:“这次执政事笔由众相轮流掌握一事,其实是我很久以来的想法,我事先没有和政事堂协商便推出来了,这件事我要向裴相国道歉。”

    尽管裴旻也知道这是李庆安先打后拉的手段,但毕竟从李庆安口中说出了‘道歉’两个字,这让他心中也好受了一点,他便笑道:“只是我没想到大将军这么快就要发动对河东道和河南道的战争了,我还以为大将军还要进行一些内政变革,比如效仿安西废奴,废除土地兼并等等,难道大将军没有这种打算吗?”

    李庆安摇了摇头道:“废除土地兼并倒是可以沿用敬宗皇帝的旨意,但废奴还不是时候,安西的废奴是因为汉人奇缺,我们急需要在葱岭以西增加汉人民户,所以才用军事手段强制废奴,但在中原就不能太过于激进,那样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把天下的大户人家都逼向南唐,所以只能慢慢来,等到扫平南唐后,再逐步推出废奴制度,同时大力鼓励工商,让更多的人都有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差事,只要大唐强盛到一定时刻,奴隶自然而然会在我们生活中消失。”

    裴旻笑了笑,感慨道:“大将军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就害怕大将军太激进,用军事手段推行安西的做法,殊不知安西和中原的情况完全不同,那边能行,而这边可能就不行。”

    李庆安拍了拍裴旻的手背,示意他放心,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这时,李庆安又笑道:“我今天前来,一是探望裴相国的病情,另外,我想和裴相国商量一件事。”

    “你说吧!什么事?”

    李庆安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出了令裴旻几乎再次晕厥过去的话。

    “我希望你能主动辞去政事堂的相位。”

    裴旻的脑海里一阵眩晕,半晌,他凝住心神,用愤怒的目光注视着李庆安那淡得像水一样的眼神,“我要知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辞职!”

    裴旻有些出离愤怒了,他知道李庆安这是在继续报复他,就因为自己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他不把自己置于死地,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不惜跑到自己家里来逼迫,这太过份了!

    李庆安仿佛知道他的愤怒,却微微一笑道:“裴相国请冷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旻毕竟是堂堂的右相,尽管他也出离了愤怒,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问道:“那你说吧!为什么要我辞职?”

    “很简单,因为我也支持你的君相制衡原则!”

    望着裴旻猛然瞪大的眼睛,李庆安又淡淡笑道:“你会成为一位流芳后世的大唐名相,但不是现在!”

    裴旻只觉鼻腔内一阵辛辣,泪水几乎要涌出来,他完全明白了李庆安的意思,他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明天一早我就上书辞去政事堂的相位。”

    “那你不想问一问,会由谁来接替你的相位吗?”

    “大将军请说!”

    李庆安沉吟一下,便笑道:“我不会损害裴家的利益,所以继任你相位者还是裴家之人。”

    “裴瑜?”

    “不!是裴遵庆....”

    ........次曰一早,裴旻以需静修养病为由,正式向政事堂递交了辞呈,政事堂很快便接受了他的辞呈,改任他为太子少师兼东宫詹事。

    政事堂同时通过了张筠提出的人选,任命门下侍郎裴遵庆接任中书令一职,同时政事堂通过正式决议,由河西司马崔平则接任裴遵庆所空出的门下侍郎一职。

    而万众瞩目的七相轮流执政事笔的权力变革,也从同一天开始正式施行,由张筠第一个接过了政事笔,为期十天。

    在裴旻辞职后,李庆安所提出的另一个重大事项,东征河东道和河南道的战争准备也同时拉开了序幕,户部批准八十万石粮食为东征军粮,同时拨款一百二十万贯,盔甲十五万套,同时各种兵器近二十万件,帐篷等各种物资不计其数,另外李庆安又从河西调战马三十万匹,为东征所用。

    在军队方面,由天下兵马大元帅李庆安出任东征主帅,同时任命朔方节度使郭子仪为右副帅,任命刚刚率两万精锐之军赶到长安的陇右节度副使李光弼为左副帅,共出大军十六万,其中朔方军八万,安西军八万,由朔方军渡黄河出兵河东道,而安西军走潼关出兵河南道。

    庆平元年七月初二,政事堂率百官在长安灞桥送别了东征的军队,八万安西军浩浩荡荡向潼关驶去,而在七月初四,郭子仪命程千里为前锋,他也亲率八万大军向延州的黄河边进发。

    两支军队一南一北,正式拉开了北唐军东征的序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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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明皇之死

    成都,李亨的军队抵达益州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期间,李亨一直表现得相当低调,他似乎吸取了多年前做太子的教训,一直便住在城外的军营内,没有拜访任何成都的官员,也没有私见掌握军权的高仙芝,每天傍晚,他都会准时前往南明宫,也不进宫,就在宫门前深深一跪,哽咽着说一声,”祝父皇身体康健!”

    他每天一跪,风雨无阻,确实也赢得了许多民众的交口称赞,今天又是黄昏,李亨和往常一样,驰车来到了南明宫前,他走下马车,快步来到了宫门前,数百名侍卫守护在他左右,警惕地望着周围的情况,这时,李亨缓缓跪下,对着南明宫父亲的寝殿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流着泪水道:“祝父皇永保龙体,千秋万载!”

    南明宫前便是一条宽阔的大街,是成都最主要的干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李亨在宫门前一跪,立刻引来了无数人的远远围观,人群中窃窃私语,大多是褒赞之词。

    “难道他一片孝心,已经一个月了,天天都来拜见父亲,昨天下那么大的雨,他居然也来了,不错!不错!百善孝为先。”

    “我也听说他在长安名声不好,今天看来,长安流言也未必是真,就是这种诚恳,想装也装不来。”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一辆马车从旁边经过,马车内坐的是刚刚接替了杨国忠南唐右相之位的崔圆,他也是刚下朝准备回府,路过这里,正好看见了李亨在大街上跪拜李隆基,崔圆不由冷冷一笑,李亨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他不齿,为什么不进去跪,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下跪,这是在做给谁看呢?

    崔圆对李亨并不是很感冒,尤其他不是李亨的嫡系,这次李亨来蜀,带来了九十多名北唐重臣,包括王珙、李麟、令狐飞等重要人物,这些人都曾是北唐的政事堂相国,那么一旦李亨登基,他会重用自己吗?即使短暂重用,他一旦稳住局面,还是会抛弃自己。

    崔圆心中既对李亨的不屑,同时又充满了忧心,他知道王珙和令狐飞等人都在成都暗自活动,结交了许多大臣,他还为此向李隆基密报,但李隆基已经昏庸之极,竟然告诉自己,李亨早晚登基,他结交大臣也是正常,警告崔圆不要挑拨他们父子间的关系,这让崔圆无话可说。

    崔圆望着李亨闹剧般的表演,他摇了摇头,便命马车加快速度,离开了南明宫。

    崔圆的府邸离南明宫不远,走几条街便到了,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这时,一名心腹家人飞奔上前禀报道:“崔相国,长安有信送来了。”

    崔圆微微一怔,问道:“是谁送来的信?”

    家人低声道:“是长安崔二老爷!”

    崔二老爷便是崔涣,是崔圆的族兄,崔圆心中一惊,连忙道:“信在哪里?”

    “信已经送到老爷的内书房。”

    崔圆点点头,便快步走进府去了,他来到内书房里,书房的桌上放着一封信,他拾起信,信皮上写得很简单:弟崔圆亲启,一看便是崔涣的笔迹,这还是崔涣今年以来第一次给他写信。

    崔圆心中似乎有所感觉,他拆开了信,信的内容不多,就是和他商量明年正月家族十年祭拜之事,崔涣希望崔圆届时也能回长安一趟。

    ‘回一趟长安?’崔圆沉思起来,这句话,话有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他慢慢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片片浓绿,眼中若有所思。

    .....李亨拜完父亲后,便又回到了大营,这时天已经黑了,李亨换了一身衣服,坐在小桌边慢慢喝茶,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一个人来拜见他,他中午接到消息,他兄弟李璘的秘使已经抵达成都,马上就要到军营了,他并不着急,不慌不忙地喝茶,心中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李亨当然不会真的祝福父皇长命百岁,他来成都是做什么的?可不是当什么太子,他是堂堂的北唐皇帝,却跑来南唐当太子,这不让人笑话吗?他之所以不肯进城,其实就是想直接进城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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