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刘晏点点头,他明白张筠找他是什么意思了,他就是想获得自己的支持,不过既然李庆安找了他,于情于理他都该支持。

    刘晏沉吟一下,便问道:“不知张相国怎样处置裴相之事。”

    张筠微微一笑道:“赵王殿下的意思是维持朝政稳定,也就是说,这凶手不能是朝廷内部,刘侍郎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相国是指南还是北?”

    “南!”

    “我明白了,我一定支持张相国。”

    刘晏拱拱手,便转身去了。

    ......

    张筠笑呵呵从休息室出来,他扫了一圈会议堂,已经来了六成官员,但还有几个重臣未到,韦滔、王缙、卢奂三人都没有到,

    “张相国!”

    一名官员跑来问道:“张相国,要先开始吗?”

    “再等一等!”

    张筠目光一瞥,他看到了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颜真卿,他便慢慢走上前,沉痛道:“颜使君,颜太守之事我已知晓,请节哀!”

    颜真卿是今天上午才知道族兄颜杲卿遇害的消息,他倍感悲痛,他们兄弟二人同在河北为官,情谊深厚,而且颜杲卿为人宽厚,善待民众,深得名望,他被贼军残害,对颜氏宗族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张筠的关心使颜真卿不由有些感动,他连忙起身道:“多谢相国关心,卑职没有事。”

    颜真卿官任吏部侍郎,也是一个位高权重之臣,他是枢密处五臣之一,被李庆安极为看重,按照张筠拉拢一批,对立一批的策略,颜真卿无疑是他要拉拢之人。

    张筠沉吟一下便道:“赵王殿下提议追封程千里将军,但我以为,颜太守忠义为国、坚贞不屈,还有袁覆谦长史、贾深县令、蒋孝通司马等等,这些河北义士皆为保卫大唐,护佑河北黎民而亡,我已经在草拟追嘉之令,只要政事堂通过,就将颁发全国,让天下人知道颜太守的义举,让壮士安息。”

    颜真卿默默点了点头,“多谢张相国有心。”

    张筠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台走去,韦滔和王缙已经进来了,卢奂也在后面,看得出他们三人刚刚碰过头。

    张筠冷笑了一声,看来韦滔真要和他争夺主导之权了。

    ......

    和张筠积极拉拢重臣一样,韦滔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也在争取朝臣的支持,他的观念和张筠相反,他坚持要对裴遵庆遇刺案调查到底,一定要查出真相,要严惩凶手,给裴遵庆一个交代,同时也要防止下次政治恐怖事件发生。

    他的观点非常鲜明,如果这次不了了之,那么政治刺杀必然会有下次,迟早会泛滥起来。

    韦滔不仅观念和张筠相反,他走的路线也和张筠完全不同,张筠走的是高层路线,几乎争取到了所有枢密处的支持,而韦滔走的路线则是中下层路线,争取中低级官员的支持。

    应该说韦滔的观点还是很有市场,尤其是中下层官员,都希望能查清刺杀案真相,他们更多是从一种维护正义的角度考虑,他们不会考虑大局稳定,这不是他们所考虑的范围。

    所以韦滔的支持大多来自五品以下的中下层官员,他从昨晚忙碌到现在,刚刚完成了一份两百名中下层朝臣的支持签名书。

    厚厚一叠,就摆在他的面前,而且韦滔还得到一个意外收获,一早,政事堂成员、裴党骨干、门下侍郎卢奂主动找到了他,支持他查清刺杀案的主张。

    卢奂和裴遵庆是世交,是少数几个尊重裴遵庆的大臣之一,裴遵庆被刺杀后,卢奂三次上书政事堂,呼吁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成立联合调查司,彻底查清刺杀案真相,但他所希望的联合调查司没有能成立,也无法成立,所有的证据和证人都被李庆安的内卫拿走,他们就无从调查。

    尽管如此,卢奂依然不肯放弃,恰逢此时韦滔打出彻查真相的旗帜,和他不谋而合,他又反感张筠的不了了之,他和韦滔便自然走到了一起。

    卢奂的投靠让韦滔既意外又惊喜,政事堂只剩六人,加上王缙,他这边就有三人了,和张筠一半对一半,再加上他有中低层官员的支持,韦滔心中充满了自信,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会场。

    就这样,一次以裴遵庆刺杀案为噱头的主导权争夺战,在一种仓促和不安的气氛中悄悄拉开了序幕。

    “当!”右上角的钟声敲响了,声音清脆,使全场安静下来,主持会议的是中书侍郎裴旻,中书令裴遵庆之死,便是裴旻暂时成了中书之首,暂时掌管中书省的曰常事务。

    这次政事堂的临时会议也将由他主持,他见全场安静下来,便起身道:“除太常卿张介然病休、卫尉寺卿王承业去河东不能参会外,所有从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到齐了,今天是应左相国临时之请,举行这次非正式会议.....”

    他话没有说话便停住了,门口一名侍卫向他做手势,很快,一声高喝传来:“太后驾到!”

    政事堂会议大厅中的所有官员都站起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政事堂会议,太后从来不会参加,她今天怎么来了?

    连两个主角张筠和韦滔的脸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不安,太后的到来必然会对今天的会议带来变局,而太后的态度他们俩谁都不知道。

    一群侍卫走进来,大唐帝国的皇太后沈珍珠在十几名宫娥宦官的簇拥下走进了政事堂会议大厅。

    “臣等参见太后,祝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珍珠的气色容光焕发,就仿佛被一场春雨刚刚湿润过的土地,充满了生机勃勃,她微微摆手笑道:“众位爱卿平身,哀家只是来旁听,裴爱卿,你请继续。”

    裴旻前天才觐见过沈太后,那时她脸色憔悴,病态恹恹,怎么今天就忽然变得神采飞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妻子还说太后可怜,可见她现在的模样,没有一丝可怜的样子。

    裴旻连忙躬身道:“请太后上前排就坐!”

    “哀家就坐后面吧!”

    几名宦官连忙将一只软椅靠墙放好了,沈珍珠坐了下来,她不喜欢坐在大臣们对面,被众目睽睽观察。

    太后坐在后面有点不符合礼制,但裴旻也没办法,只得又敲了一声钟,“大家请坐吧!”

    众人慢慢坐了下来,沈珍珠有些走神,她的脸忽然红了,不知在想什么事,贝齿不由自主地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

    会议在继续,裴旻接着道:“众所周知,裴相国在五天前遇刺身亡,激起了满朝文武的声讨,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这桩案子依然没有头绪,无从查起,但它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正常的朝政运转,人心惶惶,彼此猜疑,未处理的卷宗堆积如山,更重要是,它影响到了前线将士对安禄山的作战,本该三天前就发出的粮草至今在仓库,本该前天运往军营犒劳将士的羊酒,也没有发送,所以基于现在的形势,左相国提议召开的这次临时会议,希望能尽快裴相国遇刺一案对朝廷的影响。”

    裴旻说得愈多,韦滔就愈加不满了,裴旻只是一个会议主持人,他的本职只是召开会议,安排发言,其他关于会议的实质内容,和他毫无关系,但现在,他却说得太多一点,已经开始把在座的官员向张筠那边引导了,如果裴旻只是一个中书侍郎也就罢了,可他是前任右相,被罢免不到一年,在百官中依然享有威望,裴遵庆的贪权使百官们更加怀念他、尊重他,希望他能重返右相之位。

    就是这么一个具有强大影响力的人,他的话无疑会大大加强张筠的分量,韦滔有些后悔,他昨晚应该去拜访一下裴旻,裴旻是很讲原则的人,一是一,二是二,以他的本心不会赞同张筠的稳定论,况且裴遵庆再怎么也是他叔父,如果自己昨晚能说服裴旻,那现在裴旻应该就在说不明真相、难以服众的话了。

    懊悔已经没有用了,韦滔的心中便反向生出一种恼怒,一种自己得不到,而被别人夺走的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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