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筠笑着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引了回来,继续道:“这把弩根据军器监的记载,是在天宝十年元月拨给安禄山的范阳军,大家请看记录。”

    张筠举起一本册子,“这就是军器监当时的记录,有弩机号,有当时官员的签名,写得很清楚,拨付范阳,但是.....”

    说到‘但是‘两个字,张筠的声调忽然变高了,在强调这种转折,显示着他后面将有重大情报。

    “这批军器虽然拨付给了范阳军,但是他们并没有运走,还来不及运走,只是帐面上做了记录,军器依然存放在卫尉寺的仓库中。”

    张筠这句话俨如峰回路转一般,使本来简单的案情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所有人都挺直了腰,专注地望着张筠,连韦滔也被吸引住了,脸色数变,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种忧虑。

    张筠慢慢扫了众人一样,仿佛在让众人消化他这句话的深意,也仿佛在吊足众人的胃口,他笑了笑,又继续道:“我想在座的很多人都还记得,天宝十年二月发生了什么事,谁还记得?”

    “是高仙芝奉召去南诏叛乱吧!”一直沉默的颜真卿接口道。

    “颜侍郎说得一点也没错,天宝十年二月,先帝任命高仙芝为剑南节度使,抽调关中五万府兵,又招募了三万军队,一共八万人,开赴剑南补充兵力,这件事是由当时的兵部左侍郎李麟全权负责,我这里找到了当时的旨意副本。”

    张筠打开旁边的卷轴,朗声读道:“兹募关中健儿三万,资以军衣兵器,于泾原艹演,四月赴蜀......”

    张筠放下了旨意,笑道:“大家听出端倪了吗?资以军衣兵器,也就是说要武装这支新募军队,那武装他们的军器从哪里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张筠拿起另一本厚厚的册子,高声道:“这是卫尉寺仓库的登记薄,上面有详细的记录,原本拨付范阳的军器,全部转拨剑南军,范阳军兵器后补,这里面的编号中,就有这具弓弩。”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惊呆了所有的人,大家都明白了,这具弓弩不是来自范阳军,而是来自剑南军,换而言之,刺杀裴遵庆的人,不是安禄山,而是南唐李亨所为。

    大厅里像炸了锅一样,喧闹声吵成一团,张筠将所有的证据都发放下去,“大家请过目,这就是铁证如山!”

    ‘当!’裴旻敲了一声小钟,“大家请安静!”

    会议大厅里顿时又安静下来,裴旻缓缓道:“张相国抽丝剥茧般地给大家说清了事实,现在真相大白,杀裴相之人,正是南唐所为,朝廷将昭示天下,谴责这种卑劣的行径,大家还有发对意见吗?”

    众人一起向韦滔望去,韦滔的嘴唇都快咬出血了,这里面漏洞太多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驳斥,谁能证明弩机就是射杀裴遵庆那把?谁能证明这不是别人陷害李亨?李亨会蠢到拿自己的弩箭作案吗?他怎么又知道当时那批军器原本是拨给安禄山?这些都是天大的漏洞,可是他能说吗?

    那本军器监登基薄他看了,是真的,这是被内卫拿走的东西,怎么会在张筠手中,只能说明一件事,张筠今天的表演是李庆安的授意,他是在执行李庆安的命令。

    这一刻,韦滔觉得自己就像傀儡小丑一样,在舞台上跳来跳去,可线却是牵在别人的手中,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将他心脏都快压爆了,他再也克制不住血脉贲张,一股热血涌上了大脑,脱口喊道:“我不服!”

    大厅里安静得仿佛落下一根针都听得清楚,一个人都不说话,用一种同情,或者是怜悯的目光看着韦滔,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还有什么可争的,卢奂叹了口气,拉了韦滔一下,低声道:“韦尚书,不用再说了。”

    裴旻又问道:“韦尚书,你想说什么吗?”

    韦滔摆了摆手,疲惫不堪地道:“没什么,张相国说得对!”

    “那好,这个案子就此了结,中书省将拟旨,遍传天下!”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太后沈珍珠的声音,“哀家也有几句话要说!”

    她站了起来,在宫娥的簇拥下,向前台走去,一直走到最前面,她看了一眼众人,朗声道:“各位大臣,哀家可以说吗?”

    众人一起躬身行礼,“请太后下旨!”

    沈珍珠点点头,道:“裴相国已逝,我们当追思怀念,但朝廷自有其纲度,朝政依然要继续,刚才张相国说得很对,我们与南唐对抗,又要剿灭安禄山造反,前军将士奋勇报国,而我们当精诚团结,使朝政运作快捷迅速,让军粮早去前线,让将士们不挨饿受冻,可现在的情形并不乐观,哀家度其根源,皆因右相空悬的缘故,今天借此机会,哀家提议左相张筠继任右相,以维持朝纲稳定,这只是哀家之言,右相事大,还须各位大臣商议决定。”

    张筠做梦也想不到最后竟是由太后来宣布他为右相,他心念转得极快,忽然明白了李庆安的苦心安排,按照上位空虚的惯例,右相和政事堂由五品以上百官选举,这就是韦滔极力拉拢中下层官员的缘故。

    但惯例不是法律,大唐的法律从来都是由皇帝来任免从三品以上官员,在皇帝年幼时,太后也可以代为指定相国,这符合法理,当然,前提是太后要有足够的权势。

    但今天的情形,李庆安就是不想走百官选择这条路,所以才借太后之扣来指定他为右相,百官们可以不睬太后的指定,但刚才他张筠的那一段表现,试问谁还会反对?

    大厅内一片沉默,最终裴旻先开口了,“我愿听从太后懿旨,支持张相国继任右相。”

    刘晏也站了起来,道:“国一曰无相不稳,我支持张相国为右相。”

    “我也支持张相国为右相。”这是颜真卿表态了。

    几乎是按着顺序,众臣一个个表态支持,轮到韦滔时,他忽然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拂袖而去。

    .......

    灞桥军营,一队骑兵从远处飞驰而至,在百步外停下,大喊道:“我是内卫胡沛云,求见大将军!”

    营门上红旗落下,胡沛云翻身下马,牵马向大营快步走去,胡沛云是隐龙会成员中进入安西军最深的一人,他已经官至从三品,内卫左将军,掌握着安西军的情报大权,是李庆安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在李庆安分派给诸将觐见的金牌中,他的金牌号排名第五,仅次于段秀实、李嗣业、封常清、李光弼四人之后,由此可见李庆安对他的信任。

    但今天胡沛云心中却有一点苦涩,他真真实实感受到了李庆安的帝王心术。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他快步来到帅帐前,却得知李庆安在后面的寝帐,寝帐是由大小两个帐相套,里面还有个内帐,一是为了保暖,但更重要是为了安全,按照他的身份,可以直接走入寝帐外帐。

    他刚挑帘进了外帐,守在内帐门口的两名亲卫连忙‘嘘!’了一声,低声道:“大将军还未醒!”

    胡沛云一愣,李庆安可从来没有睡到中午的情况,“出什么事了?”他惊讶地低声问道。

    “大将军昨夜进城了,凌晨才回来。”

    “哦!”胡沛云不敢多问,这时,内帐里传来了李庆安有些疲惫的声音,“谁在外面?”

    “大将军,是我!”

    “进来吧!”

    胡沛云走进了内帐,里面只有李庆安一人,没有侍候他的女人,这是李庆安和其他诸侯不同的地方,其他诸侯寝帐内至少有两个女人,而李庆安从来不带女人进军营,这是他的原则。

    内帐里光线很暗,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幽香,没有金碧辉煌,也没有珠玉相砌,只是铺了一条厚厚的波斯地毯,这是大食皇帝送他的礼物,里面一点放着几个靠垫,靠垫上铺着一条火红色的狐狸皮,这火狐皮胡沛云倒知道来历,是段秀实两年前亲手所猎,献给了李庆安,没想到李庆安竟用作随身铺睡所用,可段秀实却遭了贬,从安西主管贬为关内道节度使。

    李庆安虽贬段秀实,却依然用他所献之物,从这件小事便可以看出李庆安用人宽厚的一面,想到这,胡沛云心中的一点点不满,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进帐便躬身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斜躺在火狐皮之上,看得出他脸上依然带有倦色,似乎睡意未醒,他摆摆手道:“朝中事如何了?”

    “回禀大将军,政事堂和枢密处都通过了太后的提议,正式册封张筠接任中书令右相,已经向朝廷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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