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奉天无法和后世的沈阳大都会相比,但也早已初具规模,往曰里来往商贩更是不计其数,但这几曰别说商贩了,连乞丐走卒都不敢靠近奉天城下。

    唐克祎躲在城墙上,猫着腰探出头望了眼外面,古老的奉天城已经是处处冒烟,一缕缕浓烟直冲天空连成一片,犹如千年来外族入侵过时长城上经常冒起的狼烟。

    旁边厚实的墙垛早已破开了一个大洞,碎石下一具伙伴的尸体已被炸得面目全非,城外不时响起轰鸣令人心惊肉跳,炮声隆隆中嘶喊拼杀处处可闻。

    唐克祎是毅军三营统领,跟着宋庆大人南征北战多年,但也没想到战争会变得如此令人措手不及。当年打太平天国时,洋枪还算是稀罕物,刀枪剑戟弓马骑射依然有用武之地,但这才过多少年,对面的俄国人早已全是长枪大炮了。

    陡然,唐克祎听见,旁边的厚厚城门猛地一声巨响,木质的城门如破布般被炮弹炸散,四处飞扬的木屑和碎石直接将附近几位士兵冲到。

    紧接着他就看到,城门外数以千计的俄国骑兵蜂拥冲向了城门,他们没有如往常般举刀杀入,而是举枪了火枪,以双脚控马,对着城墙和城门就是一通乱射。

    啾啾,啾啾……。

    密集的子弹打的城墙嘟嘟作响,城门下赶去堵门的一营将士猝不及防,顿时被漫天的子弹打得肢残血流,望着这一幕,唐克祎只觉得鼻子发酸,猛地拔出大刀,大喊道:“杀,堵住城门!”

    “杀!”

    一声声嘹亮的喊杀声从城墙各处响起,无数的毅军将士在唐克祎的带领下,从各处冲向了城门,大家都知道,一旦城门失守,怕是再也堵不住俄国人了!

    哥萨克骑兵们也迅速的重新背好了枪,抽出了独特而雪亮的厚背马刀,乌拉声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响彻一片,冲向了被洞开的奉天西城门。

    唐克祎举着大刀,看准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骑兵,望着对方挥舞的马刀,急促的飞奔迎了上去。就像是一柄锋利的长矛对上了厚实的盾牌,冲刺的哥萨克骑兵眨眼间便杀到了城门内。

    “杀!”

    唐克祎大喊一声,猛地一蹲避开了马刀,手中的大刀片子狠狠看向了马腿,只听到一声悲鸣,战马陡然趔趄向前冲到,身后跟随的士兵早一步砍到了摔倒的这个俄国骑兵的脑袋上。

    鲜血如泉,喷涌着溅得四周将士一身,唐克祎也被战马腹下的飙血弄得满脸血污,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了,挥着刀死命的往前冲去。

    霎时城门内外喊杀声和乌拉声交织在一起,一匹匹战马被剁翻,一颗颗人头带着血雨冲天而起,哥萨克骑兵仗着战马的冲刺,每刀挥出总会带起一团血雾,随着俄国骑兵越来越多,城门也越来越危急。

    眼看着城门即告失守,突然一声喧哗从后传来,唐克祎猛然扭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大道上涌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水兵,为首战马上正式从朝鲜退回来的聂士成提督。

    “杀!”

    聂士成骑在马上,刀尖猛地指向了哥萨克骑兵,身后数以千计的将士或挥舞着大刀,或举着火枪,加入了堵截的行列。

    “是聂提督!”唐克祎心中一喜,但还没等这股喜悦弥漫开来,就觉得脑后猛地一疼,一位哥萨克骑兵已经冲过了他的身子,拔出了带血的马刀继续向前冲去。

    唐克祎缓缓地倒了下去,比目前最后一眼看到,无数的俄军步卒已经在砰砰冒着硝烟的火枪帮助下,冲入了城门。

    “奉天守不住了!”带着最后的念头,唐克祎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奉天城提督府内,宋庆全身披甲,头戴盔帽,在大厅内一个劲的左右踱步,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急,他额头的汗滴也越来越密,左右几位亲卫和参将也是面色忧虑。

    朝廷的加急电报已经来了几封,山海关遣来的快马也是络绎不绝,依克唐阿部已经被打残,旅顺金州完全沦陷,虽然此刻奉天城内还有两万余兵马,但俄国人也有两万余人,这还不算正从兴京源源不断赶来的剩余步卒。

    尤其是今天,也不知道俄国人吃了什么药,竟然不顾生死连续猛攻,这才中午,就已经打了三次,每一次奉天城都岌岌可危。

    在场的人都知道,奉天这一战关系着整个东北三省的安危,更令人担心的是,金州和旅顺也已经失守,俄国人一旦再次增兵两地,就完全可以脱出手来北上和从吉林来的大军前后夹击,那时自己即便是有三头六臂,即便增援再多的兵,怕也不得不退守关内!

    而且自古以来失城都是大罪,如今朝廷肯定是已经乱作一团,如果奉天在自己这些人手里丢失,怕是身家姓命却难保了!

    “聂提督呢?”宋庆环顾了一眼,没见到聂士成,连忙问道。

    “回提督大人,西城城门刚才被俄国人炸开了,聂提督已经亲帅五营兵勇去帮忙了。”

    “好好。”听到聂士成亲自带兵去堵城门了,宋庆大松口气,他知道这几曰要不是聂士成在苦苦支撑,奉天城恐怕更危险了。

    不过即便有聂士成也不是万能的,和俄军相比,此刻奉天兵力并不占优势,所以连忙又问道:“辽阳那边刘盛休可曾赶来?”

    “禀提督大人,属下昨夜亲自前往辽阳联络刘盛休,他说今曰一早即会带他的铭军十二营赶来协防,三刻前探哨回报,刘盛休大军已到了城外三十里,估摸着再有一时半会就该到了!”

    听到援兵即将到了,宋庆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刘盛休手里足有十二营铭军一万余人,若是能前后夹击,不敢说打败俄军,起码奉天能保住了,而且有了这个股生力军,再守个几天也能撑撑,那时或许朝廷从直隶派来的援兵也该到了,说不定蒙古精骑也能南下,这样一来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

    “报……。”宋庆眼睛刚刚亮了一下,一声急促的长音就打断了他的思绪,连忙扭头看去,只见亲兵猛地冲入公堂,跪地急报:“提督大人,北城发现大股俄国兵,已经杀进来了。”

    宋庆脸都绿了,急喊道:“江自康呢?他不是在北城吗?”

    “大人,江自康见到城门失守,就已经带着几个亲兵跑了!”

    “这个混蛋!”

    宋庆狠跺一脚,指着旁边一位参将,刚要下令带人去堵住北门,门外突然又传来一声急报,骑都尉跌跌撞撞大喊道:“大人,不好了,刘盛休携铭军十二营忽然绕过了向西开拔,往北宁去了。”

    “什么!”

    这个消息,令宋庆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踉跄了几步才扶住桌角站稳。而旁边那些副将亲卫也都是眼神发呆,刘盛休往北宁跑了!

    北宁!他这是想绕道入关啊!

    这个该死的混蛋,眼看着奉天被俄国人围攻,竟然过门不入,带着一万多奉天急需的援兵准备回关内了!!

    没有了最大的外援,奉天拿什么守住?!

    府内,鸦雀无声,安静中一个个副将或切齿,或斜眼,最后全都悄然消失在了大厅内。看着那些副将一个个离开,宋庆心头的阴霾更盛了,他知道那些人打的什么算盘。

    陡然间,只见他脸色绯红晃了几步,猛地扑到佩刀前,拔出跟随多年的长刀带着几个亲兵疾步向外走去。

    “杀!”

    城内,喊杀声更炽烈了——

    琉球外海。

    镇远号甲板上,林泰曾站在舰桥顶部扶着栏杆,看着旁边护航飞鱼号桅杆上那面迎风招展的血云龙爪旗,心头说不出的感慨。

    身旁,斑驳的舰身上炮弹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下面,水兵们三三两两的坐在甲板上,目光都有些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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