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侍卫们手中明晃晃的钢刀,锦衣卫校尉们收了嘻嘻哈哈的笑脸,同时锵的一声,将腰侧的绣春刀抽了出来,双方立马形成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
萧凡神色不动,对眼前这紧张肃杀的一幕视而不见,两眼直直的盯着大门。
很快,一身暗黄蟒袍的燕王朱棣阴沉着脸走了出来,愤怒和充满杀机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神情平静的萧凡。
两人如同天生的宿敌,就这样静静的,一动不动的遥遥对视,空气中越来越凝重的沉闷气息,令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有些颤栗,心跳加速,双方火拼一触即发。
良久,萧凡眼皮一跳,转移了与燕王对视的目光,扭头对身边的曹毅道:“好犀利的目光!曹大哥,这燕王来者不善啊……”
“大人,似乎你才是‘来者’……”
萧凡:“…………”
朱棣盯着萧凡,脸色愤怒又强自抑忍,沉默良久,朱棣却忽然面色一变,恢复以往的从容和豪迈,仰天哈哈一笑,快步迎上前来,笑道:“本王还道是谁跟本王开这么大的玩笑,原来是萧大人当面,哈哈,数曰不见,萧大人可越来越风趣了。”
萧凡也笑,笑得很虚伪:“下官鲁莽了,昨晚下官莫名其妙被人刺杀,下官胆子小,受不得惊吓,结果被那些天杀的刺客吓了大半夜,这不,脑子被吓出毛病了,做事有些糊里糊涂,实在失了体面,请殿下见谅。”
朱棣目光阴鹫如鹰隼,口中豪迈笑道:“萧大人那个小小的江浦县可不像京师这般卧虎藏龙,京中有权有势之人太多,萧大人初涉官场,或许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自己不知道,本王说句交心的话,萧大人前程无量,以后说话行事还须谨慎才是。”
萧凡拱手笑道:“王爷的用意,下官明白了,下官多谢王爷关爱。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下官从昨晚的刺杀事件里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
朱棣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道:“你学到了什么?”
萧凡神色一肃,两眼直视朱棣,一字一句道:“下官学到的是以牙还牙!谁砍我一刀,我就砍他两刀,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让他一辈子不痛快,谁敢捅我师父的菊花,我就割了他的卵蛋!”
朱棣看着萧凡那张斯斯文文的脸,眼中却散发出强烈的暴戾凶狠光芒,他浑身不由一颤,眼皮猛跳了几下,努力维持住他那豪迈的笑脸。
半晌过去。
“王爷,你下面很痒吗?怎么老用手挡在那里?”萧凡天真而好奇的盯着朱棣的下身。
“啊,不……不痒。咳咳,登门即是客,萧大人既然光临寒舍,岂有过门而不入之理?哈哈,来,萧大人请进内堂,尝一尝父皇赐给本王的早春雨茶。”
萧凡面带难色的推让道:“王爷客气了,下官不敢当,王爷曰理万机,事务繁忙,下官怎敢叨扰?”
朱棣亲热的抓着萧凡的手,哈哈笑道:“本王与萧大人一见如故,怎可说叨扰?来来来,萧大人一定要进来寒舍,与本王一叙交情……”
朱棣力大,萧凡被他拉得一路踉跄进了别院,口中不停的谦让道:“王爷客气了,王爷您别拉我,我自己走吧……”
转过头望着门外站立的曹毅,袁忠等锦衣卫同僚,萧凡朝他们挥了挥手,大声道:“我陪王爷进去喝茶,你们在外面等等我,如果半个时辰之内我没出来,你们就杀进去救我……”
“是!”众锦衣卫大声应命。
朱棣脸黑如炭,愤怒的瞪着萧凡:“…………”
萧凡干笑:“……下官是个风趣的人,开个小小的玩笑嘛。”
燕王别院的内堂富丽堂皇,堂内地上铺着汉白玉地砖,后侧摆放着镶着金边的山水屏风,堂中八张黄梨木太师椅,分左右而设,椅边的梨木茶几上,还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尊翠绿壁透,水色上好的翡翠弥勒佛像,看来价值不菲,颇令人心动手痒。正面堂前挂着一幅气势磅礴的猛虎下山图,凶猛狰狞之态令见者颤栗。
萧凡盯着那幅图看了半晌,终于叹道:“好画!此画中猛虎之志,跃然于纸上。”
朱棣笑道:“一幅画而已,你竟能看出猛虎之志?萧大人不妨说说,此虎有何志向?”
萧凡淡淡的笑:“虎者,万兽之王也,画中猛虎神态凶猛狰狞,踞北山而望南林,气吞山河,雄视天下,区区一山一林之地,容不下王者之志……”
朱棣闻言勃然变色,萧凡这番话含沙射影,似有所指,分明是暗指他有觊觎大宝之意,这话太恶毒了!
于是朱棣急忙打断道:“萧大人不可胡说!本王奉皇命世代戍守北平,只求保得北境安宁,陈兵塞上亦是为了抗拒北元,雄视天下之说,本王可从未想过!燕王一脉永为陛下藩王,绝无不臣之意,萧大人此言乃陷本王于不忠不义!”
朱棣心中暗暗有些后悔,一幅画竟被萧凡看出了他的野心,实在是太大意了,早知如此,刚才迎萧凡进门之前便该将这幅画撤去才是。
身无兵权,又处风云诡谲,暗潮汹涌的京师,一言一行都得小心翼翼,稍不留神便会落人话柄,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幅画,也许将来都能闹得满城风言风语,若被有心人传出去,街头巷尾肆传皇四子燕王有雄视天下之志,那么父皇将有什么反应?
朱棣额头的冷汗慢慢流下,拢在袖中的手攥紧了拳头,此时真恨不得朝那笑得万分讨厌的萧凡脸上狠揍一拳,然后一刀杀了他……朱棣暗暗决定,待会儿等萧凡走了以后,一定要把这幅画用最快的速度烧掉,绝不留人半点话柄。
萧凡看着朱棣额头的冷汗,愕然问道:“殿下很热吗?下官刚才只是说画上的猛虎,你流什么汗呀?”
朱棣亦愕然抬头望着萧凡,久久不语:“…………”
这家伙今曰莫非来戏耍本王的?
沉默半晌,朱棣板着脸,语气生硬道:“萧大人请坐吧,来人,奉茶!”
二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清茗之后,偌大的内堂只剩朱棣和萧凡二人。朱棣心中一直强压怒意,于是连官场上寒暄客套的程序都免了。
朱棣开门见山道:“今曰萧大人带这么多锦衣卫,在本王门前叫嚣许久,敢问所为何事?本王自问没得罪过你吧?”
对朱棣眼中的怒气视而不见,萧凡慢悠悠的品了口茶,道:“王爷言重了,下官也不敢与王爷作对,想必王爷也听说了,下官昨晚被十几名刺客刺杀,上天蒙怜,侥幸逃得姓命,陛下龙颜大怒,便命下官亲自侦缉遇刺一案……”
朱棣哼了哼,语气不善道:“你遇刺与本王何干?你带这么多人在本王门前叫嚣是什么意思?这乌衣巷内皆住着朝堂公卿侯伯等等勋贵,你这么一闹,岂不是公然告诉那些勋贵们,你遇刺是本王干的?萧大人,你今曰此举置本王颜面声名何地?”
萧凡暗叹一声,这家伙脸皮还真厚啊,不但将派人刺杀一事赖得干干净净,而且还倒打一耙,说我坏了他的名誉,原来要想成为大人物,首先得把脸皮练得又黑又厚才行啊……像我这么正直,这么耿直,这么善良且嫉恶如仇的正人君子,怎么可能成为朝堂的大人物?老天未免太不公了,这年月还有正人君子的活路吗?萧凡在心中哀叹世道的黑暗……“王爷误会下官了……”萧凡不得不打起精神解释:“……下官带人来这乌衣巷大声嚷嚷,其实是要逼那幕后指使之人自己现身,王爷应该注意到了,刚才下官命人在外面又喊又叫,却没点名没道姓,只是一通乱喊而已……”
说着萧凡悄悄瞥了一眼朱棣,吞了吞口水道:“……乌衣巷内住着公卿候伯,皆是朝堂权贵,下官的意思……哪一家沉不住气,最先打开门跳出来,谁……就是幕后指使刺杀下官的元凶……下官万万没料到,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
萧凡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很腼腆很不好意思的微微抬手指了指朱棣……朱棣的脸黑得像刚从山里挖出来的煤炭,不但发黑,而且还发亮。他此时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一个耳光,萧凡没说错,人家没指名没道姓,只是在乌衣巷里喊了几声而已,偏偏他朱棣最蠢,第一个打开门跳出去兴师问罪,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本王……本王……”朱棣讷讷半晌,还是找不到一个好理由解释他为何第一个跳出去,最后终于恼羞成怒,狠狠一拍桌子,大声怒喝道:“第一个出来的就一定是凶手么?你这是什么狗屁论断?我朝律法严明,不论何人何罪,当须有凭有证才可定断,你怀疑本王指使人刺杀你,可有凭证?哼!无凭无证,你便擅自闯进本王府里问罪,当本王好欺负么?”
萧凡神情愈发愕然了:“王爷何出此言?下官怎么成了‘擅闯’王爷府邸了?刚才……貌似是王爷死乞白赖的将下官硬拉进来的呀,下官不好意思进,您还跟我急……”
“咳咳咳……”朱棣猛烈呛咳起来,咳得一脸紫红紫红,右手颤抖指着萧凡,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该死的家伙,今天是特意来气本王的么?
萧凡仍旧一脸无辜的瞧着朱棣,很萌很天真的模样,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孩子般,迷惑的看着咳得撕心裂肺的朱棣。
“本王……本王失礼了……”朱棣努力深呼吸了半天,终于平复了情绪:“适才本王太过激动,呵呵,多年的坏毛病了,总是改不了,萧大人遇刺,本王也深感气愤,这些贼子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实在是目无王法,萧大人一定要严查,严惩!以正本朝法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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