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殿外又有宦官跪奏道:“禀陛下,长兴侯耿炳文于午门外长跪不起,哭求陛下为他做主,严惩伤子凶手。”

    朱元璋呻吟般拍了拍额头,叹着气道:“传旨,江都郡主与耿璿的婚事暂缓,赏长兴侯耿炳文黄金百两,布帛三百匹,以示慰藉。萧凡。”

    萧凡赶紧一个箭步跨出来,跪拜道:“臣在。”

    朱元璋盯着他,恶狠狠的道:“命锦衣卫缇骑四出,给朕把这个天杀的伤人凶手查出来!不论是什么人,背后受何人指使,一律拿入诏狱,狠狠严办!朕要剐他一千刀,一万刀!”

    “臣……遵旨!”

    朱元璋下完令,然后怒哼一声,朝宦官道:“摆驾午门,朕亲自安抚长兴侯,唉!”

    长长叹了口气,朱元璋拂了拂袖子,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去。

    群臣也跟在朱元璋身后,鱼贯而出,簇拥着朱元璋往午门而去。

    萧凡跪在殿中,望着朱元璋渐渐远去,犹自大声表着忠心:“臣一定会抓到凶手,为长兴侯报仇,为陛下消气,为大明正法,为……”

    “萧侍读,萧侍读……呵呵,过了,过了啊。”朱允炆站在萧凡身后,拍着他的肩膀笑眯眯的道。

    萧凡愕然回头,“什么过了?”

    “你的演技,过了。”朱允炆笑得像一只歼诈的小狐狸,黑亮的眸子里有一种了悟的意味。

    “殿下在说什么?臣……听不懂。”萧凡眨着眼装糊涂。

    朱允炆悠悠道:“君岂不知‘过犹不及’乎?”

    “臣只知道过油肉,不懂什么叫过犹不及……”

    朱允炆不满的推了他一下,气道:“装!你接着装!前些曰子去你家里求你,你还推三阻四的瞎矫情,没想到你居然一声不吭的把耿璿给办了,说!……这么好玩的事儿为何不叫上我?”

    萧凡浑身一激灵,急忙道:“殿下,臣……冤枉啊——”

    “再装就没意思了啊,你若还不承认,我满大街嚷嚷去……”

    萧凡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气道:“你想害死我啊?这事儿能乱说吗?没见刚才陛下发那么火儿……”

    朱允炆被捂着嘴,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这事儿真是你干的?”朱允炆一脸兴奋的问道。

    萧凡垂头丧气道:“你都看出来了,我能否认吗?”

    “那你刚才还装得那么大义凛然,叫嚣着什么严惩凶手的样子……”

    萧凡叹气道:“那还不是没办法,老扎在人堆里不出声儿,别人还以为是我干的呢……”

    “什么叫‘以为’是你干的?根本就是你干的!”朱允炆很不耻的撇嘴。

    “那就更得装了……殿下啊,其实我也苦啊,你说我好好一偶像派,非得表现出演技派的实力,我招谁惹谁了?还不都是为了你皇姐,被她非礼了还不算,回头我这个受害人还得为她收拾烂摊子,我……我其实比谁都冤……”

    萧凡说着说着,眼眶便忍不住泛红了。

    朱允炆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喟然道:“萧侍读,你好象真的挺冤……”

    “什么好象!根本就是!”

    朱允炆噗嗤一笑,接着担忧道:“可是……你光揍耿璿一顿也解决不了大问题呀,若是三五个月后,他的伤势好了,不还得跟我皇姐成亲?那时怎么办?”

    萧凡抽着鼻子,头也不抬的道:“太简单了,再揍他一顿就是了……”

    朱允炆傻眼望着萧凡,半晌才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发现……其实你不算最冤的,耿璿比你冤多了……”

    “好象确实是……”萧凡若有所思。

    “什么好象!根本就是!”

    拍了拍萧凡的肩,朱允炆笑道:“下次有这么好玩的事儿,一定要先通知我,你一个人高兴了,我还没痛快呢。”

    萧凡翻了翻白眼儿,没搭理他。

    未来的大明皇帝,平曰里子曰诗云不亦乐乎,骨子里怎么这么暴力?多好的一太孙殿下呀,堕落了!将来若变成了一代暴君,谁的责任?——黄子澄,当然是他的责任!

    回到家的萧凡受到了萧画眉英雄式的接待,萧凡明显能看出画眉眼中闪耀的小星星,那种崇拜热烈的目光令他陶醉,看来救江都郡主出苦海这事儿干得还算有收获,至少在画眉心里,萧凡的正义形象再次无限拔高。

    当然,一旁的太虚老道猛翻白眼的鄙视神情,被萧凡自动忽视了。

    ——翻个围墙还掉进茅坑里,最该被鄙视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暮春时节,桃林里落英缤纷,粉红的花瓣被微风吹拂,徐徐飘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有种旖旎的味道,如同初恋般愉悦。

    萧凡坐在桃林中的一张竹长椅上,长椅是兵部尚书茹瑺送的,正宗湘妃竹所制,一个小小的五品锦衣卫同知,能被一位二品尚书送礼,官场上的荒诞事情果真不少。

    权力,确实是个好东西,它与品级无关,官场上的来往,无非制与被制的关系,一个尚书品级够高了,权力够大了,可在锦衣卫的眼中,他什么也不是。

    茹瑺是进过锦衣卫诏狱的,若非朱元璋的暗示和萧凡的放水,恐怕这辈子已经走到头了,不但是他,连他全家都走到头了,进了锦衣卫诏狱还能活着出来,委实是个异数,茹瑺深知锦衣卫的厉害和恐怖,所以对萧凡也抱着一颗感恩戴德的心,——当然,最主要是惧怕。

    萧凡将头靠在长椅上,慢慢的闭上眼,如同置身于权力的摇篮中,有时候比战场更惨烈,有时候又比女人的怀抱更柔软,难怪那么多人穷毕生之力都在为官位前程奔波,权力这东西,确实值得人奔波。

    眼睛闭上了,萧凡的脑子却仍在飞速运转。

    朱元璋命他缉拿打伤耿璿的凶手,这凶手怎么抓呢?萧凡为难了,刚才在武英殿演了一出贼喊捉贼,喊是喊了,总得交个人上去给老朱交差呀,老朱虽老,可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其实最接近真理的做法,就是萧凡亲自跑进锦衣卫衙门自首,然后被一众锦衣卫同僚送进诏狱里待着,真凶萧凡伏法,耿家终报大仇,历史的车轮继续滚滚向前……萧凡脑子没病,当然不会考虑这么做,真理有时候公诸于众时是很不讨人喜欢的,还是虚假点的好,一团和气,皆大欢喜。

    或者……把太虚交上去?

    老家伙活了一百多岁,肯定还没进过锦衣卫的诏狱,人生在世,什么都要体验一下才是,否则将来死的时候留下遗憾,那多不好,嗯,就怕他进了诏狱把同伙也供出来,那就不美了,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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