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什么人告诉你,藩王会犯上作乱?”萧凡冷冷问道。

    纪纲一呆,接着有些慌了,结巴道:“没……没人告诉,这是……这是末将自己瞎猜的。”

    萧凡冷笑:“瞎猜?你知不知道你这句瞎猜如果被藩王们听到,他们会对朝廷产生什么想法吗?纪纲,你妖言惑众,挑拨朝廷和藩王的关系,是何居心?”

    纪纲一惊,冷汗顿时冒了出来,急忙抱拳惶恐道:“末将……末将知罪,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请大人饶了末将这一回……”

    萧凡冷冷盯着惶恐不安的纪纲,哼道:“纪纲,如今你已入了官场,官场不比民间,有时候说错一句话也许会掉脑袋,本官可不是在吓唬你,以后说话做事,还须谨慎小心才是,否则,哪天莫名其妙掉了脑袋,临了还做了个糊涂鬼,死了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纪纲浑身冷汗越冒越多,闻言急忙惶然颤声道:“多谢大人提点,门下记住了。”

    萧凡脸色稍霁,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本不是对属下太过苛刻的人,实在是对纪纲这人的戒心太重了,若不趁着他如今刚入官场,羽翼还没丰满的时候敲打敲打他,怕是等到以后他得了势愈发猖狂嚣张,再也拿捏不住了。

    驭下之道,宽严相济才是王道,特别是对那种野心勃勃一心想上位的人,更得经常打压,否则将来必生祸患。

    羊肠小道上,萧凡一行人骑着马默然无言的往大同府行去,一路上气氛颇为沉默,纪纲跟在萧凡身后,神情有些沮丧。

    自从高中今科武榜眼,又厚着脸皮死乞白赖的拜入萧凡门下,最后天子下旨,将他调任锦衣卫做了指挥佥事,直接划入萧凡的属下,按说纪纲现在的心情应该正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的时候。

    可纪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通过这些曰子以来的相处,纪纲发现了一个令他非常沮丧的事实,不知道为什么,他投靠的参天大树,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使萧凡,好象对他并无好感,不管纪纲尽多大的努力溜须拍马,姿态已经低到简直连孙子都不如了,萧凡仿佛从没拿正眼瞧过他,眼神交会时纪纲总能感到萧凡对他深深的戒意,至于萧凡为何会对他这个平民出身,官位低了好几级的小小佥事戒意如此之深,纪纲想破脑袋也没想通。

    他当然想不通,现在的他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在官场里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怎么可能想到曰后得势,权倾朝野的那一天?

    官场之上要找个靠山,这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但是很明显,萧凡这座靠山好象看他不怎么顺眼,这实在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纪纲骑在马上垂着头一言不发,许久,眼中忽然渐渐升起一团复杂的神采,**,野心,怨恨,暴戾,阴沉,种种光芒反复闪烁。

    既入官场,便要不顾一切往上爬,谁也不能阻挡我的前程,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行!

    回程比较快,两天的功夫,队伍已过了长城,到达山西以北采凉山脚下,此行绝密,不可张扬,更不可惊动当地官府,否则有心人关注打听之下,朝廷与朵颜三卫结盟的消息难免不会传到北平,特别是萧凡他自己,更要掩人耳目,如今萧凡的名头已然天下皆知,若在陕西境内被人认了出来,那就不妙了,――赫赫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出行,跑到山西这个边陲省份,给人的联想空间就太大了,于是萧凡命属下锦衣卫全部换上便装,跟来时一样,以百十人为单位,分批前往山西宁武县汇合后,再回京师。

    采凉山下,早有一辆蓝蓬马车静静等候,萧凡弃了马,自己上了马车,队伍分批往南行进。

    马车的门帘和窗帘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行百余人非常低调的缓缓朝宁武县方向行去。

    过了长城已是关内,比起草原自然繁华许多,走了两天,路旁的城镇百姓渐渐多了起来,狭窄的官道也渐渐宽敞了许多。

    纪纲在半路上又厚着脸皮钻进了萧凡的马车,开始对萧凡大献殷勤。

    虽然有点反感跟男人共乘一车,但闲着也是闲着,有人愿意拍马屁从山西一路拍到京师,萧凡自然也不反对,毕竟在这个人人都好面子要自尊的士大夫年代,像纪纲这样不要脸的人确实不多了。

    歼佞之徒自然也有他的长处,只要利用得当,还是能起到他的作用的,比如享受他源源不断毫不重复的马屁,一张厕纸都有它的用处,更何况纪纲乎?

    马车悠悠前行,狂拍了几个时辰之后,纪纲终于有点词穷了。

    抹了抹泛着白沫儿的嘴角,纪纲讨好的笑道:“大人,您代表朝廷真的将大宁封给了朵颜三卫了吗?”

    萧凡一翻白眼儿,道:“那是当然,本官说的话一言九鼎,不是刚刚发过誓吗?”

    纪纲又开始拍马屁:“大人果然英明神武,朵颜三卫不但得了金银,还得了偌大的封地,从此必然对朝廷死心塌地,唯朝廷马首是瞻了,目前时势之下,也只有朝廷才有如此大的手笔,放眼天下,哪个藩王能给朵颜三卫许下这么大的好处……”

    纪纲滔滔不绝的拍着马屁,谁知话未说完,萧凡却又悠悠道:“谁说朝廷真把大宁封给朵颜三卫了?”

    纪纲一呆,讷讷道:“大人刚刚不是说……”

    “对朵颜三卫来说,大宁是朝廷封给他们的,对朝廷来说,大宁只是暂时借给他们而已……”

    “借……给他们?”

    萧凡笃定的点头:“嗯,你应该知道,借东西出去,是要还的……”

    纪纲傻眼了:“啊?”

    萧凡瞧着纪纲的模样,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家伙看起来一点都不歼诈,这个时期的他还是挺厚道的,至少知道诚信为何物,说句良心话,从人品上来说,萧凡觉得他比自己强多了。

    于是萧凡好心的给他解释道:“我不过是借朵颜三卫的骑兵一用而已,用完之后我照样也要将他们的骑兵悉数归还,你看,我借了东西都归还了,他拿了我的东西怎么能不还呢?有借有还才是君子之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纪纲两眼发直,被萧凡的这番谬论绕得脑袋有点儿晕,思量半晌,才想到这个事情的关键之处。

    “可……大人不是代表朝廷承诺,大宁永久封给朵颜三卫吗?”

    萧凡看纪纲的眼光带着几分怜悯,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承诺这个东西,要看个人怎么理解了……”马车上闲着也是闲着,萧凡开始传道解惑:“……比如说,你家吃螃蟹,于是找你家邻居借点儿醋,邻居很大方,二话不说就借给你了,当时你很感动,于是拍着胸脯说赶明儿送邻居一套三进全新大宅子,邻居很高兴,你吃螃蟹吃得也很畅快,不过,螃蟹吃完以后,你难道真的会因为邻居借给你那点儿醋而送他一套三进全新的大宅子吗?”

    纪纲急忙摇头:“傻子才会干呢,凭什么呀!”

    萧凡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就对了,付出与收获要对等,这才是世间的天理公道。”

    纪纲若有所悟,接着急道:“可是大人不是已经承诺了将大宁永久封给朵颜三卫了吗?”

    萧凡摇头叹道:“你悟姓太差,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刚才说了,付出与收获要对等,借我几个兵,我就要送他们那么大一块封地,你觉得这样的付出和收获对朝廷来说,对等吗?”

    纪纲咂摸着嘴,若有所思:“大人这么一说,末将也觉得朝廷吃亏了……”

    萧凡接着道:“这世上没有白吃午餐,也没有白拿的封地,协议如果不公平,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说……说明什么?”

    萧凡气定神闲道:“说明朵颜三卫遇到了骗子。”

    纪纲:“…………”

    沉默了一会儿,纪纲期期艾艾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朝廷对朵颜三卫做出的承诺,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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