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说。”

    “我自己积攒的工钱,还有大人和几位夫人平时给的赏赐。”

    “你为什么要买宅子,你在防御使署不是有地方住吗,我听说还是一明一暗两间屋,宽敞的很呢。”

    “我是有地方住,可我马上要成亲了,我不想成了亲还住在使署里。”说到成亲,冬雨的眼神里显得有些紧张,似乎本不想把这件事说出來,这个细微的变化沒有逃过张伯中的眼,他冷笑了一声,问道:“你跟谁成亲。”

    “我跟余炎炉……”冬雨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

    “一个婢女想嫁给一个将军,谁给你保的媒。”

    “……是夫人……”

    “可我听说年初的时候,夫人是反对你们成亲的,她这会儿怎么又愿意给你保媒了呢。”

    “这……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问夫人,。”冬雨突然激动起來,

    “你胁迫夫人帮你保媒的。”张伯中逼视着冬雨的眼,“你看着我的眼,你拿你无意间看到的一件事私下里威胁夫人,逼她为你保媒,我说的对不对,你休想蒙混过关。”

    “我,我沒有,我真沒有……”冬雨捂面泣道,神经近乎崩溃,

    “你不承认,好,我來提醒你一句:六月初二晚上,使署后花园,月季丛中……”

    “啊……你。”冬雨慌了起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看到的那个男子就是杀害杨开将军的凶手,他这次沒能杀得了你,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他还会來杀你,杨开将军尚且横尸街头,你也无路可逃,快说,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张伯中突然咆哮起來,

    冬雨的意志瞬间就崩溃了,她泣不成声地说道:“……是关将军,在后园跟夫人密会的是关将军……”

    张伯中沒有再紧逼不舍,他端了碗茶放在冬雨面前,劝道:“我可以给你透个风,我來审讯你之前,将军特意交代过我,不要为难你,将军对你很信任,说你是个正直忠诚的姑娘,绝对不会跟凶手有瓜葛,冬雨姑娘,冲着将军的这份信任,你就应该把自己知道一切都如实说出來,既是报答将军对你的这份信任,更是为自己洗脱罪名,还自己一个清白。”

    冬雨喝了口热茶,静了静心,说道:“我什么都说,大人请问吧。”

    “把六月初二晚上你遇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出來。”张伯中平静地说道,一边示意书吏认真记录,冬雨于是将那晚家宴如何不欢而散,自己被吕芮奚落,然后到后园散心,无意中听到月季丛中有人密会,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她说话的时候,张伯中怀抱双臂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脸,观察她的表情动作,

    冬雨说完,又掀开碗盖喝茶,却发现茶已经沒有了,

    张伯中一边示意侍从续水,一边不动声色地问:“你有沒有拿这件事去威胁夫人,让她帮你保媒。”

    冬雨迟疑了一下,坦诚道:“我是这么想的,可我心里很害怕,你也知道以关将军的地位权势,弄死一个人简直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我怕万一夫人翻脸会杀人灭口。”

    张伯中点点头:“这么说你并沒有去找夫人。”

    冬雨点点头:“今日午后我正在收拾屋子,夫人突然來告诉我她已经在大人给我保了媒,然后她就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去内寺坊买宅子,我本不想收,但三夫人和四夫人也在一边劝,我只能收了。”

    “三夫人和四夫人是陪夫人一起去找你的吗,。”

    “不是的,她们是后來才來的……”

    张伯中取出一只翠玉耳坠:“你认识这个吗。”

    冬雨惊道:“它怎么会在你这。”

    张伯中道:“它为什么不能在我这。”

    “这对耳坠是芸莱姑娘送给夫人的礼物,夫人很喜欢,可是半个月前忽然弄丢了一只,夫人还把我好一顿骂。”说完,冬雨仍惊讶地问:“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张伯中沒有回答,他招呼侍从:“带冬雨姑娘下去休息。”

    等冬雨走后,张伯中拉开身后的一道暗门,杨昊和朱七就坐在暗门后的屋子里,这场审问是杨昊设计好交由张伯中出面完成的,

    这对翠玉耳坠是内侍省宝珍坊监制的御用之物,今年三月初李芸莱、李茉莉姐妹回长安时,将它转赠晴儿,晴儿一直视若珍宝,

    因此当朱七拿出这份证物时,杨昊顿时就记起了上午晴儿在内书房跟自己说过的一段话,晴儿一改年初时的反对态度,开始撮合冬雨与余炎炉的婚事,这当然也不能说明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嬗变而难以捉摸,不过联系到冬雨下午就去看宅子,事情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杨昊觉得晴儿态度的忽然转变一定跟冬雨有关,在整个事情都处于混沌状态时,从冬雨的身上下手或许可以打开一个缺口,审讯是一件很讲技巧的事,杨昊决定调军法司的张伯中來审讯冬雨,张伯中不负所托,三言两语之间就挖出了冬雨心里知道的所有东西,

    “大人,下一步我们该做些什么。”张伯中问道,

    当了大半辈子的差,张伯中自然不需要杨昊來教他怎么做,但事情牵涉到晴儿,沒有杨昊的同意,他宁可什么都不做,

    “你们怎么看。”杨昊示意张伯中和朱七坐下來说话,这个小小的动作无形间增进了彼此之间的新任,张伯中于是壮着胆子说出自己的想法:“属下以为,此事应该与夫人无干,夫人本身也是受害者。”

    “她若是心中沒鬼,冬雨用什么來胁迫她。”杨昊冷笑了一声,但眼神却是在鼓励张伯中继续说下去,张伯中看懂了这层意思,也就完全放开了,

    “如果关将军要会夫人,他绝对不会选择在后花园,这既不合情理,也与关将军性格相悖,冬雨已经证明那副耳坠半个月前已经丢了,这是有人精心设计的一个阴谋,目的就是要栽害夫人和关将军。”

    “属下也怀疑是有人故意栽害。”朱七附和道,

    “你们是怀疑冬雨在撒谎。”杨昊问张伯中,

    “冬雨沒有撒谎,这一点从她的表情动作可以看得出來,但冬雨只是在黑暗中听到类似夫人的声音,她并沒有看到人,其实,模仿一个人的声音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普通的江湖艺人便可以做到,我们设想一下,一个婢女忽然见到自己的主母与外人在后花园里私会,她心中该是怎么的惊恐,这种情形下,即使是一个三流的江湖艺人也足可以假乱真,瞒天过海,更何况,他要说的前前后后只有几句话,那模仿起來就更容易了。”

    “防御使署戒备森严,外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來的,卑职请令,对府中所有人进行排查,或许能有所收获。”

    杨昊点点头,道:“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们两个,不管是谁,只要有嫌疑可以先抓后审,不必报我。”

    “可以用刑吗。”朱七问道,

    “慎用。”杨昊沉吟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一连三日,丰州防御使署外松内紧,大小官吏、卫士仆佣都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堂,晴儿、小鱼、吕芮也被分开软禁起來,张伯中对三人分别进行了询问,杨昊沒有具体地去过问案情,只是每日早晚两次听取朱七、张伯中的汇报,

    到了第三日黄昏,案情突然有了重大进展,朱七查明军械司掌书记范慎在身份履历上造假,且他曾是江湖艺人出身,懂得口技,范慎是鱼重从长安带过來,此前已经跟鱼重有七八年之久了,这个重大发现又把鱼重给牵连了进來,

    严刑逼供之下,范慎承认自己年轻时确实跟一个江湖艺人学过口技,且以此谋生,后机缘巧合他认识了鱼重的三儿子鱼正,又编造了假身份履历,骗取了鱼重的信任,但他极力否认自己与后园密会和杨开之死有关,任朱七诸般刑具用尽,范慎始终不肯松口,

    但张伯中却断言范慎跟此事一定有关,理由是朱七的刑讯手段酷烈异常,绝非一般人能抗的住,除非是受过特殊训练,受刑之人在陷入绝望时多半会选择自污以求速死,而不是苦苦熬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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