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杨妃笑道,随即微微叹了一声,“哀家自幼随父亲在外漂泊,从来没过回家乡,难得他们还记着我。”
杨昊惊出了一身冷汗:杨妃不动声色地戳破了自己的谎言,却又适可而止,保存了自己的颜面。
“陛下对郭勤有何旨意?”杨妃忽然问道,语气显得有些急切。
“陛下命臣将郭勤缉拿归案,并无其他旨意。”
“这么说,陛下还是要放他一马。”杨妃显得有些失望,她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劳烦将军带他去吧。”
“是。”杨昊答道,他忍不住又看了杨妃一眼,忽然说道:“娘娘心情似乎有些苦闷。”“啊,”杨妃吓了一跳,赶忙摸了摸脸,“哦,可能是刚才拿郭勤时受了些惊吓。谢谢将军关心。”
杨昊点了点头,又说道:“天凉了,含凉殿这边娘娘还是少来。”说完他转身出去了。杨妃默默地看着杨昊离去的背影,眼中噙满了泪水。
杨昊走出内堂时见汪春正蹲在地上和郭勤说话,声音压的极低。杨昊轻轻咳了一声,汪春见杨昊出来,慌忙起身迎过来,说道:“奴才有话跟将军说。”
“公公有话直说便是。”
“奴才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郭勤说。”
“公公刚才还没说完吗?”杨昊冷笑道,“那就请继续说吧。”
杨昊大步走出含凉殿,不知怎么的,眼前全是杨妃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栩栩如生就像在眼前一样。
龙骑卫和金刀卫也退到殿外,殿门轻轻地合上了,只留下窄窄的一条缝。便于侍卫们盯着郭勤和汪春,事关生死谁也不敢有半点闪失。
杨昊一抬头,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湖中有三座小岛,岛上建有亭台,湖的四周,垂柳如烟,亭台如画,美不胜收。
杨昊只觉得自己突然悬在半空中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这是哪?难道是传说中瑶池仙境?”
他闭上了眼睛,够了,如此良辰只应天上有,凡人看一眼也就够了,免得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将军,奴才话说完了。”汪春轻声唤道,“请将军到紫宸殿交旨吧。”
“紫宸殿?怎么又改紫宸殿了?”杨昊从未听过紫宸殿这个名字。
――――――――――――
紫宸殿是大明宫前朝三大殿之一,因为靠近内庭,又被称为“内朝”。朝臣在这里朝见皇帝,称为“入阁”。是为官者的一种极高的荣誉。
文宗皇帝从含光殿回到大明宫后,没有按原计划去宣政殿召集朝臣宣布擢升王守澄为左右神策军观军容使和十二卫领军,原因是礼部侍郎、同平章事李训突然向他密报,右神策军统军将军以下三十余名将领密谋推举中护军鱼弘志代替王守澄为护军中尉。
“岂有此理,朕忙来一圈,难道是为他鱼弘志忙的吗?”文宗的情绪有些失控,鱼弘志也是王守澄的亲信。
“陛下息怒,臣以为不妨先答应他们,以安抚人心。”
“哼,朕不答应他们,他们难道敢造反不成?”
“臣以为目下王守澄一案悬而未决,不宜再另生枝节。鱼弘志在军中威望远不及王守澄,据臣所知,右军中服他的人并不多,即便他坐上护军中尉的位子,一时也成不了气候,等办了王守澄,再拿他不迟。请陛下三思。”
文宗叹了一口气,“朕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有些气愤罢了。好了,就依爱卿所奏吧。”
李训看出文宗心中有些怏怏不快,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他挪步到文宗面前,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爱卿有话直说嘛。”文宗剥开一个洞庭金橘,掰开一半递给李训,李训受宠若惊,忙跪地双手接过来。他托在掌心却不急着吃。
“吃,吃,边吃边说。”文宗又剥开了一个。
“臣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啊,吃,吃。”
李训掰下一瓣,放在嘴里轻轻地嚼着,“不知今后的事还要不要知会颍王知道。”
文宗闻言一愕,“爱卿听到了什么吗?”
“那倒没有,只是臣觉得颍王已经有了两镇,若是再……”李训的话没说完,被文宗挥手打断了。
“你的思虑,朕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一来这么大的事瞒不过他,二来朕还有倚重他的地方。”
李训知道出手擒拿王守澄的两个马球手段玉明、祁墨,“催命判官”孟博昌都是颍王李炎的亲信,没有这两队马球手在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事情的结果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臣招募了一批忠勇之士,危急时刻,足可凭借。”
文宗默然不答,李训的话让他左右为难。这次能顺利拿下王守澄逼他交出兵权,一是郑注与李训判断精准、用计得当,二是颍王李炎有勇有谋,临危不乱,处置得当。为了转移王守澄的视线,确保马球场倒王计策成功,李炎甚至不惜千里跑到回纥曲泽部去冒险玩了场失踪。
李炎的能力、实力和忠心都给文宗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轻易抛弃这样一个得力干将,他确实有些不忍心。但凡事都有两面,正因为李炎表现的太好,文宗皇帝心里又不得不生出防范之心。
他想到了另起炉灶,但心里实在没底。他也知道李训在外面招募了不少豪侠勇士,并且拉拢了朝中一些对阉宦不满的大臣,其中甚至包括一些禁军将领,只是这些人要紧时刻能靠得住吗?
文宗心里很清楚:阉宦就像跟在身边的恶狗,要想除掉他们,只有一棍子打死,一击不中,他们立即就会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陛下……”李训催问道,他看出了文宗内心的犹豫,他太了解眼前的皇帝了,心怀大志,却又犹疑寡断。
文宗重重地叹了口气,问道:“郑注所议真的不妥当吗?”
“陛下!”李训突然加重了语气,他看出皇帝的内心已经动摇了,现在要做的是坚定他的信心,不能给他任何退路,“郑大人所议看似有理,实则大谬。假借王守澄葬礼将群阉引至京外伏兵一举铲除。看似合情合理,实则不然。阉宦耳目遍布内外,此计耗时太久,难免泄密,到那时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愿陛下三思。”
“可是……”文宗有些为难,“朕已经答应了郑注,难道要朕出尔反尔不成?”
“陛下勿忧,郑大人所献之计可一同施行,以为疑兵之计。”
“疑兵之计……”文宗眼前一亮。
半个月前,郑注向自己献了“除阉三策”,第一步,擢升仇士良,用其牵制王守澄,第二步,策划宫变拿下王守澄,逼其交出兵权,赐死。第三步,假借王守澄葬礼,将群阉引至京外,设伏兵一体诛杀。
自己按计施行,竟是大获成功,眼看王守澄束手,大功即将告成,李训却突然密告说,最近京中阉宦密探活动频繁,郑注所献第三策已不能施行,他举出大和四年宋申锡2谋除宦官失败的教训,建议自己尽早动手以霹雳手段除掉群阉。
文宗皇帝思虑再三,以手击案道:“就依卿言行事,此事不必告诉郑注!也……不必告诉颍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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