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切还是朝着最坏的一面发展了,自己就是哪个滑稽可笑的小丑,真是愚蠢无极限啊,
杨昊极力隐藏着自己内心的失落与煎熬,现在该怎么面对小鱼呢,向她发脾气,冲着她大喊大叫,或者干脆是打她一记耳光……
不,不,现在她心里一定也充满了痛苦和自责,应该去安慰她,稳定她的情绪,让她回头是岸,
对,对,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表现的大度些吧,夫妻做不成,还能……
杨昊很想抽自己两记耳光,这都想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焦灼不安的心,正当他要开口安慰小鱼时,小鱼却满脸是泪地跪下了:
“公子,奴婢对不住您,您打死我吧。”
公子,这是多么陌生的称呼,即使当年在长安西宁侯府,小鱼也很少用到这个称呼,她向來都是随章夫人称呼自己为“大郎”的,至于私底下她甚至敢口无遮拦地直呼姓名,
“你……”
杨昊的心在流血,浑身骤然变得冰冷,“你这么做是为了他。”
杨昊的话含混又露骨,至于是那层意思完全取决于小鱼的回答,这当然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題,他看不得小鱼受煎熬的样子,于是心立刻软了,不能就这样刺刀见了红,他要给小鱼一次机会,也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你是因为要报恩才放走他的,唉,傻丫头真是是非不分,当初是他掳走你在先呀,算了,我不怪你,谁让我的小鱼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呢。”
小鱼也在那一刻间放弃了自己,她赶忙改口道:“是我一时糊涂,我是被鬼迷了心窍。”
这话听起來虽然异常生硬和言不由衷,但杨昊还是决定接受它,他笑着扶了小鱼,掏出她送给的手绢,仔细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本想熬过这个冬天再走。”杨昊强作笑颜道,“看來我们要提前走了,脱羽部的大军很快就会杀过來,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已经下了第一场雪,现在帐外天寒地冻,白眉人或许还能忍受着,但对杨昊和小鱼來说,酷寒的威胁并不亚于即将到來的脱羽部大军,唯一的区别是,扛过酷寒可能获得新生,与脱羽部大军对抗,只能是死路一条,
收拾了十天的干粮,牵了两匹长毛矮马,趁着天黑两人悄悄地出了营寨,天地朦胧昏暗,路有千条,脚下的是该哪一条呢,杨昊大致分判了一下方向,指着正南方道:“就往前走,总能回到大唐。”
几天前的那场小雪并沒有融化,干粉状的雪花被寒风催赶着,落入了山坡背风的一面,此刻它们已经结成了坚脆的雪盖,人马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发响,在这夜深宁静的荒原里听到这声音,总是让人有些心神不定,眼前是一片小树林,穿过树林就进入了一片无人领地,那里在夏天的时候是一片泥沼,现在应该是一块冰封的荒原,
突然,杨昊警觉地拉住了小鱼的马缰:
“有人。”
随即两个人如同冰雕一般,凝固在了那里,
一支上千人的大军正缓慢地通过小树林,他们心谨慎,尽量不弄出太多响声,但仅仅上千匹马踩踏在厚密松针上的声响就已十分可观,
“往回走。”
杨昊低声吼道,他刚催马转过头來,一支羽箭就擦着他的脸飞疾飞而过,紧接着又有三支箭射在他的身边,呈一个倒三角形将他围在核心,这是最简单有力的警告,杨昊心里十分清楚,此时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难逃变成刺猬的命运,
小鱼的呼吸明显急促起來,她虽然学会了骑马,但技艺还算不上娴熟,此刻她沒能像杨昊一样拨转马头,因此,她能看到森林里的一切,包括射箭人的面孔,
“什么都不要做,站着别动。”杨昊低声警告道,其实根本不用他示警,小鱼已经吓得动弹不了了,
上千人的大军从树林里走出來,大部仍马不停蹄地按照原定计划向白眉部营盘方向前进,图巴桑和他的父亲伽弥尔巴催马來到了杨昊面前,
“小鱼姑娘,我又回來了。”
见到小鱼,图巴桑双眸发亮,兴奋之情写在脸庞,小鱼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她紧咬着牙,强撑着沒有哭出声來,
果然女人的心是水做的,
杨昊端坐在马背上,面如冰雕,虽然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但真正当窗户纸被捅破时,内心的痛苦仍是那么猛烈,
“你就是小鱼姑娘,果然是上邦人物。”
伽弥尔巴满意地说道,话是通过身边的一个通译翻译的,他虽然也能说一口汉话,但比图巴桑就差的太远了,
“你就是那个叛徒的同窗。”
谁是叛徒,谁又是谁的同窗,在伽弥尔巴用马鞭指着杨昊时,通译突然來了这么一句沒头沒脑的话,
“我父亲问你,是不是胡班的同党,你想好了再答。”图巴桑重新翻译了一遍,语调异常平和,最后一句话更是包含深意,说完这句话,他望了眼小鱼,眼光中满是怜爱,
“我就是胡班的同党。”
杨昊朗声答道,嘴角露出轻蔑地的一笑,大丈夫敢作敢认,这个世界已无可留恋之处,自己用不着再顾及什么,
“咕咚。”有人将一颗人头丢在了杨昊的马前,胡班还在咧着嘴朝杨昊微笑,
小鱼尖声大叫起來,但无疑是她见过最恐怖的事了,图巴桑甚为紧张,催马到了小鱼面前,这一突兀的行动让脱羽部的武士倍感压力,至少有五十支箭瞄向了杨昊,,只要他稍有异动,顿时就将他射成刺猬,
杨昊一动沒动,虽然他的短刀此刻还在腰间的皮鞘里,但在这个距离,他还是有把握杀死图巴桑的,两人间的私情已经大白于天下,杀死情敌应该是所有被气昏了头的男人不二的选择,既然已经被羞愤折磨的万念俱灰,那拼个鱼死网破也未必不是一种好的结局,
伽弥尔巴沒有下令放箭,这绝不是他心怀仁慈或麻痹大意,而是他坚信杨昊根本沒有胆量去杀他的儿子,不是沒有能力,而是他沒有这个胆量,三十年前被推举为可汗时,他就坚信一个道理:身硬撑的天地阔,这个世界唯手中有铁、胸中有血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三十年,他东征西讨,身经百战,不敢说每战必胜,但他从不屈服,终于将一个任人欺凌的小部落,变成了令人生畏的一方霸主,
这是他一生无上的光荣,也是他内心骄傲的资本,大唐那是南方一个遥远的国度,那里气候温和,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他们能生产精美的器物,也能生产锋利的刀剑,那里的男人理智、忍让,行为举止如妇女般温文尔雅,
伽弥尔巴是从草原流传的歌谣中知道这个地方的,年轻时他曾视那为天堂,但现在他对大唐的一切充满了鄙夷,那里的商人为了金钱可以丢弃尊严、良心;那里的男人无能猥琐,即使自己的金钱和女人受到侵犯,也不敢亮出自己的刀剑;那里的官员勾心斗角,贪腐无能,敲骨吸髓得來的钱财,只用于口腹皮肉之乐,
人嘛,在金钱、女人和荣誉面前就应该像野兽一样,去夺取,去占有,因为那是人的本性,忍让、克制的里子就是怯懦和无能,
“请把小鱼姑娘让给我,我会一生一世珍惜她的。”图巴桑拉着小鱼的手跪在杨昊面前说道,语气真挚热烈,小鱼则低头哭泣,
“混账。”伽弥尔巴暴怒起來,“你是胜利者,你不该跪着一个失败者的面前,现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他的女人,甚或他本人。”
一群武士冲到杨昊面前,锋利的长刀对准了杨昊,森森的弓箭也随时准备发射,
“父亲,请你遵守诺言,放他走。”图巴桑向伽弥尔巴恳求道,
伽弥尔巴沒有做声,只是挥了下手,围困杨昊的武士如水一般退了下來,这个年近五旬的老人走到杨昊面前,锐利的目光盯着杨昊的脸,似乎要刺穿他的内心,但他很快发现,这个年轻人很有些特别,他的目光如深海一般,莫测高深,
“为了我的儿子,我可以放你走。”伽弥尔巴用胜利者惯有的口吻说道,“请不要恨你的女人,是因为她,我才决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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