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他不顾目瞪口呆的老友,自顾自地眯缝起小眼,哼起了新津红遍洛阳、长安乐坊的小调《采菱儿歌》,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张伯中的改急攻为缓攻、蓄养士气的策略顺利执行了下去,各营怨言渐渐平息,大忙人薄莱渐渐的变得无事可做,懈怠下來的执法队知法犯法,反被各营连连弹劾,终于闹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诸将皆主张撤销执法队,杨昊不允,却将“执法”二字改为“督察”,替换三分之一员额,将薄莱官复原职,仍交由穆红统领,留在金帐下听用,
冬去春來,渐渐又是春残,一日,杨昊挎刀巡视,眼见各营辕门前车水马龙,无数军士套着骡马车进进出出,问之才知道是出营取水的水车,杨昊道:“各营都打有水井,何故还要出营取水,这等杂乱喧闹,不怕予敌以可趁之际。”东方兰道:“入夏來连续天旱,各营中所打水井,水量骤降,水不足用,不得已出营取水。”
杨昊不言,随着取水车望西北而去,行出约十里,见一处缓坡上,连续打有十余座水井,水井两边,取水的马车來來往往,虽多却不乱,杨昊以鞭指道:“只这一处有水吗。”东方兰答道:“说來也怪,方圆三十里地,不知打了多少水井,只这一处有水,水量又旺,水质又甘甜。”杨昊闻言点头,纵马上了山坡,因见那十六口新凿水井如一条龙状排开,龙头方向正指向大石城,
正观看间,张伯中与几个僚属徒步上了山坡,见了杨昊急忙趋來,杨昊丢下东方兄弟同张伯中等上坡顶,眺望大石城,问张伯中:“此城中有大泽,不知可供几日用水。”张伯中笑道:“那水混如泥浆,满是杂草、萍、藻,城中百姓在泽中洗刷溺桶,但有死猫死狗死猪也往里丢,怕是一口水也不能喝呐。”
杨昊闻言心喜,仰望着头顶**辣的太阳,又望了眼远处那座热腾腾的城池,喊來东方兰,道:“吩咐军需,沿城墙外三里地,每隔百丈打井一眼。”说完便打马回营,尘烟散去,军需向张伯中抱怨道:“我等已详细查过,城外四周唯此处有水,大统领要我等四处打井岂能得水,大人为何不报。”
张伯中冷笑道:“圣意难测,你只管从命便是。”
月余,沿四城打井数百口,皆无水,众官恐惧,嚎啕求拜于军事帐下,张伯中问明缘由,却笑道:“此乃天意,与尔等何干,诸位放心,我会在大统领面前解释原因的。”
送走诸人,张伯中喝一声:“來呀,取我袍服,我要见大统领。”侍从道:“天气如此炎热,大人何不穿短衫,大统领不是允了大人短衫见驾吗。”
张伯中笑道:“平日可以,今日不同,休要多嘴,备來。”
天气炎热,杨昊裸着膀子,一手拿着冰瓜,一手拿着公文,边走边看边吃,两个护卫举着蒲扇跟着他身后为他扇风,人人都是一头热汗,闻听张伯中到了帐外,杨昊几口吃掉冰瓜,放下公文,让侍从取來一条短衫穿上,这才让左右请入,见张伯中冠服齐全,失声笑道:“先生这是何意,你那军师帐放了多少冰,比我这还凉快不成。”
张伯中含笑不答,舞蹈拜伏于案前,杨昊见他礼重,也收了戏谑之心,忙降阶扶起,道:“恕我衣冠不整之罪,军师何故如此礼重。”
张伯中道:“万千之喜也,大石城指日可破,大统领霸业可成矣。”
杨昊闻言,双眸放光,笑问道:“喜从何來。”
张伯中遂将军需四城打水不见水之事告知,杨昊故意问道:“四城皆不见水,该当忧愁,军师怎么说是喜呢。”
张伯中道:“所谓利弊相生,利即是弊,弊亦是利。”
杨昊便做了悟之状,笑道:“上天怜悯,不枉我这一场辛苦,罢罢罢,此事还要劳军师辛苦,余人皆不足论也。”
张伯中再拜道:“愿意领命。”
时当六月,天地之间如同笼了一团火,人但坐在树荫下不声不动也是一身汗,大石城的夏天本來就热,这年的夏天却特别炎热,自五月中旬开始,天空就再不见一丝云彩,白晃晃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烤的石头发软,土地冒烟,若是太平时节,哪怕是贩夫走卒,只要家有隔夜粮,也要放弃生计,找个有水的地方,泡水消夏去了,
大石城人管在澡堂子里泡澡叫泡水,那城里本來就有上百家澡堂,无论冬夏只需三个铜钱即可泡在清水中,水是活水,冬温夏凉,既清洁又凉爽,泡在水中,手边一壶茶,几样果点,与三五契友,谈天说地,逍遥时光,
好在大石城的夏天虽然炎热,时间却短,从阴历六月底至七月中,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便凉风习习,进入秋季了,
现在虽围城日紧,但大石城的人显然并沒有打算放弃按老法度夏,因为围城,物资短缺,茶点果品的价格已涨了好几倍,但水价总不该涨吧,水是从城外的地下河里流过來的,天生地长的,人人有份,
有悲观者说,现在正在打仗,两军对峙,为了取胜,无所不用其极,若能断敌水粮,不战而屈人之兵,何乐而不为,不过乐观者到底还是占了多数,人们普遍认为,地河藏在地底,即便是在城中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也不能说清楚它究竟从何而來,去往何处,初來乍到的契丹人从何得知,
张伯中为了查清这条地河的走向,颇费了一番工夫,也吃了许多苦头,好在工夫沒有白费,待他弄清地河的走向后,他就调集数千军卒日夜不息地在地河的上游修了一个人工湖,将地河拦腰截断,把水引入湖中,做了一个天然的湖泊,那处水清波荡漾,方圆数十亩,马饮人用,兼带戏水消暑,水留在了城外,城里就断了水,断水的最初,人们抱怨着澡堂里的活水变成了死水,死水又变成了臭水,沒有澡洗,浑身粘答答的难以入睡,
又几天,人们发现不仅洗澡成了奢望,连饮用水也成了问題,水务所的二十七口水井现在再也打不出水來,
起初人们还以为,那些讲着让人听不懂的鸟语的森林人也沾染了生意人的臭毛病,囤积居奇,打算借机发财,等到他们砸烂两座位于市中心的水房,发现水井里除了水汽,的确连一滴水也难提出來时,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这时有谣言说,一定是城外的契丹人施了魔法,断了地下河水,如果只是施用了魔法,那么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百姓们供养着数以百计的道法高深的大师,值此危难之际,正是他们施法术搭救万民于水火之机,
大师们一个个慷慨应诺,答应做法救人,生民自然加倍供奉,但不久他们就发现,法师们的法术似乎并不能破解契丹人的魔法,井里渐渐干了底,终于,一个道法高深的法师,发现了症结所在,他站在皇宫最高的塔顶指着西北方向一汪碧清的湖水说:“看那,契丹人受了魔鬼的蛊惑,用蛮力把地龙囚在了他们的营盘。”
法师讲道法,不讲蛮力,如果是用蛮力把地龙掠走,实在不是法师所能请回來的,阖城百姓原谅了法师,却把难題抛给了君王,你受百姓供奉,当该为民做主,千千万万的百姓于烈日下,跪在城主克拉热门前的广场上,祈求他们的君王施法搭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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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求生
那些聪明人已经开始另外想办法了,他们拿出自家所有的器皿,但能盛水的,发动全家老小,不论长幼贵贱,奔向城西北的大泽,去取那些平素闻之尚嫌腥臭的臭水,水虽然臭,但只要能活命,他就是好水,
在求告君王三天三夜无果后,城中百姓一起奔向了大泽,甚至连克拉热的家人也不例外,毕竟无论贵贱贤愚,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得有水,
隐逸啜的两个儿子也混在取水的人群中,和百姓平民,和其他贵族官宦家一样,所不同的是他家的人即便是抢水,也要尽力保持着风度,说起來也无可厚非,贵族之所以不同于平民,在于他们高贵的心,即使被渴死,他们也不会放弃自己矜持,大泽里的臭水只对平民百姓是救命的琼浆,对他们,当然还是连浇花也不配的臭水,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与民同苦的考虑,
因为得到杨昊的暗示,隐逸啜家早在城中停水前,就储备了足以支撑一年的清水,他这么做还真是做做样子,不过与他一样的家族就沒有这么幸运了,因为水源供应一向稳定,大石城内,即便是皇宫,多数也只存储三天之水,这些水与其说是为了应付断水,主要还是用來防火,浇灌植物,以及骡马饮用,
绿的发黑,漂浮着各种肿胀的死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浓的像糖浆一样的大泽水现在也成了宝贝,为了防止争抢闹出人命,也是为了把分配权掌握着自己手中,城主克拉热派出自己的卫队隔断了所有通往大泽的道路,旧的道路隔断了,新的道路马上就被开辟出來,不得已,克拉热只能求告都督陆蒙一起出兵,沿着大泽修了一道土墙,派重兵把守,
新秩序只维持了半个月就再无进行不下去了,大泽干涸了,湖底的淤泥在烈日的暴晒下,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
大泽干涸之后,城中的绿色渐渐稀少起來,沒有了水的浇灌,那些栽在陶盆里,石臼里的花树逐渐干枯、死亡,到七月初,整个大石城里涂满了枯黄的死亡颜色,
因为饮用不洁净的水,城中的病人越來越多,他们上吐下泻,脸色发黄发绿,人骨瘦如柴,因为缺水少食,便一天天虚弱下去,终于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不光是百姓,连军营也开始流行,甚至尊贵的皇室,
该到了跟契丹人讲讲条件的时候了,隐逸啜审时度势,自己不出面,暗地里鼓动了几个元老把求和的意思委婉地透漏给城主克拉热,克拉热沒有答应,也沒有拒绝,这样苦苦地等了三天,隐逸啜忍不住自己跳了出來,当他走到克拉热家的门口,他又后悔了,立即将轿子停在宫外一个隐蔽的巷子里,吩咐家里回府取了一个布包,他便抱着这个布包进了宫,布包里是一个青瓜,俗称狗头瓜,瓜肉厚而韧,也不甜,若在往日这种东西莫说皇室贵族,就是普通贫民家也不拿來食用,它的作用多数时候都是用來喂猪,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不登大雅之堂的贱东西如今也身价百倍,它几乎是城内能寻见的唯一的绿色食物了,谁让人家秉性耐旱呢,
隐逸啜把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狗头瓜郑重其事地摆放在克拉热面前,苦笑道:“想不到这贱货也有今日。”克拉热闻言亦苦笑不已,即命侍从将瓜洗净了,一刀切做两半,捧起一半交给满脸褶皱的侍从官说:“敬献老夫人。”将余者又一分为二,捧一块在隐逸啜面前,笑道:“你我同享。”
隐逸啜含着泪吃了一口,便再难下咽,克拉热却吃的津津有味,又谈笑风生道:“你不吃,全都归我了。”遂将隐逸啜的那一半也扒拉到自己面前,隐逸啜看他吃的香甜,心中不是滋味,抹了一把泪,问侍从:“神谕何时有甘霖降下。”
那侍从苦着脸将头摇了摇,不吭一声,隐逸啜擦了把汗,拍手骂道:“这老天真是要害死人呐。”
克拉热闻言忙停住吃喝,道:“离地三尺有神灵,万不可出此恶言。”
隐逸啜气哼哼道:“他不仁在先,还不容我发两句牢骚么。”
克拉热正吃瓜,闻言涕泪交流,对隐逸啜说道:“我有何罪过,上天如此惩罚。”
隐逸啜道:“天地不仁,干城主何事。”
克拉热道:“话虽如此,又有何解法,又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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