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冷笑道:“枯骨,枯骨,你既心里无私,又何必跑到这敞亮的地界,你怕什么。”

    李晴道:“贫僧一心侍奉佛祖,只恐心不诚,做的不周。”

    杨昊道:“你为何怕心不诚,因为你有杂念放不下,你因何放不下心中杂念,因为你心中有情,老天捉弄了我们许多年,如今他玩够了,我们也该想想未來了。”

    李晴道:“我心已死,沒有未來。”

    杨昊道:“你的心沒死,心死了的人,不会喜欢光明的。”

    李晴道:“现在沒死,我也要把它弄死,死了才敞亮,像这雪一样,白茫茫的干净。”

    说完就吩咐送客,杨昊要追去,金韬吟拦住他,正色道:“殿下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唐羽扶着扫帚,歪着头望着垂头丧气的杨昊,微笑着问道:“你丢了她几年,指望只來一趟就接回去了。”

    杨昊捏着她的下巴说:“你闪了脖子吗,老歪着头。”在她脸上拍了几掌,唐羽顿时怒目而视,脖子挺的笔直。

    杨昊大笑上了马,回身说道:“一群佛门败类,回去告诉明秀师太,限她十日内还俗,不然我就拆了她的庙,让她无家可归。”

    唐羽说:“你拆了庙,我们别处挂单去。”

    杨昊说:“那你就给我听好了,哪座庙敢留她,我就拆哪座庙。”

    唐羽冷笑道:“郡王好大的口气啊,天下那么多庙你拆的完吗。”

    杨昊也嘿然笑道:“不信,试试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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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假模假式

    杨昊扬言要拆庙,倒不是狂妄之言,其实早在他來见李晴之前,长安城内外,大唐境内就已经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拆庙运动,始作俑者正是高居大明宫里的那位会昌皇帝。

    身为宝历社的大总管,杨昊不得不分出相当精力來安抚朝中那些信佛的亲贵,定安大长公主就是其中一位。

    大长公主对这位由原颍王府女官张莺莺和现任长安县丞陪同登门造访的郡王起初并不客气,因为她听人说这位郡王对佛祖常有不敬之心,不仅自己从不礼佛,先辈修筑的佛龛他也从來置之不理,任之积满了灰尘。

    朝臣们附和皇帝心意提出灭佛时,他装着沒听见,甚至皇帝问他该不该灭佛时,他也含糊其辞,说也好也不好,你说这叫什么话,佛祖都不好,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好的,佛祖要是不好,自己在草原上这三十多年是怎么熬过來的。

    眼看情势不对,黄县丞把衣袖一卷,就跑去厨下帮忙去了,大长公主还真不跟他客气,这小伙儿手脚勤快,嘴巴又甜,自己正琢磨着要收他做个义子呢,只是这刚刚回京,不好大肆张扬,这才暂时忍耐。

    至于张莺莺嘛,大长公主相信她只带了付耳朵來。

    面对油盐不进的这位大长公主,杨昊只得亮出宝历社大总管的招牌來。

    定安大长公主这才起身见礼,她虽然只是元和社的三品横刀,但资历老,威望高,并不比佩剑逊色。

    杨大总管慌忙搀扶着她坐下,说:“公主是国家功勋,杨昊万万受不起。”

    大长公主得知杨昊的真实身份后,浑然像换了一个人,把双腿一盘,粗声大气地说道:

    “要说大唐国能有今日的安定,咱娘们也是出力不少的,当然,大总管你功劳更大,不是你打的阿热这头野驴子昏头转向,胡冲乱撞,兴许回鹘大汗还稳坐金帐呢,真人面前不说假,你大总管固然功高盖世,咱们也并非尽是吃闲饭的,说句难听的,这些年沒有咱娘们从中周旋,大唐的边境有这么安定吗,沒咱娘们从中使坏,他彰信可汗何至于一败如此,大总管是个明白人,我说这些你信吗。”

    杨昊暗笑:这话说的,我若不信,岂非就成了糊涂蛋了,便笑道:“大长公主这些年忍辱负重,运筹帷幄,为我大唐除此巨患实在是居功至伟,这沒什么好说的。”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心里高兴起來,乐呵呵地说:“大总管你说,回鹘这一败,咱大唐的北面边境能有多少年太平无事,三十年有吗。”

    得到杨昊正面回应后,她又道:“这份大功劳,咱娘们就算只沾十分之一,那也是功勋彪炳了吧,除了大总管您,还有谁比的过我,可是……”

    她忽而冷笑了一声,“如此大事,他连声招呼也沒有,这算什么,这是军国大事吗,要是军国大事,咱娘们什么也不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道理咱出塞那会就懂,可这佛爷招谁惹谁了,为何偏偏跟他老人家过不去,他是邪神还是恶鬼,沒有他老人家镇着,吐蕃能有这么消停,沒有他老人家,咱娘们这些人在草原上是怎么熬过來的,下诏废浮屠法,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

    定安大长公主发牢骚的时候,杨昊唯唯应诺,待她气息稍顺,这才徐徐解释朝廷此次灭佛的缘由,话刚说几句,大长公主就打断了。

    她气哼哼地插话道:“说的冠冕堂皇,佛家侵吞田亩人丁,耗尽天下金铜,如今这天下最富有的是谁,用得着说吗,不过是打着公义的名号,行私心罢了,光王到南边做了和尚,他要捣毁寺院,是何居心,还是昭然若揭吗,还有你,杨大总管,宜春出家做了尼姑,你就附和他灭佛,你是不是想着逼她还俗,“

    杨昊忙辩解道:“跟这个沒关系,真沒关系,光王殿下在寺院居住不假,但沒有出家,即便出家了,也不必非要捣毁寺院,一纸敕令下去,殿下敢不回京吗,至于宜春公主那,我这心早已死了,我府里已经立了王妃了。”

    大长公主道:“立了可以废呀,这点小事难不住你大总管吧,这算什么理由呢。”

    她顿了顿,又道:“我恨不是恨这个,我恨的是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老了回京來度残生,还受这样一肚子气,但凡你有什么事,就不能知会我一声吗,我老婆子难道就事事顶着跟你干吗。”

    杨昊道:“陛下沒有邀请大长公主商议此事,因为两点,一则,阉党残余尚未除尽,大长公主不便暴漏身份,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烦;二來,陛下也是念及大长公主刚回京城,希望您多安养几日,再加上这段日子我与陛下交接,一时疏忽了,此事罪在我,不在陛下,其实陛下已经下了明旨:今后但凡大事,营中佩剑以上皆可上表议论,不再独裁。”

    定安大长公主闻听这话,口气缓和了许多,一面唤人给杨昊续茶,一面笑着说:“宝历社有郡王您管着,复兴有望,将來五社一统,老婆子一定推举你做大总管。”

    杨昊连说何德何能,大长公主道:“你不必谦逊,用不到十年时间坐上大总管的宝座,你不是第一个,但从一介执戟做到大总管,你是刺马营创建以來的第一个,独一份,这是你的真本事,也唯有你这等胸襟,咱们才能放心,安心啊。”

    大长公主设宴款待杨昊一行,宴散,独留下小四,杨昊和张莺莺同车回府,大长公主在草原上练出了一份好酒量,揪着杨昊不让停杯,那些被她改造过的马奶酒入口绵甜,后劲却很大,入口时不觉怎样,这阵儿上有些上头了。

    杨昊用一只手罩着脸扶着头,心里一阵阵恶心。

    通车的张莺莺笔直地端坐着,目光看着脚尖。

    车行过坊市拐角,忽然颠了一下,杨昊身子往上一窜,跌跪在车厢里,亏得张莺莺眼明手快,赶忙伸手将他的头抱住,否则非得摔个跟头破了头不可。

    押车的东方兰赶紧喝令车夫把车停下,掀开帘子探进头來察看,正看到杨昊跪在车厢地板上,双手扶着张莺莺的腿,头却深埋在她胯下。

    张莺莺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东方兰平静地把帘子一放,叫了声:“走。”

    马车又启动了。

    杨昊挣扎着坐起身來,也觉得尴尬,默了半晌方道:“他口风很紧,我有机会会替你解释的。”

    张莺莺平静地说:“解释什么,越解释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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