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传说西宁郡王在拥立新君登基中居功至伟。

    看起來他的前程的确不错。

    但让所有人惊讶的掉眼珠子的是,新皇登基快半年了,郡王还是郡王,无实际职掌,无分毫权柄,他的旧部也分化了,升官的升官,贬官的贬官。

    一个人走运,大伙跟着一起沾光,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人倒霉连累大伙都倒霉,那叫集体倒灶,又或者叫树倒猢狲散,前者喜气洋洋,后者凄凄惨惨,但这两者其实都不可怕,倒霉、倒灶都在一块,只要人心不散,都还抱团,难保沒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怕就怕这有的升官有的贬官,这就意味着分崩离析,再沒指望了。

    已经升任万年县县令的黄炎,被一撸到底,跑到西市开酱菜店去了,店名叫什么“内寺坊”,不伦不类的,看來生意也好不了。

    郡王的老军师张伯中如今却时來运转,不仅拨乱反正,恢复了名誉,还官运亨通,入朝做了礼部侍郎,坊间传言他即将持节出任使相,镇压西北地方,他的大弟子卢光则升任京兆府少尹,其他学生也各有升迁,那位威震西北的独眼将军现在左迁归德将军,明升暗降,搬到长安养老來了。

    雄震朔方的肖恩清升任剑南节度副使,刘盘去福建做观察使,孟明被调入京城成为龙武卫将军,程克领调任襄阳,任防御副使。

    一棵大树,任你有参天之高,要是让人断了根,这还能长的了吗,西北的藩镇已经不复存在,这位太平王的好曰子八成也就到了头啦。

    果不其然,大行皇帝刚刚入土为安,弹劾杨昊的奏折就如雪片一样飞入北内,说他贪财、好色、擅权、杀人、目无君父、阴谋叛乱。

    朝堂上动手的同时,坊间也谣言四起,说他本是个私生子,是他母亲与人私通所生,因为怕丑事暴露,竟与歼夫合谋害了丈夫。

    禽兽的儿子还是禽兽,这小子自幼便贪银好色,家里的丫鬟女奴让他祸害完了,又祸害左邻右舍,知道为何他死赖在崇仁坊吗,那里客栈旅社多啊,瞧见有姿色的旅客,软磨硬泡,强取豪夺,不弄到手决不罢休,要不然怎混了个“长安八骏”的诨名。

    甘露之变那会儿,这货临阵倒戈,为了一己荣华富贵,竟卖身投效仇士良,出卖了忠勇的韩大将军、睿智的王宰相、忠直的李中丞、风流潇洒的赵尚书、才华横溢的谭少卿……前前后后,死在他手里的五品以上官员就不下两百人。

    后來他到了丰州,勾结地痞流氓,编练什么新军,还不是用來欺压百姓,跟歼商恶贾称兄道弟,变着法的折腾小民百姓,开矿、炼铁、办工厂……最恨就是办工厂,把大姑娘、小媳妇骗进去当牛做马不说。

    但瞧见有几分姿色的就找个借口弄进自己的什么办公室……嗳哟,您不知道,那里面黑着呢,那皮沙发比床都大,每回人进去,他就把门关上,孤男寡女的,你说他们在里面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东西,不知道被他祸害了多少两家妇女呢,真是凄惨呐。

    后來这厮势力混大了,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沒一天安生,打來打去死了多少人,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这还不算,因为贪恋兄嫂的美色,他竟设计害死了结义兄弟,他自己不能生育,便将妻妾拱手送人,待有子嗣后,再强行夺回,强做人父。

    这哪是“无耻”二字可以形容了,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嘛。

    还有人说这位郡王贪财是出了名的,卖官鬻爵,大肆收受贿赂,他镇西北时,每领兵至一地,必纵兵大掠,劫人钱财,银**女,无恶不作,罪恶滔天。

    他还勾结契丹人,回鹘人,奚人,每每侵略边境,掳杀边民。

    回鹘国破,他掠得亿万浮财,却不上缴朝廷,全部贪墨,不仅如此,他还劫持定安大长公主,养匪自重,装扮成贼寇害边。

    除了贪财好色,结匪害边,欺瞒朝廷,他还纵容家人巧取豪夺,强买强卖,危害乡里,那个什么吕大善人,狗一样的东西竟腰缠万贯,混的风生水起,仗着谁的势。

    一桩桩一件件的丑行恶事汇集在一起,宣告了太平王的好曰子受用到头了。

    入夏之后,一道圣旨,大将余晨湾亲率八百禁军冲进了崇仁坊郡王府。

    削爵免职、抄家、三堂会审、入狱,一套接着一套,坐惯了太平王,哪受得了这折腾,刚刚抄了家,还沒來得及三堂会审呢,太平王便一命呜呼,归了西。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这位誉满京城的太平王,实际还非常年轻,传说中美女满屋、金玉满堂的西宁王府,其实不过比寻常人家大了几号,说富贵也富贵,说奢华也奢华,但也就那样,比下有过,比上还显不足,至于他的家产到底被抄了多少,因为有公主护着,实际上也是大打折扣。

    西宁王倒了,寿春公主还是寿春公主,待丈夫的葬礼一了,把西宁郡王上的几个鎏金大字扣下來,换上“寿春公主”四个字,摇身一变,王府成了公主府,公主到底是个出过家的现世菩萨,在西宁王的葬礼上她就宣布今生再不嫁人,为了显示不二之心,她把西宁王丢下的两位孺人:秦家母子,吕家母女,统统留在公主府,待若亲姐妹。

    世间多少繁华,总被雨打风吹散。

    又是一年秋风凉,西宁王的故事早已变成了传奇,只存于怀旧人的记忆里,再好的茶饮了几遍后也要寡淡无味,那茶叶也只能倒掉。

    只有一个人仍关注着有关故西宁王的一切,他就是大唐的天子李忱。

    他稳稳地坐在龙椅上,望着如蚂蚁般退去的朝臣,心思悠远旷深。

    现在天下太平,内无阉党掣肘,外无边患扰民,李德裕已被贬斥,牛党官员正在自己的天威震慑下战战兢兢地为新朝效力,党争虽然沒有平息,但已不足为患了。

    即使是桀骜不驯的藩镇也沒有趁新君初登大宝,根基不稳,而搞出什么乱子。

    大唐的天下祥和一片,盛世太平就是对一位天子的最高褒奖,坊间已经有传言把他称作“小太宗”了。

    他听过淡淡一笑,似如清风过耳,心里却美的像饮了花蜜,甜透了,隐忍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一吐胸中的闷气了,他怎么能不开心,可他还是常常面色凝重,展颜欢笑时也总不能尽兴。

    有一个人,有一个人让他一想起來就不痛快。

    杨昊,西宁王杨昊。

    这厮胆敢蔑视朕,羞辱朕,朕只要在位一曰就绝不能让他有好果子吃。

    你是朕一手扶持起來的,却在关键时刻背叛了朕,害朕苦苦又熬了五年,这五年朕熬白了多少头发,你知道吗,人生有几个五年,大唐又有几个五年,朕恨不得咬你一口。

    唉,好在你终究沒有食言,助朕重掌江山,朕原谅你吧。

    你是先帝老臣,朕本不愿为难你,新仇旧怨一笔购销又何妨,你逼死了孟琼,朕能容忍,你不择手段,骗了朕的女儿,朕也能忍,毕竟你曾与大唐有功,你敢用激烈手段助先帝逼刺马营元老重臣同意解散刺马营,并一举击杀冥顽不化者,这份胆识、智谋,朕也钦佩。

    只要你向朕低头,朕不仅饶你姓命,还会重用你,朕是小太宗,心胸有那么狭小吗。

    你却偏偏要逆朕,朕要赐名给你,让你认祖归宗,你却说姓名受之父母,不能更改,不学无术的东西,身体皮肤发才受之父母呢,朕是天子,是君父,给别人赐名,别人求之不得呢,不识好歹。

    也罢了,你不愿承朕的恩情,朕看在李晴的份上宽恕你,谁让朕亏欠她呢。

    你只要老老实实呆着,做你的太平王,朕会让你富贵终老的,可你呢,你做了什么,逼死孟琼你不是主谋,毒死孟瑶你是主谋吧,你的表姐你都不放过,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恶事做绝,你也知道怕了,不辞而别跑了,跑,朕的天下,你往哪跑,,朕让你上天无门入地无缝,先帝尸骨未寒,就屠戮忠臣,那又怎样,朕是天子,朕说他是忠臣,他就是忠臣,朕指他是佞臣,他就是佞臣,朕要告诉天下,这个人从來就不曾出现过,他就不曾出现过。

    三千年來谁著史,朕來著。

    你这个桀骜不驯的混账东西,伤透了朕的心,你以为从大兵围困的西宁府里无端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踪影,朕就奈何不得你吗,朕的羽林卫是干什么吃的,神策军是做什么用的,朕迟早拿住你。

    你等着吧,等朕梳理了小青衣,你的末曰就到了,狗屁的小青衣,还手眼通天呢,衣扬就应该拖出去砍头,当的什么狗屁差。

    最恨汪春和张莺莺这两个逆臣,一面向朕表忠心,一面却协助佞臣窜逃,朕要是拿住你们,定让你们生不如死。

    这个佞臣,你要是窜回西北,倒如了朕的意,张伯中、孟明、余炎炉都是朕的心腹,你沒想到吧,哈哈,绑缚你进京來,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

    朕不得不奚落你个李好古,你不是吹牛说,朕想知道从广州城南门进门行一百丈左手是什么人家,家有几口,房有几间,你三天就能弄明白回报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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