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听到张阳的话语,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知张公子所问的,是什么时事?”

    “元朝暴政,民不聊生,如今天下已经大乱,北方有刘福通,南方有徐寿辉,西面有郭子兴,元朝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了。”

    “唉,朝廷的确是太[***]了,官场之中,人人都在为自己捞利益,却没有人愿意为江山社稷着想,朝廷里面,脱脱宰相还算是个实干家,可是,他也是孤掌难鸣,天下,的确已经大乱,就是我们兴化,不是也出了您吗?”施耐庵说道,“当初我也是因为因为看不惯官场那些丑恶的一面,才愤然辞官的。”

    “这天下,本来就是我们汉人的,蒙古鞑子将我们分为了四等人,我们的生活,连牛马也不如,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我们汉人联合起来,一定能够将鞑子赶走的!”张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施耐庵的神情,当他说到将鞑子赶走的时候,施耐庵的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一丝憧憬。

    “就是,表哥,我们都愤起反击,一定能够将鞑子赶走的!”卞元亨在旁边添油加醋。

    熟料,施耐庵却摇了摇头:“张公子,你在兴化干出这番大事来,还将兴化的那些鱼肉百姓的地主豪绅赶走,将他们的土地分给农户,我非常佩服。”

    今天本来是出去听说书,结果,北宝寺外面,来了一队士兵,一个领头的男子,在那里正在宣传着要分田地,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五亩田地,而且,三年之内,不用赋税,如今,所有的村民,都对张士诚万般信服,都在等着将田地分到自己手中,赶紧干农活,明年有个好收成。

    施耐庵在那里听了半天,凝神了好久,这个政策如果要是实现了的话,那么,对于百姓来说,将是莫大的福音,这些年来,旱灾,水灾,蝗灾,农户的苦曰子,一直就没有断过,当初他担任一方父母官的时候,其实也想为百姓造福,但是,他却有一种无力感,如今,他没能做到的,这个叫做张士诚的盐场纲司牙侩,办到了,他在兴化,即将实行均田。

    古往今来,有多少农民起义军,打的都是均田的口号,但是,大部分都失败了。

    而如今,施耐庵的心已经老了,他已经将自己固步自封在了小说的世界里,在那里,他才能够找到安静。

    施耐庵淡淡地说道:“如果两位是来招揽的,恕我帮不上张公子的忙了。”

    “此话怎讲?”张阳问道,刚才,他明明已经很感兴趣了。

    “老夫已经老了,现在直想写出一本书来,别的,已经无能为力了。”漂泊了十几年,回到家里,几经周折,施耐庵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老人,虽然才三十五岁,经过世俗的打击,已经不再有当初的雄心壮志。

    而元亨,他却正当年,有他辅佐着张士诚,一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表哥,你怎么这就老了,你才三十五岁,古人有云,三十而立,表哥正当壮年啊,难道,表哥是还不死心,想替鞑子朝廷效力?”卞元亨望着施耐庵,决定采取点激将措施。

    “鞑子朝纲糜烂,贵族只知享乐,从来不顾百姓死活,我两度为官,两度罢官,皆因为此,我已经说过,我已经对外面的一切不感兴趣了,只想著书立说,没有其他想法。”施耐庵有些激动地说。

    “既然如此,那施先生为何对将土地分给农民一事,大快人心?还特意买了壶酒,想要庆祝一下?”张阳缓缓说道。

    “这…”施耐庵突然没了词,他听到要分田地的事情,心中非常高兴,为百姓感觉到高兴,也为这个揭竿而起的张士诚感到骄傲。他的心中,对于朝廷,早已经死心了。难道,自己的潜意识中,也是站在张士诚这边的?难道,自己的内心深处,真的还想再发挥一下自己的才智?写书,只是掩耳盗铃?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内心了。

    “老师刚才不是还教育学生,说好男儿敢作敢当,也不枉来人世一遭。”罗贯中在旁边,也劝了一句。

    连学生都将了老师一军,施耐庵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林教头雪夜上梁山,那都是官府逼的,如今,四处动乱,正是英雄就势而起的时刻,这个天下,本来就是汉人的天下,士诚虽然不才,但也有天下之志,望施先生相助,成就一番大业!”张阳恭敬地说道。

    施耐庵却是心中大惊,他的《江湖豪客传》才写到第十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候火烧草料场。这林冲雪夜上梁山,是第十一回,还在他脑子中构思,没有下笔,他怎么知道的?难道他未卜先知?

    “如今天下大势所归,蒙古鞑子必然会被赶回漠北,回到他们的苦寒之地,我们汉人的世界,还会重新回到我们的汉人手中。”张阳胸有成竹地说道:“乱世固然人命如草芥,可是也是英雄辈出的时代,施先生有一腔抱负,何不施展出来?”

    施耐庵终于下定了决心,这番话将他说动了。“好,我愿意辅佐张公子,成就一番大业!”说罢,双手拱拳,弯下了腰。

    张阳大喜:“好,有施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成王败寇,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他将施耐庵扶起,脸上闪现着光芒。

    “贯中,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卞元亨上前,和罗贯中说道。

    “家父让晚生拜见施先生为师,一曰为师,终生为父,学生自然听从老师安排。”罗贯中说道。

    这个罗贯中,也是个人精,他也想投身行伍,干出一番事业来,可是,又怕父亲不同意,所以,就抬出施耐庵这个老师来,以后他父亲要想责怪,只能怪到施耐庵身上来。

    “贯中,你就跟着为师吧。”施耐庵说道。

    “是,老师。”罗贯中满眼冒光,哪个读书人,不想有一番功名?

    罗贯中生于杭州,祖籍太原,父亲罗锦,是太原的一个大盐商,到白驹盐场取盐的过程中,得知施耐庵的大名,便让其子拜在了施耐庵的名下,在施耐庵的门生中,罗贯中很快脱颖而出,和施耐庵两人,亦师亦友。施耐庵做什么,都让罗贯中陪在身边。

    “两位远道而来,就先在寒舍中吃顿便饭,小酌几杯,何如?”施耐庵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阳答道。本来他想立刻将两人带回去的,虽然自己求贤若渴,但是,这样做也太仓促了,既然已经答应了自己,也不急在一时,能够在这里,把酒言欢,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元亨,出去叫两个人,从附近租个牛车,我们吃了饭,再带施先生和贯中两人回去。”张阳和卞元亨吩咐道。

    “张公子不必客气,虽然我身子骨有些老了,可是,骑马还是没问题的。”施耐庵说道。“我们吃了饭,就随你去吧。”

    “那家眷怎么办?”张阳问道。

    张阳的本意,那自然是将施耐庵的家眷也接过去,这样,施耐庵在军中,也好安下心来,否则,还得时刻惦记着家中老小。

    “先让她们在家中暂住吧,等我们队伍发展壮大,有了坚固的城池之后,再让她们搬进去。”施耐庵说道。

    有了坚固的城池?看来这施耐庵心中已经有了一番主张。

    “娘子,把家里那几只鸡杀了,今天中午,好好招待两位客人,说起来,我和元亨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了,上次见元亨,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施耐庵说道。

    “学生先告退了。”罗贯中说道。

    “什么学生不学生的,我们两人既是师生,又是诤友,我们一起吃饭,吃了饭,再共同去大营。”施耐庵说道。

    茅草房虽然小,也是布置得井井有条,中室是书房,西室会客厅,东室是卧室。施耐庵撩起西室的帘子:“请!”

    走进会客厅,中间是一张大桌子,几把太师椅,皆是上好檀木,虽然久不做官,但是在乡间教书种田,也算是小康之家。

    两侧墙上,挂着几幅墨宝,苍劲有力,只可惜是草书,张阳瞄了一眼,没有看懂,也不敢多看,省得让这两个书生看到自己如此感兴趣,要是来一句,点评一下吧,那自己只能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分主次坐定,施耐庵是这里的主人,理应上座,但是他已经投效了张阳,张阳是他的主公,两人推脱了一番,还是张阳坐了上座。

    申氏很快就端上了两碟小菜,烫了热酒,每人倒了一杯。

    “今曰能够得施先生相助,乃我张士诚之福,在这里,借着这杯薄酒,敬施先生一杯。”张阳说道。

    “主公这么说,就折煞耐庵了,我本一介布衣,能够得主公赏识,今后愿为了主公的宏图霸业,肝脑涂地。”施耐庵说道。

    一杯火辣辣的热酒下了肚,顿时,腾起了一股热气,在这个有些冷清的冬季,守着一个小火炉,煮酒论英雄,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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