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秀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有一种吃了死老鼠一般的恶心感觉,想着方小舟说过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胃里面一阵翻腾,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吐了出来。因为身子不能动弹,这一口他都吐在了自己身上。可是看着身上那黏糊糊的东西,他也觉着吐出来的东西比那个身穿红袍靴子上没有一丝尘土的方小舟也要干净些。

    吐出来之后,恶心的感觉稍微减少。路秀儿仔细打量了一下石室中的布置,然后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诚如方小舟所说,他听了很多不该听的事,看了不少不该看的东西。但是在死之前,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镇静下来之后,他开始认真的思考如何能将消息带出去一些。

    这很难,因为他知道自己出不去。

    他闭上眼,陷入沉思。

    沈记粮店一如既往的开门迎客,来来往往的生意看起来倒是不错。掌柜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胡须有些发白,脸上的皱纹很深,但是看起来却精神奕奕。他低着头在纸张上记录着今天的买卖,不时抬头看一眼外面的经过的人。

    今天的生意很好,所以在算账的他嘴角上挂着笑。但是没人注意到,他不时看向外面的眼神中有些一种深深的担忧。将账目算好之后,他就坐在那里发呆。不多时,沽酒回来的小伙计将酒壶递给他,他掂量了一下分量,忍不住骂了那活计几句。小伙计红了脸,连忙逃开。掌柜的拎着酒壶上了二楼,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条。

    敲开一间房门,他恭敬的行了礼:“档头,路秀儿被抓进了行宫浣衣房,咱们的人盯着马车进去的,不过不敢靠的太近,所以没看到马车中还有什么人。”

    坐在椅子上的,是个面貌清秀可人的女子,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穿一身鹅黄色的衣衫,身材婀娜。正是叶怀袖身边最信任的人,嘉儿。一个月前的时候三当头李飘峰染病卧床,嘉儿便暂代了三档头的职务。这次,是她第一次单独出来做事。

    “宫里面?”

    嘉儿微微皱眉,点了点头道:“去告诉王启年,让他撤出江都。城里的事,换咱们接手。”

    “喏!”

    掌柜的应了一声。

    嘉儿想了想说道:“挑几个身手好的,今晚去探探浣衣房。不要暴漏,你亲自带着人在后面盯着,如果被发现,别让宫里的人再抓着活口。”

    老掌柜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与此同时,在江都船厂的一间草棚里,干了一天活的工匠们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休息,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精装汉子。他在草棚里坐下来,喝了一口劣酒解乏。忽然有个年岁不大的工匠凑过来,抢了酒就喝,那壮汉手里却不知不觉的多了一张字条。

    他骂了那少年几句,转身去了茅厕。将纸条展开细细看了一遍,随即丢进茅坑中。

    他叹了口气,忽然诡异的笑了笑,低声喃喃道:“终于轮到我飞龙密谍出手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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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你还没害怕

    第三百八十一章你还没害怕

    在大营空地的最东面有一棵歪脖垂柳,正是五月末,垂柳千丝万缕碧绿昂然,这个垂柳树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个年月,树枝蒙阴方圆几十米。树荫下是一片草地,还开了两朵不知名的野花,看起来,倒是像极了草原上夏末秋初便开始盛开的格桑梅朵。

    树荫中有一块颇大的青石,表面平滑,也不知道是什么石材,在树荫下日头也晒不到,触手清凉,倒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如李闲这样的懒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块避暑胜地。此时他躺在青石板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在他身边草地上放着一桶凉水,他那柄黑刀便在凉水中浸泡着。

    躺了一会儿,李闲闭着眼睛伸出手触摸到水桶,然后从中取出一壶泡在水中的新酒,拔开盖子灌了一口,清凉冷冽,感觉如吃了冰块一般的痛快。这酒是果子酒,并不烈,还带着些甜味,喝一口心里都变得舒坦起来。

    李闲拍了拍黑刀的刀柄,心说当初打造的时候还真没想到,这个东西非但是杀人的利器,还是一口纯天然的节能冰箱。

    黑刀乃是陨铁打造,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冰冷刺骨。浸泡在水里,若是不动的话,用不了半日那水中就会冻上一层冰丝。

    躺在清凉青石板,喝着冰镇果子酒,树荫下如此清闲,倒是真应了他名字中那个闲字。

    只是他心中却是一点也不闲,反而忙碌的要命。已经到了大业十二年,天下之乱已经不是乱于一隅,而是乱于大隋整个江山。燕云寨该怎么走,怎么立足,这是李闲必须要考虑的事。即便是眼前,他也有不少事要操心。虽然如今寨子里人才济济,各方面都有人主掌,可李闲却远没到能撒手不管的地步。

    齐郡鲁郡,有徐世绩守着,兵三万,将裴仁基和伍云召,寻常十万人马来攻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处去。巨野泽中有达溪长儒和张仲坚守着,招募的新兵和部分水军皆在寨子里操练,以巨野泽之险,以达溪长儒之能,基本上巨野泽中李闲根本不必去操心。看起来,他是一个知道如何用人的人,可他偏偏还是个带着些许强迫心理的家伙,若是不将事情理顺,他别想真的清闲下来。

    如今摆在面前的两件事,他就必须想出一个最好的办法来解决。

    瓦岗寨的人虽然将张须陀的人头送了回来,但劳师动众数万人马而来,若是仅仅带回去一颗人头,岂不是太亏了些。以李闲的性子,怎么可能就此打道回府?与瓦岗寨之间这一战早晚都要打,晚打不如早打。可是太早了打,损耗也同样巨大。等到李密和翟让闹翻了之后再打?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闹翻。

    而另一件事,则是和朝廷之间的谈判。

    朝廷要招安,这是李闲没有想到的事。收买裴矩虞世基,李闲不过是想在朝中多一些耳目。谁知到裴矩还是个好商人,收了钱做了事,还有大礼包送,这个也算是一点意外的惊喜。如果真能从朝廷中拿到些好处,燕云寨摇身一变从叛军变为官军,以后行事要有利的多,至于效忠朝廷,李闲的屁股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杨广为什么同意招安?李闲可不会傻的以为,杨广还不知道他杀了文刖的事,既然杨广知道,那他同意招安是打的什么算盘?

    这些事想并不明白,李闲不踏实。

    所以,江都城中的动向他格外在意。

    可是江都与东平郡相隔太远,就算燕云寨设立不少传递消息的据点,但以这个时代传递消息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些。

    巨野泽无事可操心,齐郡鲁郡无事可操心,瓦岗寨这边暂时不能打,要等着那内应成功将李密和翟让挑拨起来。所以李闲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盯着江都那边,他忽然有些后悔,叶怀袖只怕嘉儿派过去,是不是有些轻率了?

    嘉儿的心思确实够细,但她毕竟没有单独做过事。想到这里,李闲索性起身,拎着黑刀和酒囊,往营帐方向走去,去找叶怀袖商议。

    ……

    ……

    方小舟回到暗侍卫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回到暗侍卫的营地后便进了石室,虽然换了一身衣服,但他脸上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整个下午,他都在浣衣房劳作,手都被水泡得发白浮肿。

    换上了那身大红色绣锦鲤的官服,方小舟眉头还微微的皱着,难得的没有露出微笑,这让路秀儿感觉到一丝诧异。

    “有没有吃过晚饭?”

    方小舟在椅子上坐下来,习惯性的将两只手缩进宽大的披风中。

    路秀儿没说话,只是看向方小舟的眼神中带着些怜悯。这种眼神让方小舟有些懊恼,所以他开始微笑。

    “我忘了,是我告诉下面人不许给你饭吃的,反正你也要死的,吃多少东西也是浪费。”

    他忽然发现路秀儿衣服上呕吐过的痕迹,微微皱眉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浪费东西?难道你就没想到过我会不给你饭吃吗?你吐出来的东西,足够保证你多活一天的了。可惜……太可惜。”

    路秀儿戏谑的看着他,微笑道:“你若是实在觉得可惜,我不介意你把这东西都吃下去。早晨我吃的是牛肉汤包,保证你没吃过。”

    方小舟看着那些残渣缓缓摇了摇头,极认真的说道:“我敢保证,用不了几天,你不得不将这些东西再吞回肚子里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看起来如此恶心的东西,比吃热乎乎的灌汤包还要鲜香些。”

    “你知道我在鲜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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