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意?”

    李闲问道。

    “臣家境虽然富庶,但身为商户地位卑贱。家父散尽家财用作军资,协助翟让在瓦岗起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我徐家能脱了这尴尬的身份,让我徐家能有扬眉吐气的时候。若是没有主公,家父之愿恐难成真。来长安之前家父叮嘱过,让臣代替他给您行大礼以谢大恩。”

    “功名但在马上取!”

    李闲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也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抱着这个念头浴血拼争,又有几人能达成所愿?如此说来,你我都是幸运的。孤得你相助,大幸。而孤也能帮你,也算得上是你的大幸。”

    “正是这话!”

    徐世绩肃然道:“辅佐主公,此生无憾。”

    李闲笑了笑,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孤在年幼时候,看到的天空只有巴掌大的那么一块,全部的意义就在于要活下来。这些年孤拼争,得来的天空越来越广阔起来,现在已经望不到了边际。说起来,是孤的运气实在太好,有你,有孤的阿爷,师父,有雄阔海,秦叔宝他们辅佐,孤怎么敢忘了你们的恩义?”

    “长安城破之日。”

    李闲转身看着徐世绩道:“孤要封赏众将,以你为首!”

    “臣谢主公!”

    徐世绩抱拳在胸,上半身向前弯下去九十度,然后撩袍跪倒,郑重认真的行了大礼。

    “孤能看到的天空越来越广阔,心中的野望也便越来越大。这座城可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孤要的太多,所以需要更多的人来辅佐。懋功,等中原大定之后孤还有一个心愿,到时候你便随孤一块乘大船出海去,你为先锋,随孤荡平四海。”

    荡平四海!

    这四个字在徐世绩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

    ……

    裴寂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河东王李承德,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看着一株野桃树似乎入了神的燕王李闲。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殿下从哪儿来还是应该尽快回哪儿去的好。陛下允诺,将河东郡做殿下的封地,钱粮赋税皆入河东王府而不入朝廷,世代相传……”

    “裴大人……”

    李承德为难的看了一眼李闲的背影,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想到之前李闲的话,他鼓起勇气坐直了身子对裴寂尽量用肃穆认真的语气说道:“如今长安城里多奸佞小人,陛下被这些魑魅魍魉蒙蔽,朝局不稳,国家不稳,孤为陛下的嫡孙,皇室血脉,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大唐的天下毁于奸佞之手?”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后大声道:“孤提大兵前来,没有反叛大唐的心思。孤是为了大唐江山千秋万世而来,是为了陛下而来。这江山是我李家的江山,如今国家疲敝,小人当道,孤怎么能坐视不理?陛下糊涂了……孤是来叫醒陛下的。”

    这话说的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悖逆,可现在这种局面裴寂难道还能大声叱责他?

    “殿下三思……”

    裴寂想了想说道:“说来说去,这大唐的事皆是陛下的家事。既然是家事,殿下自然要遵从陛下的决断。”

    他想说的是,毕竟你是他嫡孙。

    “孤有数十万大军,劳师动众而来若是不能清君侧除奸佞,孤就算想撤兵回去,难道孤手下军士能答应?!孤宁负一人,也不能负了天下臣民百姓忠君爱国之心!”

    李承德已经入了戏,越说越激动。

    “这话说的漂亮。”

    不远处的李闲忽然拍了拍手,似乎极喜欢赞赏李承德说的这句话。他伸手从树上摘了一颗还没有熟透的野桃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青涩但新香的味道钻进鼻子里让人很舒服。

    “裴大人怎么不坐?”

    李闲走回去,在椅子上坐下来笑着说道:“天为穹盖,地为绒毯,孤这客厅虽然看起来颇简陋无章,但足够大,自然不是没有裴大人你坐的地方。”

    这话一语双关,裴寂何等聪慧之人怎么能不明白李闲的意思?他微微沉吟了一会儿认真的说道:“天为穹盖,地为绒毯……殿下好大的心胸,臣钦佩。只是既然上有天,下有地,人在其中这便是规矩,既然天地有规矩,世间有秩序……殿下何必要强求?”

    “这话说的比河东王刚才说的还要漂亮些。”

    李闲把玩着手里的青桃,微笑着说道:“孤不怎么会说漂亮话,但孤是个喜欢听漂亮话的人,总是让人受益无穷。”

    他将手里的青桃抛给裴寂问道:“规矩……便如这青桃,按天地间的规则秩序,这桃子还没有熟透摘下来便是不合规矩,不尊秩序对不对?”

    “对!”

    裴寂接过青桃看了一眼,然后垂首回答了一个字。

    “但孤已经摘了,便是破了规矩,谁又能如何?是天来打孤?地来打孤?还是那野桃树拔了根做腿脚跑过来打孤?我摘得桃子,野桃树即便疼也只能忍着,或许不是它不想动不想反抗,而是它没办法反抗也反抗不了。便是如此,这就是孤的规矩。”

    “就算殿下摘了桃子又能怎么样?”

    裴寂举起来那青桃说道:“桃子还没有熟透,殿下强行将它摘了却不能吃,因为太酸涩,丢了的话,用不了几日便会腐烂变臭,终究不是殿下需要的东西。”

    “酸的,涩的,哪怕是腐烂的,也是孤的。”

    李闲语气平淡的说道:“孤拿到手里的东西,喜欢便留着,不喜欢便丢了,因为孤有这个实力。”

    他指了指那棵野桃树说道:“如今桃树便在那里,孤站坐在桃树边,除了孤之外还有谁敢去碰?”

    裴寂怔住,叹了口气道:“进了长安城的燕王,和出了城的燕王判若两人。”

    “你错了。”

    李闲看着裴寂认真的说道:“进了城,出了城,这些事和孤是什么样人没有丝毫关系,在长安城中孤敢带着人自萧瑀的宅子杀起,已经自皇帝院子里的桃树上摘了一颗又一颗桃子,皇帝以为只要护住那最大的一颗桃子便不会有事,却不知道孤之所以留着那颗最大的桃子还没有去摘,是因为要等那桃子熟,而不是孤不想去摘,也不是不能去摘。”

    “这些话……”

    裴寂苦笑道:“我不敢如实禀告陛下。”

    李闲笑了笑,走到裴寂身前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些话,孤也不是说给长安城里的皇帝听的,而是说给裴大人你听的,你应该明白孤要对你说什么。”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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