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油是有的,但那些被石灰粉迷了眼睛的济北军士兵们得不到。随着越来越多的济北军士兵爬上云梯,雄阔海大声下令士兵们将已经烧沸了菜油泼了下去。滚烫的菜油当头浇下,立刻将爬上云梯的济北军士兵浇的从梯子上掉了下去。被沸油淋了一身的士兵们嗷嗷的叫着满地打滚,顷刻间头顶上的毛发便随着滚动而脱落下来。

    有人试图将被沸油泼中的士兵从地上拉起来,可是才拉着那人的胳膊一用力,立刻就搓下来一层肉皮,黏糊糊的肉皮粘在手心里腻糊的令人作呕。在地上来回翻滚着的济北郡士兵捂着自己的脸哀嚎着,等他松开自己双手的时候,脸皮全都黏在了手掌上,黏在上面的还有被烫成了灰白色的眼皮。而随着他们的嚎叫和呼吸,被烫的如同捅破了的窗户纸一样的嘴唇噗啦噗啦的抖动着。

    灰蒙蒙的热气升起来,其中竟然飘荡着一股肉香!

    “必须挡住冲城锤!弓箭手,火箭攒射!”

    雄阔海指着距离城门几十米外的大家伙吼道,又有数百名济北军的士兵接替被石灰粉迷了眼睛的同袍,推动着冲城锤再次缓缓启动。他们低着头咬着牙,根本就不敢抬起头去看城墙上的敌人。在冲城锤四周,是一圈举着盾牌的士兵,他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将手里的盾牌高高举起拼成了一块整体。

    嗡的一声,数百支火箭激射而来。火苗在半空中向后飘着猎猎作响,然后狠狠的砸在济北军士兵们的头顶。

    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至少一千多支火箭倾泻到了冲城锤的位置上,木板做成的盾牌很快就燃烧了起来,甚至连冲城锤的木轮都开始冒出火苗。眼看着就要推到了城门前,济北军的士兵们自然不肯就此放弃。他们有的人用双手从地上捧起土灭火,有的人干脆脱了衣服拍打火苗。

    就这样,冒着烟升腾着火焰的冲城锤还是缓缓的接近了城门。

    徐世绩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冲城锤叹了口气。

    “王薄的兵马攻的太猛了些,若是被冲城锤撞上城门的话,只怕宿城不保。”

    程知节有些担忧的说道,然后他走到徐世绩身边轻声叹道:“待会如果城破,我带手下兄弟们护着军师趁乱杀出去。”

    徐世绩摆了摆手道:“如果就这么轻易被破开城门,燕云寨倒是真的不值得我刮目相看了。难道你忘了,李闲这次带来的六千余精骑?骑兵不善于守城,这个时候恰好用上,看起来王薄的人马攻势很猛但前后脱节,燕云寨的精骑只需杀出去一个冲锋,便能将保护冲城锤的济北军杀散。”

    一边说,徐世绩一边看向李闲。

    ……

    ……

    李闲没用动用锐金营的精骑,因为在他看来还没有到动用骑兵的时候。他留着锐金营还有大用处,而什么时候用,甚至连李闲自己都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他在等,他要等。济北军的第一次攻势就算再猛,李闲暂时也不会考虑这么快就将骑兵用出去。

    “这王薄也太自负了些。”

    徐世绩轻叹道:“他有十五万大军,可是偏偏只猛攻宿城东门。如果说他是在试探宿城的防御,那么这伤亡也太大了些。若是四门皆攻,只怕以李闲现在手里的兵力早就捉襟见肘了。”

    程知节点了点头道:“王薄倒是也有自负的根本,十五万大军就算只强攻一门,待冲城锤上来之后,也照样能攻下宿城。”

    徐世绩再次看了李闲一眼后微微皱眉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还不将骑兵派出去?”

    李闲看了看雄阔海,却并没有说话。

    而此时,雄阔海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投枪!”

    他大声的呼喊了一句,随即数百名守在城门楼附近的厚土营士兵立刻抓起早就放在身边的投枪。雄阔海一声令下,几百支投枪狠狠的砸向已经距离城门不足二十米的冲城锤。这个距离,投枪的杀伤力远大于羽箭!

    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已经被火箭烧坏了大部分盾牌的济北军士兵接二连三的被投枪钉死,密集的投枪沉重而锋利,能直接将人的身体穿透然后狠狠的钉在地上。一轮投枪之后,推冲城锤的济北军士兵已经寥寥无几!

    “要是有几架床子弩就好了!”

    雄阔海抹了一把额头上汗水在心中叹道。

    “推沙袋!”

    他大步走向城门楼的方向,然后随守城的士兵一起将码放在城墙上的沙袋推了下去,很快,城门前就堆起了一座小山般,只十几分钟,便从外面将城门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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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济北军的第一次攻势(三)

    (感谢寂寞为何偏执,一十一,安檀檀,xinyaqi的打赏,感谢大家书评区的留言支持)

    第二百六十七章济北军的第一次攻势(三)

    从城门上被推下来的沙袋小山一样挡在城门前面,将宿城东门原本有些残破不堪的城门堵住。守城其实最有效也最绝情的方式就是从城内将四门封死,这样敌人不可能从城门攻入而自己人也休息再出去。大隋征伐高句丽,辽东城内的高句丽人就是这样做的。用泥土砖石将整个城门洞都堵死,在这个没有火药爆破的时代这种死守的方式会令攻城的一方感到一种无力的绝望。

    雄阔海下令将沙袋子推下的时候,王薄手下大将彭镇便立刻冒出来一种难以压制下去的愤怒,这种愤怒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炸开一样,他的面目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很少有人会想到用这种方式从外面将城门堵上来对付冲城锤的,这并不是绝对的堵死城门,只要敌人愿意付出极惨烈的代价将城门外的沙袋都清理走,只要敌人无论是将还是兵都有一种舍生忘死的精神,那么攻破城门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但是,很显然,超过一个多时辰的强攻已经让济北军失去了最初的锐气和悍不畏死。诚如李闲所说,王薄手下的人马之所以有那么悍勇的表现无非是因为他们觉着攻破宿城不过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只要城门一破,城中的钱财粮食和女人便都是他们的战利品。他们有十五万人,甚至宿城中都塞不下这么多人,一座弹丸小城如何能挡得住十五万人的冲击?更何况这次他们不缺乏攻城器械,只要冲城锤上去,那一道年久失修的残破城门又能挨得住几下撞击?

    可是这种士气并不是持久的,当他们付出极惨烈的代价后还没有看到城破希望的时候,他们内心中的脆弱懦弱就一股脑冒了出来,即便彭镇大声的嘶哑的歇斯底里的呼喊着催促着命令着,但济北军的士兵已经没有人再如刚才一样奋不顾身的往前冲。

    搭在城墙上的云梯被燕云寨的守军或是以挠钩推开,或是以烧沸了的菜油泼下去然后引燃,只有很少几个人叼着刀子爬上了城门,但很快就被城墙上的燕云寨守军砍瓜切菜一样剁成了肉泥。

    徐世绩赞赏的看了一眼雄阔海,心中微微震惊。

    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粗狂豪迈的汉子竟然有这么细的心思,而且有这么好的耐心。他本以为如雄阔海这样的人冲阵杀敌战场冲锋绝对是一等一的悍将,是一个战阵上能靠一己之力硬生生将敌人军阵撕开的虎将,却没想到这个比自己高一头体型能将自己装进去的大汉对于守城也如此有办法。

    他赞赏于雄阔海的本事,更赞赏于李闲的淡然。

    自从济北军开始进攻之后,李闲除了教雄阔海问候的那句干-你-娘好吗之后再也没有说过话。城墙上守军的指挥他不多言不参与,甚至连雄阔海的身边都没有靠近。他只是站在城门楼边,静静的淡然的看着自己手下将敌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压下去。

    这是一种态度,对手下绝对信任的态度。

    徐世绩被这种态度震撼。

    徐世绩深知一个道理,越是懂得战争的人越是觉得自己是正确的。越是名将,越是习惯于对手下指手画脚。他们觉得自己才是战场上的主宰,任何一个命令都要出自他们的嘴里,任何一个士兵都要遵从自己的意志。越是名将越是自负,越是束缚着手下人的手脚。因为他们都觉得,只有在自己的指挥下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李闲,这个化名燕云在辽东大放异彩的人,这个两战将绿林道巨擎张金称打的灰飞烟灭的人,这个短短月余便将整个东平郡收入囊中的人,这个就算是明知道要面临瓦岗寨的威胁也不愿意派手下去做人质的人,还是一个绝对信任手下的人。

    这便是用人不疑?

    徐世绩深深的吸了口气,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那个面貌清秀的少年郎。

    徐世绩是自负的,虽然他们徐家不是什么世家门阀却也是当地数得上的望族,从小他的父亲便花大价钱聘请各种教师教导他,无论是礼仪,文化,武艺还是兵法。而他是一个聪慧到令人妒忌的人,各种所学都能完全掌握然后毫无疑问的青出于蓝,那些教导过他的先生最后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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