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下意识的在大石头前面停了足足两分钟,直到达溪长儒回身催促他才将视线从石头上离开,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吐出,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好字,果然好字!果然好一座玄武峰。”
听到他这话,叶怀袖抿嘴微笑,而那个总是淡然如水的白衣少女却微微皱眉,难掩眉宇间的厌恶之色。
就连达溪长儒都顿住脚步,投向李闲数个意味深长的白眼。
“好在何处?”
叶怀袖站在木屋门边,笑呵呵的问。
这样的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站在那块石头边故作品鉴字意的样子假惺惺流连忘返,而叶怀袖每一次问都会收获无数马屁赞美之词其臭不可闻。这其中有自以为才子者,有自以为权贵者,还有自己为两者兼备之人。而这些人或是道貌岸然或是直截了当其实都带着些龌龊念头,无非是为了跟叶大家发生点什么不可告人的风流韵事罢了。
后来听得多了,叶怀袖也懒得再问。
既然回答的话一句比一句虚伪恶心得令人作呕,那她何必再自寻苦处?
而在叶怀袖看来,李闲和那些男人是不同的,他还小,才刚束发的年纪正是心地纯洁干净的时候,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若是李闲知道她是如此想,只怕会窃喜窃笑到洋洋得意不可自拔。
“好在何处?”
她问。
李闲站在石头旁边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叶怀袖的眼睛很认真又极扯淡的说了两个字。
“和谐”
“和谐?”
叶怀袖一怔,随即释然一笑:“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说小家伙这三个字,但毫无疑问,第二次比第一次中多了些许的赞赏和亲切。听到这两个字,就连那微微皱眉的白衣少女也是微微一怔,然后沉思,再然后眉毛悄然弯出漂亮的弧度,嘴角也勾勒出一个极微小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微微偏头看了李闲一眼,似乎是想看清楚那少年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闲很腼腆的笑了笑,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心里想的却是感谢上辈子发扬光大了这么一个漂亮的词汇,看着叶怀袖笑容他就知道最起码在看字这个环节上自己不算失败。他想的确实没错,就是在石头边上,也不知道有几多自以为是的男子被直接驱赶走,稍有些泼皮无赖姓格的人又有几多尝到了嘉儿的大棒滋味。
进了屋子里,众人分宾主落座。
叶怀袖耳语吩咐了嘉儿几句什么,嘉儿脸上竟然带着不小的惊讶。
不多时,嘉儿端着一套煮茶的工具走了进来。叶怀袖接过来放在矮几上,原来是要亲手煮茶。
主人家亲手煮茶,这是极隆重的待客之道。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变得肃穆起来,就连李闲都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做老僧入定状。
这煮茶之方法很是繁杂琐碎,若是换了李闲他是打死也不愿意学的。叶怀袖的动作舒缓轻柔,皓腕轻抬,修长的脖子微微歪着更显得白皙迷人。她一丝不苟做完了所有的步骤,动作连贯温和,娴雅文静,真的将女子之柔美展现到了淋漓尽致。
加了点盐巴的茶汤很香醇,茶香扑鼻。
李闲很别扭很难受的拿着架势喝了一口茶,感觉自己实在算不得什么雅人。无论是在草原上三五个银角子就能买十斤的茶砖,还是士族大家中才能品尝到的香茗,在他看来这样慢慢细品实在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喝水嘛,还是一口气灌进去才舒服透彻些。
“你说,想让我帮你打刀?”
两手端着精致的瓷杯,叶怀袖笑着问李闲道。
李闲连忙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直接说道:“师父千辛万苦自某处寻来一块陨铁,想请叶大家帮忙打造一柄合用趁手的刀。”
“刀?”
叶怀袖放下茶杯,端正了身子问道:“叶家草庐从五年前到现在,已经没有开炉了。”
她摆了摆手示意李闲别急着说话,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期间并不是没有人让我相助打造兵器,上至王侯公卿下至江湖走卒,但凡和叶家谈得上有几分交情的这五年来算算也不止三五十人,但却没有一柄兵器从草庐出去过。”
她问:“你可知道为何?”
李闲想了想道:“叶大家是要封炉?”
叶怀袖摇了摇头,转头又问达溪长儒:“将军可能猜到?”
达溪长儒认真的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叹气摇头。
叶怀袖展颜一笑道:“你们运气很好。”
她站起来道:“因为没有我能看得上眼的材料,所以草庐不开炉。”
“就是在马背上托着的那件东西?”
她问。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道:“正是。”
叶怀袖忽然收起笑容问道:“如此贵重的东西,你们也不知我是否答应,也不知会不会被我强夺了去,为什么还要随身带来?别跟我说什么信得过叶大家的人品道德,这十年间我看上眼然后强抢来的好东西着实不在少数。江湖上都说叶怀袖恬淡温婉,不过是因为知道我阴狠毒辣这一面的人都已经死了。”
她走到李闲身边,俯身贴着李闲的耳朵吐气如兰:“从一年前我到了这里,这一年间草庐外面埋着的死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道你就不担心我茶中下了毒?”
李闲先是一怔,身子微微倾斜与叶怀袖的距离拉开了些。
他看着叶怀袖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的说道:“我与您并不相熟,所以谈不上信得过您的人品道德。至于为什么我要将陨铁随身带来,自然也不是自大自狂认为谁也不能抢了去。来时我师父便与我说过,草庐三十里内必然有狼骑驻守。莫说只有师父与我两人前来,就算再多来十个二十个也挡不住上千狼骑的冲杀。”
“之所以要带着来,是因为我是个极懒惰的人,所以懒得来回跑,懒得好不容易求得您愿意相助,却因为等不及我回去取陨铁过来您再反悔。对于女人的善变,我想我还是了解一些的。”
叶怀袖也不生气,而是微笑着问:“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李闲笑了笑,从手心里亮出一根银针:“另外,我这个人疑心很重很重,第一次到叶大家这里虽然没有害人之心,却不得不多几分防人之心。有个江湖前辈告诉过我,其实女人最会骗人了,而且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所以在喝茶之前,我已经用银针试过。”
他笑得人畜无害,甚至带着点矜持:“当然,如果茶里放的是蒙汗药的话,银针肯定试不出来,我也就只能自认倒霉。”
叶怀袖站直了身子,看怪物一眼看了一眼李闲:“什么人教得你如此无赖谨慎?”
李闲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我有一个叫张仲坚的阿爷,一个叫红佛的姑姑,一个叫达溪长儒的师父,再加上我天分很好,所以无论是无赖还是谨慎都还勉强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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