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寨的四千骑兵在绕着密林发箭,如果从高空看下来的话,分作两队的骑兵就如同两支巨大的画笔,在灰黄色的树林上涂抹着色彩,红色,笔锋是红色的。随着画笔的涂抹,灰黄色的树林从一侧开始变红,而且变红的速度快得有些吓人,很快就蔓延了出去。

    只短短二十几分钟,火势大的就让人看了心悸。离着几十米,已经能感觉到气温高的发烫。李闲站在距离树林足有百米左右的地方,依然觉着热浪一股一股扑在脸面上。

    “吹角,让骑兵们撤回来,再不回来,浓烟滚起来就来不及了。”

    李闲摆了摆手下令。

    他身后的亲兵跑出去传令,不多时,几十个传令兵便同时呜呜的吹响了号角。与此同时,王启年这边也射了一阵火箭,见火势已经大起来,他怕烧了马车,立刻下令车队往前跑。

    裴仁基的兵器已经被卸了去,双手也被捆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滔天大火,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

    “这是在造孽啊!”

    裴仁基叹道:“以这么大一片林子,为一万人陪葬!李闲的心,也太狠毒了些!”

    王启年冷笑着说道:“你勾结瓦岗寨的人在此设伏,若是得手的话死的人难道就少了?若不是主公在瓦岗寨中有个身居高位的内应,也想不到你竟然是个叛徒!燕云寨死几万人你不觉着狠毒,烧死一万瓦岗寨的伏兵你就觉着狠毒?”

    裴仁基被问的一愣,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父亲!”

    裴行俨将眼角的泪痕擦了擦,咬着嘴唇问道:“为什么?”

    裴仁基看了儿子一眼,歉疚的摇了摇头道:“元庆,你应该能想到。”

    “两边下注?”

    裴仁基忽然忍不住怒火,咆哮道:“可您想过没有,如此做,将置我于何处?还是说,为了裴家,就算是我死了,父亲也不在乎?!咱们父子二人都在燕云寨中有什么不好的,主公哪里就不如李密了!”

    裴仁基苦笑一声,忽然转头问王启年道:“能不能给我松绑?如今我已经落了个如此地步,难道你还担心我跑了?”

    王启年看了裴行俨一眼,终究心里不忍。他掏出短刀走过去,瞪着裴仁基将他手上的绳索割断。

    “你说你这人,这不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儿……哎呀!”

    他话还没说完,裴仁基忽然一脚将他蹬了出去。

    裴仁基将王启年踹倒在地,再一拳打歪了王启年的嘴,趁着王启年没反应,他一把将王启年手里的短刀夺了过来。

    裴行俨下意识的将铜锤擎在手里,看着裴仁基哀求道:“父亲,别再执迷不悟了,主公答应了我,只要你曰后真心辅佐,主公不会为难……”

    他话还没说完,裴仁基已经笑着将短刀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父亲!”

    裴行俨丢掉手里的铜锤,冲过去将裴仁基扶住。他慌乱的不知所措,看着裴仁基淌血的心口吓得不住颤抖。他的双手慌乱的去堵裴仁基心口上的血洞,可是瀑布一样从伤口里涌出来的血怎么也堵不住。

    “主公答应不杀您啊”

    裴行俨嚎哭道:“您这是何苦?”

    裴仁基抬起染满了血的手,溺爱的抚摸着儿子的额头苦笑道:“傻孩子……我不死,曰后你在燕云寨……如何立足?”

    他眼神不舍的看着儿子的脸,有句话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李闲怎么可能容我?我的傻儿子,你太小瞧他了……我现在才看清,李闲……李密……或许前者真的比后者要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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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松林镇(五)

    第四百一十八章松林镇(五)

    火海滔天,如天庭之怒,烧起来的林子火苗蹿上了树梢,似乎能烧到天上去烧穿穹宇一般。埋伏在密林深处的一万瓦岗寨士兵,当他们发现树林燃起大火的时候,再想往外冲已经来不及了。四周都是火海,自外向里吞噬,无论他们往哪边冲,都有一堵高高的火墙拦在他们面前。

    人在绝望中的哀嚎凄厉的让人听了心都会碎掉,人们疯狂的奔跑着,从东至西,从南至北,浓烟中来回奔走的瓦岗寨士兵们很快就变得呼吸困难,浓烟钻进嗓子里,每个人都在剧烈的咳嗽着,每咳一口都会咳出来一大口黑乎乎的东西。

    有人将皮甲脱了,撕下衣服堵住口鼻往外冲,只是才钻进火海里,毛发立刻就被点燃,紧接着就是他们身上的衣服,等火苗起来再想扑灭就难了。身上起了火的士兵满地打滚,可这样在厚厚的落叶上来回滚,非但没有将身上的火焰碾灭,反而将落叶也引燃起来。

    数不清的火人在浓烟中发出凄厉的哀嚎,他们绝望的来回奔跑着,可是因为奔跑,身上的火焰反而越烧越旺。

    有的人坚持不住倒在地上,不多时便被活活烧死。在燃烧的肉-体上滋滋的往外冒着烤出来的人油,不大一会儿功夫,哀嚎声消失不见,尸体变得焦黑,手指脚趾开始脱落,露出里面被烤得乌黑的骨头尖。

    在滚滚浓烟中想要逃生,尤其是他们身处在密林最深处,无论往那边跑都不是几分钟就能跑得出去的,就算几分钟他们能跑出去,可他们的生命却没有几分钟那么长。浓烟钻进肺里,人们逐渐窒息,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思维变得越来越迟钝,只要倒下,谁都不会再有站起来的可能。

    有人急中生智将水倒在衣服上,然后蒙住口鼻往外冲。也有人忙中出错,将酒壶中的酒倒在衣服上,才冲进火场中就被迅速引燃。

    衣服裹在脑袋上,火苗烧起来之后这出了错的士兵疯了一样的将衣服往下撕扯,每扯下一条燃烧的衣服,就能从脸上粘下来一层肉皮。等他将包裹在脑袋上的衣服撕扯干净,他脸上的肉皮也被撕扯了个干净。

    粉色的肉露出来,没了肉皮的遮挡,火焰烤在上面立刻就变得通红,看起来就好像煮熟了的虾子。很快,通红就变成了焦黑,人油滋滋的冒着,他却还没有立刻死去,两只手依然还在疯狂的在脸上抓着,随着他的手在脸上拍打抓挠,眼皮粘在他的手上被揭了下来。

    没有了眼皮,所以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大。

    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会看到他眼球中反射出来的火焰还在剧烈的跳动着。

    王君可是最早开始往外冲的,他的运气比李文相要好很多。李文相仅仅是比他往外跑的慢了一分钟,他只是跑回去抓起了挂在树杈上的横刀和酒壶,等王君可回头再看的时候,李文相已经消失在滚滚浓烟中再也看不到了身影。

    王君可一边跑一边将水袋子里的水都淋在了头顶上,然后用双手捂着脸低着头疯了一样往外狂奔。

    他奔跑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当他冲到树林边缘的时候还是被滔天的烈火挡了下来。追随在他身边的亲兵队正吓得嚎啕大哭,抓着王君可的衣服不停的哀号着将军救我,将军救我。王君可一脚将他踹开,然后冲过去一把抓着那士兵的头发,他抽出横刀在那士兵的脖子上来回抹着,动脉被切开,血瀑布一样喷出来。

    王君可让那士兵的血尽情的喷在自己身上,他甚至感觉到那血都是滚烫的。等那士兵脖子里再也没有血喷出来,王君可也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咬了咬牙,低着头猛的钻进火海里。

    挡在王君可面前的是一条足有十几米宽的火河,他就好像一个溺水者一样,在火河中奋力的扑腾着双手,试图抓着一根能救他姓命的稻草。

    他足够狠,足够果决,所以他的运气也比绝大部分瓦岗寨士兵都要好,他也是第一个活着冲出树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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