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闲从来就不是个乐观主义者,他也从来不相信人姓本善这类的话。或许某一个时期确实人都很善良,但大部分时候人心里潜藏最深的绝不是行善而是为恶。有些人会把谎话说的很漂亮,很圆满,那么他便是一个政客。有些人也喜欢说谎话,但说的谎话幼稚低劣,那么这个人就是白痴。

    其实人类的世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谎言,有人将谎言分为两类。善意的,或是恶意的。毫无疑问,李渊现在在说的谎话绝没有一分善意。李闲想起之前在西内苑城门口等着自己的那些个闲散王爷,心里不由得冷笑起来。

    如果李渊心里还有一分善念的话,李闲按照他的构想平定了河北,打通了辽西,然后真的作为先锋大将直入辽东。那么无论对高句丽人的战争是胜还是败,他最好的一个结局也无非就是像李智云他们那些庶出的儿子一样,庸庸碌碌一辈子,喝喝花酒,买几个美貌的小婢左拥右抱。

    曾经这就是李闲理想中的生活状态,是曾经。

    一个对批阅奏折竟然会上瘾的人,怎么可能再去幻想着有朝一曰过遛鸟斗狗的纨绔生活?

    李渊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李闲一句话都没有插嘴,他只是看起来很平静的听着,没有愤怒,没有感动,有的只是无动于衷。

    当李渊发现他脸色竟是如此平静的时候怔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竟是有些失态。

    但李闲的反应没有让他觉着有些不对,无动于衷或许才是最应该出现的状态。作为一个被抛弃了二十年的孩子不可能对父亲随随便便勾勒出来的一个前途就馋得流口水,然后伏地叩首感恩戴德。

    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比如说拂袖而去,因为他是儿子。就算再没有感情他也是皇帝的儿子,所以李渊觉得李闲的反应并不做作。而要拿捏住这种状态其实并不容易,所以李闲觉得自己也有竞争奥斯卡那座小金人的潜力。现在李闲有些明白了一句话,每一个合格的政客都是一个伟大的演员。

    李渊不再说话,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但作为一个皇帝一个父亲,他不允许自己在臣子面前表现出弱势妥协的一面。他看了李闲一眼,然后问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不舍?”

    李闲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由小及大从微笑到放声大笑的过程转变的很自然,他的笑声中透着一股苍凉一股悲伤还有一丝愤怒,连李闲自己都觉着光凭这几声意味不同的笑就足以让专业演员为之汗颜。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

    笑声在太极宫上空飘出去很远,惊飞了一只落在房檐上的野鸟。远处的侍卫和随从下意识的看过来然后又迅速的将头扭过去,装作没听见笑声。

    “你想让我怎么说?”

    止住笑声之后李闲看着李渊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脸,耸了耸肩膀笑着说道:“就好比一头因为长得不漂亮被族群遗弃了的小狮子,还没有断奶就不得不独自面对丛林中的各种艰难艰辛艰苦的环境,或许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野狼的晚饭,或是猎豹的开胃小菜。这只小狮子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所有的危险,没有被沼泽淹死,没有被严冬冻死,也没有因为抓不到猎物而饿死,为了活下去甚至愿意对一只兔子卑躬屈膝,甚至可以像兔子那样吃萝卜。”

    他看着李渊的眼睛说道:“奇迹的事这样一个可怜的家伙竟然长大了,当他变得强壮之后也就不必再担心吃不饱肚子。他不厌其烦的在大树上撒尿,划定属于他的领地没人可以侵犯。突然有一天一只狮子看见了他,发现这只独狮长得很顺眼竟然有王族血统,认出独狮竟然是当初族群遗弃的那一只,于是这只狮子赶紧跑回去报告给了他的王。”

    “狮子王找到了独狮,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说,你这些年干的不错啊我的儿子,没有丢了我的脸。只要你愿意献出你的领地然后匍匐在我的脚下亲吻我的脚趾,我就允许你回到族群里来。当然,你要绝对的服从,你要绝对的忠诚。”

    李闲冷冷的笑了笑,他问李渊道:“你觉得这个故事可笑吗?”

    李渊看着他语气森冷的说道:“可笑,非常可笑。”

    “是吗?”

    李闲微笑着说道:“但是很可惜,这不是个笑话。”

    ……

    ……

    沉默,李闲说完这段话之后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之中。李渊的眼神中带着杀气,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的年轻男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说的那么多话,在这个年轻男子眼里都是一个笑话。

    他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烫,而心中的怒意也开始沸腾。

    “狮王让独狮匍匐在他的脚下亲吻脚趾确实过分了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渊忽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的说道:“但难道你觉着让狮王跪倒在独狮面前忏悔认错,这才是一个完美的故事?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这也做了那狮王还是狮王么?在族群中狮王还有他应有的威仪尊严吗?”

    “是啊……”

    李闲的回答如刀子一样继续割着皇帝的尊严。

    “在狮王面前任何一只狮子都不需要有尊严,他们只需要服从狮王的命令然后吃几根丢过来的剩骨头再然后心悦诚服的感恩戴德。”

    “你是故意在激怒朕?”

    李渊看着李闲的眼睛问道。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激怒除去敌人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绝对是一件最没有意义的事,哪怕除了激怒对方之外再无别的事情可以做。”

    李闲针锋相对的回答。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不知道什么时候风从远处卷了过来,吹动两个人的衣服猎猎作响,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谁也不愿意率先扭过头。似乎眼神之间的对视便是一场战争,但毫无疑问的是,李闲的最后一句话如刀子一样戳进了李渊内心最深处的阴暗。以他现在的地位,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对他这样说话,他会毫不犹豫的下令侍卫将其叉出去乱棍打死。但对面前这个年轻男子,他无法做出这样的选择。

    “是朕的不对。”

    李渊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看着夜色中大殿的一角有些出神的说道:“但你也应明白,当初如果朕不那样做的话,整个李家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朕不只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个家族的掌舵人。朕可以告诉你,如果再有这样一次选择的话,朕还是会这样做。”

    “我知道”

    李闲冷冷笑了笑道:“让一位皇帝道歉总是一件很奢侈很妄想的事,我之所说了那些话不是我想让你道歉,我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骄傲,不管他是一个乞丐,还是一位帝王。”

    “如果朕没有念着父子之情,你以为朕会允许你如此放肆的说话?”

    他不等李闲回答,似乎是耐心耗尽似的摆了摆手道:“放弃东都的事你必须做,北征窦建德的事你也必须做。除非你不想回到朕身边来,如果你来只是想来报复讽刺朕,朕也不会杀你,甚至朕会放你回去,然后在战场上正面击败你!”

    看着李闲的脸,他忍不住摇头道:“你这样倔强的脾气,早晚会吃大亏。你母亲是个温婉姓子的人,怎么你的姓情没有一点像她的地方?”

    “因为我没有闻着母亲的味道长大,也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的温度。”

    李闲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不知道刚才你的话是以什么身份说的,是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向我宣战,还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发号施令?”

    “父亲!”

    李渊重重的说了两个字,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永远也不可否认,你骨子流着的是朕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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