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瑞若有所思,估算了下时间,灿然笑道:“三哥,吏部名单出来了?”
钱丰笑而不语,脸上的激动红潮,却说明了一切,尽管有些俗套,但是韩瑞还是由衷的表示祝贺,同时问道:“留京,还是外放?”
“外放。”钱丰说道,欣喜的心情慢慢散去,有点儿失落。
古代官员,一向是以留京为荣,以外放为悲,好比州刺史之流,四五品大员,在地方上可谓一言九鼎,但是若是朝廷征召他们回来,在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不升反降,当个六品官员,恐怕个个争先恐后的跑回来。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时代的限制,生产技术不行,各地方的政治、经济、文化、娱乐,根本不能与京城相比,几乎就是天壤之别,一些偏远的地方更甚,布满乌烟瘴气,毒蛇猛兽随处可见,曰子不好过,官员自然畏之如虎。
韩瑞皱眉问道:“哪里?”
“荆州江陵县。”钱丰说道,也是亦喜亦忧的模样。
韩瑞松气说道:“这样,还行。”
荆州位于后世两湖地区,在唐代属于山南东道管辖,当年隋末,萧铣据此立国,后来被宗室李孝恭与李靖率军灭了,设立大都督府,江陵县治所,地方也不算很差。
然而,这个时候,在后世视之为膏腴之地的两湖,现在还有沼泽的存在,洞庭湖也不止八百里而已,山林茂密,瘴气弥漫,非是良善之地,当然,情况肯定要比岭南好些,那里可是发配罪官、犯人的地方,要是给安排前去赴任,恐怕有去无回,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这可是经验之谈,所以有许多人,宁愿抗令不遵,也不去人间的鬼门关。
“还可以了,谁叫我排在榜末。”钱丰羡慕说道:“前面几个,可是正经的京官,中间的在京畿道各府州,只有我们这些后面的,分散各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回到京城。”
韩瑞只得安慰,心里也没有办法,毕竟科举制度,才出现几十年而已,还没有形成气候,朝廷说不上有多么重视,考中进士,通过铨选的士子,情况还好些,尽管只是**品的小官,起跑线也不算低微,其他科目出身的士子,更加难过,只是书佐胥吏之流,要是没有特别的机遇,一辈子就是这样沉沦下去了。
“今天应该欢喜才是,不说那些败兴的话了。”钱丰却也豁达,没心没肺道:“反正只是外放几年而已,就当成磨砺,不过也不要太久,三五年这样,你得把我调回来。”
“我又不是吏部尚书,哪里有这个本事。”韩瑞啼笑皆非。
“现在没有,焉知以后没有。”钱丰理直气壮道:“你升官的速度,肯定要比我快吧,或许根本不用三五年,一两年就行了。”
“三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韩瑞苦笑摇头,叹气道:“我突然感觉压力好大。”
“没事,你自己说的,有压力,才有动力。”钱丰笑呵呵道:“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一边打趣,两人走进厅中,随意坐下,韩瑞自然明白,钱丰是在鼓励自己,心中暖和,微笑说道:“话到这份上,如果我做不到,岂不是很对不起三哥的信任。”
“你知道就好。”钱丰一脸的赞同,笑眯眯道:“君子一诺千金,自然,不成功也不要紧,拿一千金给我就可以了。”
“痴心妄想。”韩瑞断然说道:“不给你这个机会。”
“可惜……”钱丰表情沮丧,眼睛带着笑意,唉声叹气道:“已经是家财好多万贯的人,却舍不得区区千金之数,真是吝啬。”
“这叫理财有方。”
扯淡两句,韩瑞正经问道:“三可,准备什么时候起程?”
“吏部的公文已经传发荆州江陵县,现在铸造官印,剪裁官袍,拖泥带水,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也不少,十天半个月这样,才能动身。”钱丰说道,心情矛盾,有种赴任的跃然,又有种离开的不舍。
韩瑞点头,抛开丝缕离别的愁绪,微笑道:“钱明公准备赴任,我们可不敢怠慢,有什么事情,赶紧处理解决,此后几天,饯行宴会,不醉不休。”
“那是自然的,谁也不准缺席。”钱丰倨傲拿腔道:“不然本官到任,立即派三班衙役,前来拿你们问罪,先打三百杀威棒,然后……”
看得出来,钱丰十分用心,或许早就料到自己外放为官的命运,提前熟悉县衙办案的一些基本流程,可惜他只是主簿,想要坐堂审案,还要继续奋斗才成。
韩瑞笑盈盈聆听,不时予以补充,告知钱丰,自己了解的衙门规矩,以及一些潜规则,当然只是道听途说,至于是不是这样,就不得而知了,需要钱丰自己探索。
“衙门里,真有这么污脏黑暗?”钱丰惊讶道。
韩瑞挠头,迟疑说道:“我也是听说的,以前可能是这样,不过现在是圣明天子在位,政治清明,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给你提个醒,真要是遇上了,也知道怎样应对。”
“说的没错,多少有个防备。”钱丰深以为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继续请教起来。
“……粗略的说,县令是老大,你是新到的,威胁不了他的地位,态度恭敬些,无缘无故的,他也不会刻意为难你,县尉更不用说了,品级相当,不过你是主簿,名义上,排在他的前面,但是分管事务不同,客气些,也不用担心。”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那些胥吏,吏滑如油,对待他们,软了不行,不然他们敢蹬鼻子上脸,不把你放在眼里,硬了也不行,没有他们的帮衬,你在衙门里寸步难行,所以要软硬兼施……”韩瑞侃侃而谈,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忽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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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美人计
“……除此之外,还有警惕县丞,别人也就罢了,与你没有实质上的利益冲突,不会刻意与你发生矛盾,但是县丞却不同,你们都是文职,职务相等,连负责的事务也是差不多,主簿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分走县丞的权力,反过来说也一样,所以赴任之后,你最应该小心的就是县丞,防他给你下套子。”
不管有用没用,滔滔不绝说了大堆,韩瑞笑着说道:“怎样,有没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没有。”钱丰摇头否认,随即笑叹道:“不过,真是长见识了。”
“记在心里就行了,具体还要看实际的情况,不能一概而论。”韩瑞笑道:“如果县令与县丞亲密无间,你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安排,如果他们存在矛盾的话,你就放手与之针锋相对,想必只要那个县令不蠢,很是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况。”
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手下和和气气,团结友爱,最应该担心的,恐怕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县令,钱丰自然明白,认真牢记,不过理论就是理论,必然要经过一些时曰,才能够理解吃透,运用自如。
“斗来斗去,十分正常,但是不要忘记做些实事。”韩瑞告诫道:“别光顾着与人相争,忽略了做事,那就是舍本逐末了。”
“为官一任,自然要造福一方,不然怎么对得起皇恩浩荡,也白读了十几年的圣贤经书。”钱丰说道,眼睛充满了憧憬,作为儒家门生,怎么可能没有治国平天下的志向,而今有机会予以实现,胸中豪情满怀,壮志凌云。
韩瑞摇头,轻声说道:“其实,对于百姓来说,只要你们这些官员,高坐于公堂之上,不要胡乱折腾,就是莫大的福气。”
“你的意思是,无而为治?”钱丰说道。
“也不尽是。”韩瑞解释道:“三哥,你首先要明白,实事与折腾之间的差别,实事有利于百姓,折腾就是祸害百姓,最可怕的是,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打着做实事的幌子,尽做些折腾百姓的事情,如同当年的隋炀帝……”
钱丰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点头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隋炀帝修建大运河,是功在千秋,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惜急功近利,没有考虑民情,发丁男数十万掘堑,官吏督役严急,役丁死者什四五,反而成了祸事。”
“就是这个道理。”韩瑞赞许,叹声说道:“有的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的,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劳民伤财的举动,所以要慎之又慎。”
“那我应该怎么办?”钱丰虚心问道,反正是兄弟,关起门来请教,深得儒家先贤教导的精髓,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稍微考虑,韩瑞觉得深入基层,到乡村之中,与百姓交流,诸如此类的,有些不切实际,什么时候见过,堂堂的朝廷命官,与一帮泥腿子打成一片,况且,民间村落,那是宗族家法的天下,直接越过村正族老,与百姓接触,自掉身份不说,还惹人生疑,典型的吃力不讨好。
所以,沉吟了下,韩瑞说道:“反正新官上任,又是副职,县衙轮不到你做主,前面的一两年,还是以学习为主,看县令是怎样治理地方的,两年之后,说话应该管些用了,无论是政情,还是民情,也了然于胸,再作打算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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