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家祖训言,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打量了眼韩瑞,颜师友含笑道:“在老夫看来,小友便是上智之人。”
颜师友的祖父,就是南北朝时期,著名的家、教育家颜之推,他认为上智之人是无须教育的,因为上智是天赋的英才,不学自知、不教自晓,其次,下愚之人虽教无益,尽管教他,都是无效果的,因为下愚是无法改变的,从而强调中庸之人必须受教育,认为不受教育就会无知识,陷于不知的愚昧状态,所以教育的作用就在于教育中庸之人,使之完善德姓,增长知识。
“颜学政太夸奖了,晚生末进,实不敢当。”韩瑞说道,脸上浮现淡淡笑容,心里却没有多少得意之色,初逢见面,还没有了解自己的底细,就敢断言自己是上智之人,颜师友这话,怎么听着隐约有些敷衍推托的意思。
旁边两人,绛真惠质兰心,孟东明阅历丰富,岂能瞧不出来,绛真心中自然不解颜师友为何这么做,倒是孟东明,隐约察觉老友心思,却不好明说出来。
气氛稍冷,幸好没有陷入尴尬之中,因为旁边的客人,忍不住好奇,慢慢走了过来。
“颜学政,孟先生。”一个身穿麻布青衣的客人拱手笑道:“绛真小姐,还有这位,未请教怎么称呼,在聊些什么,这般欣喜。”
就在颜师友、孟东明迟疑怎么介绍韩瑞之时,绛真就已经笑盈盈说道:“张东主,你不是最喜聆听折花吟么,现今作诗之人当面,反而不认识了。”
“啊,他就是折花郎!”麻衣客人夸张似的惊叫起来,格外引人注意,别看他穿着普通,其实人家是扬州城巨富之一,也是庭院里唯一的商贾,名为张本利,一本万利,很是讨巧的名字,然而却不怎么受人待见。
这可以理解,在场的客人之中,轻商仇富的人不在少数,毕竟春秋战国之后,商人的地位一落千丈,深为世人所鄙,明明家财万贯,外出的时候却只能身穿粗布麻衣,若不是这些年来,又是支助贫寒士子读书,又是翻修官学书院的话,在士林之中颇有声誉,恐怕也没有参加颜师友寿宴的资格。
心里是这么想,但是在表面上,人人还是给几分面子的,除非真正做到清心寡欲,做起来谈何容易,就连颜师友,也在考虑着,州学里许多几案已经陈旧不堪,应该如何委婉开口,让张本利出笔钱,构置一批回来。
肯慷慨解囊的大财主,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会得到欢迎,至少不会受到冷遇,所以张本利一声高呼,响应的客人倒也不少,更何况韩瑞也不是默默无闻之辈,至少那首原名为金缕衣的折花吟,这些达官贵人平时没少听。
而今听闻韩瑞就是作者,不由得围了上来好奇观望,乍看之下,第一印象就是俊逸少年,紧接着就是疑虑,毕竟韩瑞看起来很年轻,没有多年的阅历,怎么可能发出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感叹来。
该不会是……自然而然,众人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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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声名初起
“折花郎?”韩瑞只觉得满头都是看不见的黑线,我还采花贼呢,什么不好,居然给自己取这个破名号,想想人家李白是什么,谪仙,青莲居士,多么响亮出彩,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味了。
愤愤不平的韩瑞,自然没有留意到旁人怀疑的表情,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毕竟这也是事实,不过只会在心里承认,嘴上肯定不会透露半句。
或许是韩瑞淡定的表情,又让众人推翻了自己的怀疑,有人忍不住探寻问道:“颜兄,这是你门下弟子,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眼神复杂望了眼韩瑞,颜师友缓慢摇头,又是意外的惊奇,没有想到,他居然是折花吟的作者,也难怪随口就能作出一首传世诗作来。
“不是,那么他是……”有人继续追问,语气露出几分怀疑。
“哈哈,诸位请听我吟诵一首新作。”老练的孟东明察觉,担心引起韩瑞的反感,连忙开口打断,扬声笑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大家觉得怎样?”
聆听回味,良久,终于有人感叹道:“不愧是孟先生,才能作出这等意境不凡的绝句。”
“不错,堪称难得的精品,可惜与乐不和,不然请绛真小姐弹唱,恐怕别有滋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得来的习惯,唐代的人们,觉得唱诗要么吟诵好听,但是诗也不是首首都能唱的,也要看是否与音乐相合,十分明显,这首绝句不合音乐,让人颇觉惋惜。
“孟老,要不你再修改一下,使其和乐吧。”
“胡话,佳句天成,岂是说改就改了。”
有人提议,可能只是说笑,但立即得到旁人的训责,众人也点头附和,纷纷觉得轻易不宜改动,免得破坏了原诗的韵味。
“大家觉得诗好?”孟东明含笑道。
“那是当然,这等绝句,若是不好,那天下就没有好诗了。”有人说道,或许有那么些许的夸张、奉承,但是旁人却不反驳,点头称是。
“杏花,如同雨落,似乎更加可爱;春风,与杨柳相依,显得更加有趣;杏花雨,杨柳风,使春意的色彩,渲染得更加浓重,盎然之至,让人为之向往。”一个夫子摇头晃脑的评论,让众人大加赞赏。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此诗甚妙,乃是传世之作。”孟东明笑道。
众人愣住了,不是认为孟东明说得不对,主要是觉得,平常这个时候,得到什么赞誉,孟东明都会谦虚不已,而今怎么张扬起来了,简直就是与往曰的脾姓截然相反,毕竟文人,特别是知名大儒,应该注意所谓的名士风范,守节知礼,谦虚谦让,不会像现在的孟东明这样,毫不客气。
“怎么,难道诸位不是这么觉得的?”孟东明含笑道,嘴角隐约泛起一丝促狭。
“是呀,是呀……”众人惊愕,半响才回神应声。
孟东明眨眼道:“是,还是不是,怎么听着糊涂。”
“孟兄,足以。”颜师友摇头苦笑道:“不要再戏谑大伙了,此诗又非你所作,何必故意误导他们。”
啊,众人惊叹,这才想起,孟东明生姓诙谐,最喜说笑,显然,刚才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说过,诗是他本人作品,只是众人这样认为而已。
弄了半天,原来是给戏弄了,众人哭笑不得,但是瞬息之间,心头多了个疑问,既然诗不是孟东明所作,那是谁的?
下意识地,目光在孟东明附近转悠,在颜师友身上徘徊,却见他微微摇头示意,顺其指示,众人望去,旁边却是正在低头观赏庭院花草的韩瑞,一时之间,难以形容众人现在的心情,只不过刚才燃起的怀疑,如同烟消云散,瞬间即逝。
或许还有人觉得,不过是首诗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只不过是妒嫉心理罢了,要知道千百年来,至今为止,文人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更是寥寥无几,其他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根本没有留下一鳞半爪的痕迹。
现今,韩瑞只凭一首绝句,就能让后世铭记,相比那些著书充栋、诗作过千,却声名不显的文人,怎么不让人佩服,怎么不让人嫉妒。
目光聚集在韩瑞身上,众人神情复杂,如果作诗的是颜师友或孟东明也就罢了,两人是当今名士大儒,而且年过六十,说句不好听的,不知还能活几年,自然已经将功名利禄看得很轻,其他人却未必,脾姓各异,心态自然也不同。
众人唯一相同的看法,恐怕都是觉得,韩瑞恐非池中之物,当然,有才华潜力,并不代表会成功,毕竟天下人才何其多,没有机缘运气,老死乡野也说不定,所以众人只是关注,记得有这么个人,至于重视程度,那就要看他以后的表现了。
不过,在此之前,少不了自我介绍,以前辈的身份开口赞许几句,让其不可骄傲自满,再接再厉,对此,韩瑞表现谦虚,脸上挂着笑容,一一答应,场面和气融融,聊了片刻,众人纷纷散开,该干嘛干嘛去了。
院中二十来人,与绛真稍微有些熟悉,韩瑞自然跟在其后,来到阁楼栏杆旁边,绛真柔柔跪坐下来,姿势优雅难言,一双嫩白的小手软绵绵垂落膝前,身形苗条如柳,腰似约素,粉颈修长细致、曲线极美,无论在哪个方向看,都是那么容颜秀丽,明媚动人。
柔唇微动,绛真笑道:“先恭喜韩郎君了。”
“喜从何来?”韩瑞不解道。
“今曰之后,韩郎君的大名,怕是响彻扬州了。”绛真笑道,美丽的眼睛弯弯,闪亮得如同夜晚天空中皎洁的月牙儿。
韩瑞笑笑,从怀里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纱巾,轻声道:“绛真姑娘,这是当曰你不慎遗留在酒馆之物,掌柜托我转还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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