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一凡却是不管不顾,昂然直入。他麾下的戈什哈也目不斜视,连声起去都不说。报完履历地庆军军官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这个新的顶头上司,看来不好伺候!

    不少人的目光都注意到了马队当中绷着一张脸地袁世凯。袁世凯的表情,安静得好像他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马队轰隆隆的直卷进大营。庆军六营营官全部都按着腰刀在营务处公厅门口等候,每个营官身后,都有他们的亲卫侍立。这些淮军宿将武弁,扎束起来,也是还有几分英气。看着徐一凡从马上跳下,在几个卫士簇拥下大步走来。六个营官啪的就是一个千打下来:“属下恭迎钦差大人!”

    徐一凡收住了脚,背着手在六个人面前转了转。眼光一扫打量了他们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资历最深的营官吴庆恩心下忐忑微微半抬起头,就看见袁世凯也在徐一凡随员队伍当中站着,面无表情的向他看来。心下稍安,壮着胆子道:“庆军上下,恭迎大人。凡是庆军花名册簿,军装军火数目,随营物资,都在公厅当中存有记录,等候大人交割!”

    徐一凡背着手,走了几步。他今天袍褂下面,穿得是军靴,踩得马刺咯吱咯吱作响。从到了朝鲜开始,他就没有了在国内那副随和可喜的模样儿,一脸的跋扈严厉神色。

    “交割就不用了,咱们有的是时间交割这些玩意儿!既然你们都收到了上谕,也该早就准备好了。就从今天开始,拔营北上!”

    六个营官身子都是一抖,吴庆恩咽口吐沫。去朝鲜北面大山里面练兵?娘亲啊,想把人朝死里整还是怎么?汉城多好,又平又大。供应得也不错。没事还可以偷搭水师运送给养的轮船回天津耍耍。去了北面,可真是要了他们的亲命了!

    当下他就带头叫苦连天:“大人,庆军驻扎日久,光整理营盘就要好些日子啊……”

    徐一凡冷冷的看着他:“我是钦差不是?”

    吴庆恩迎着他的目光,想强项一下,却觉着对面这个年轻钦差实在有点儿气势逼人。下意识的闪开了目光,嘴里还在倔强:“这开拔也要有开拔的规矩……前任的帐要盘了,兵士们要发开拔的银子,军官们要有借支安家地费用…………粮食行军线路都要有准备……”

    徐一凡冷冷一笑。身后的楚万里已经走出来,从夹着的护书里面,取出六份正式的公文命令。每个营官发了一份。

    “路线本钦差已经指定,粮食沿途都有预备。你们只管带上军装军火,移营开拔!什么开拔费用,借支的银子,一切到了北朝鲜在说话儿。再推三阻四,以为本钦差行不得军法么?”

    威信不立,徐一凡就如此立威,难道他真是想庆军上下解体?

    袁世凯在徐一凡身后目光一闪。如果徐一凡真正本事不过如此,那么他前面成就。也就是运气好而已!

    看着吴庆恩脖子一梗还要反驳,他一步跨了出来:“住口!钦差面前。还由着你这么呶呶不休?大人吩咐了,尽力去做就是。有点小小不是,大人也尽可以担待包容。还说什么废话?”

    袁世凯开口,吴庆恩一下就蔫头搭脑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儿,朝徐一凡又行礼:“遵大人的示,我们这就去办。不知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徐一凡话都懒得说。就是摆摆手。六个营官满腹怨气的齐声吼了一句:“谢大人!”爬起身来,就各自招呼手下开始做移营准备了。

    徐一凡也不理他们,只是朝着袁世凯笑道:“袁大哥,今日没有你,兄弟只怕要杀两个人立立威呢。军中不杀人,哪里来的肃杀之气?”

    袁世凯只是微笑。心中却是冷笑。

    果然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二百五!法术势完全不懂,只是一味凭着强硬手段去瞎胡闹。南洋炮案,其实就可以看出究竟。真正脑袋清醒地。谁会选择硬碰硬?光靠杀人,就能在军中立威了么?真是笑话儿!

    看来他到朝鲜来,就是想用着他那二百五手段强硬的搞一下。如果由着他胡来,再加上卡着饷道,这家伙,是不是垮台就会更快一些儿?

    这些事情,要好好地和荣大人商议一番呢。

    他只是微笑:“徐大人过誉了,下官毕竟在朝鲜日子长一些,能帮忙处,必然竭尽心力。”

    徐一凡呵呵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脑袋对着身后随员一摆:“走!去公厅歇歇,争取晚饭能在路上吃着!袁大人,兄弟也就不留你啦,哪日北朝鲜再会!”

    ~

    拉门轻轻被推了开去。木门移动地轻响,让闭目打坐的头山满睁开了眼睛……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和服的中年男子,正在深深的向他鞠躬。引着他们前来的下女,则悄没声息的退了下去。

    看着那两个男子,头山微笑道:“金君,朴君,请进。匆匆请二位而来,一路还算顺利?”

    两个中年男子走进来,脱下鞋子,端端正正的和头山满相对跪坐。那位被称作金君地中年微笑道:“这些年来,都是承蒙日本朋友招待保护,数次朝鲜和清国派来的暗杀死士,都是在日本朋友的保护下才逃脱的。这次一路过来,又是头山君派来的天佑侠团护送,怎么能说不顺利呢。”

    头山微笑:“日朝一体,更何况我和金君朴君又是这么好的朋友。记得支那国内有句古话,此间乐,不思蜀。金君朴君,可有一日,忘记了朝鲜母国?”

    今日头山满地客人,就是当年朝鲜亲日派别开化党的两大台柱,曾经做过朝鲜兵曹判事的金玉均和曾经是朝鲜忠翔府佐郎地朴泳孝!

    开化党可以说是日本明治维新以来,一直在朝鲜扶植的亲日势力。早在西元1881年,也就是光绪七年的时候,金玉均等人就作为开化党的骨干势力,访问日本。和日本政府,浪人组织拉上了关系。

    当时朝鲜,闵妃和大院君争权夺利激烈。开化党依托着闵妃。一直试图攫取朝鲜中枢大权,然后脱离中朝的宗藩关系,靠拢日本。可是在光绪八年的时候,大院君利用朝鲜旧军起事的机会。在清政府地支持下,发动政变,杀死闵妃集团大臣多人。重掌了朝鲜中枢大权。

    在日本的潜在支持下,仅仅两年之后,金玉均等人就一手操持了甲申事变。一边请汉城的日本公使竹添派日兵入卫王宫,控制李王。一边矫诏召见大院君集团的重臣,准备一网打尽他们。

    谁知道这些家伙政变本事毕竟有限,居然让李王给逃了,一直逃进了袁世凯的军营里面!

    虽然杀了一些大院君集团的重臣,可是政变还是在庆军镇压之下失败。大院君重新掌权。闵妃也退居幕后。和这些开化党人撇清了关系,金玉均和朴泳孝这两个骨干侥幸得脱。在日本人的帮助下辗转来到倭人国度。金玉均化名为岩田周作,朴泳孝化名为山崎永春。就成为了倭人豢养的得力工具。

    这两人在朝鲜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闵妃现在也在朝鲜依然未倒。只要机会合适,日本人是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两个工具放出去地!

    听着头山满带笑问话。金玉均沉声道:“母国风物,哪有一日敢忘?只希望能和日本朋友携手,有朝一日,能将清人赶出我们的国度!朝日两国,从此共存共荣!”

    朴泳孝也在边上,不住沉痛地点头。

    头山满微笑:“如果让你们潜入朝鲜。再来一次甲申义举,你们敢是不敢?”

    语声淡淡的,却把席上两人震得都说不出话来!

    金玉均和朴泳孝只是看着头山满,讷讷地道:“清国庆军还在…………就算有日本朋友帮助…………我们不是畏缩,只是现在还留下的潜势力都是日本朋友将来的得力臂助。如果再受到损失,也对日本朋友不利啊…………”

    头山满微笑。轻轻道:“庆军就要北上了。”

    “什么?”金玉均瞪大了眼睛,朴泳孝却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头山满神色很有些悠然自得,眼神越过他们瞧向远处:“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放在面前。你们还不要抓住么?日本朋友近十年来在你们身上的期望,难道就这么白白浪费不成?”

    豢养他们的主子要求回报了,当奴才的还有什么话说?

    虽然朴泳孝还是畏畏缩缩,金玉均已经心一横地答应了下来:“只要日本朋友能为我们牵制住庆军,我们愿意重返国内!”

    头山满看着他们,淡淡一笑:“牵制?不,这次我们会有更大的举动!二十年生聚,也该有个结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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