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万里站得笔直。不动声色。徐一凡铁青着脸,给马屁股狠狠一鞭子。胯下健马长嘶一声,向着船影消失的方向而去!

    ~

    码头上面的这点悲欢离合,在徐一凡刻意地轻车简从的隐瞒之下。就连他老太爷的戈什哈队长,仰四贝子都不知道。

    这个京城宗室混混儿,给塞进赴朝钦差随员队伍里面。熟悉他的人都不以为然,都等着什么时候这位四爷受不了赶回来。

    谁都没料到

    这位四爷这次像是换了一个人般。不仅没溜,而且足足的坐借粮饷大使,对着朝鲜人作威作福去。反而真的加入了新军当中!

    徐一凡对他可没什么客气的。虽然出乎意料的让他当了戈什哈队长。但是每天除了入卫徐一凡,随侍着他之外。其余操课,和新兵一样。白天随侍徐一凡没有时间练,晚上就加练。这小子也真有股狠劲儿,居然就这么撑了下来。

    每天晚上,加练完了那些操课。他还要带队巡视帮办公署。徐一凡给他地命令:“戈什哈们每天晚上都是三班岗哨,每次换岗,不管你累成什么球样,都给我起来盯着换哨!哨位只要有一点问题,我也只是唯你是问!”

    仰真是发了狠了,徐一凡这么毫不客气的折磨他。他也居然顶得下来,每天忙完自己份内的事情,练完操课。瘫在行军床上,手指中间就夹着一支量好长短的香。到时候烫醒了,就咬着牙齿爬起来去查哨……

    这辈子。仰天王老子的话都可以不听,连老佛爷他都敢不买账。当初他亲爹醇贤亲王还在世的时候让他归宗,他都能顶他一个跟头。但是就从来不敢违背他那个聪明姐姐的话儿。

    这些天下来,戈什哈当中,原来不少人都对仰冷眼旁观。对他的宗室旗人身份不以为然,甚至暗暗排挤。但是看着这小子咬牙发狠的劲儿,大家都忍不住还是有些佩服。几十个人的戈什哈卫队,他也渐渐能管着了。

    今儿晚上,徐一凡不要他伺候。仰自个儿练了一个时辰地操课。老样子夹着香又倒头睡着。到了时候醒来。擦把脸就奔哨位而去。几个岗哨都盯着换了岗,正想回去的时候儿。就听见侧门那边有个岗位传来了响动的声音。

    “你***。老子这么迟过来。是出来抓兔子的?耽误了爷的事儿,你吃罪得起么?”一听声音,仰脸色一动。这腔调再熟悉不过了,不是他们宗室子弟,还能有谁?这些家伙都在各地捞得肥丢丢地,朝鲜大姑娘睡着。这么晚了,怎么跑到帮办公署来了?

    戈什哈们谁吃他们那一套,当即就呵斥了起来。旗人爷们儿岂是吃得了亏的,嗓门顿时就提了起来。院子里面骚动起来,各处的戈什哈都亮起了马灯灯笼,提着步枪就奔了过来。仰没好气儿的也奔过去,你四爷本来就睡得少,哪个王八蛋还来添乱?别人不敢抽你们,我老四还不敢?都是宗室,谁不知道对方吃几斤草料?

    仰才奔过去,马灯已经在侧门明晃晃的了。就看见一个容长脸的旗人青年,摇着扇子指着岗上面儿的戈什哈破口大骂。那旗人青年后面还跟着两个护兵,马车远远的停着。也不敢上去拉架。那戈什哈横着枪,给那宗室子弟千祖宗万祖宗得骂得脸色铁青,却死活也不让他进来。

    仰从后面走过去,冷不防的喝道:“那老六,你喝了多少黄汤?到钦差大臣这里来胡闹?要不要老子给你醒醒酒?“

    那老六一看仰过来,眼睛一亮:“老四,找地就是他妈地你!老子本来想悄悄儿的,谁知道养的这些看门狗太没眼力价儿了,也不扫听扫听。我那六爷,进紫禁城有人敢拦着么?有人敢么?”

    仰哼了一声,回头瞅瞅还黑沉沉的院落,有点儿怕吵醒了徐一凡:“甭在老子这儿开黄腔!回去睡你的朝鲜大姑娘去!大半夜的,跑来招魂?信不信爷揍你?”

    这些宗室,仰也懒得招呼,打发走完事儿。要是给徐一凡知道,不知道自个儿又得吃多少苦头!徐一凡憋着就是想折磨他来着。

    那六急得跳脚:“老四,找你真有事儿!”

    仰没好气的走过去。示意戈什哈们退下:“有屁就放!吵醒了徐大人,有你好看的!”

    那六一扯仰,鬼鬼樂樂地就朝外面溜。仰也跟着他,心想你小子没正事儿,看四爷怎么修理你,正一肚子没好气儿呢。这些天吃地苦头,一点儿不剩,全便宜你小子了。

    走出去几十步,就听见那六啧啧道:“老四,瞧瞧你现在这模样儿。黑得跟***乡下脑壳子一样了。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混,非要当什么兵,瞧瞧咱们爷,每天三个饱一个倒。要什么有什么…………”

    那老六是老诚亲王地侄子,原来也算是和仰熟悉。大半夜里,还能闻到他头上致和坊的头油味道。再看看自己。果然是又黑又瘦,不过肌肉也渐渐的在身上出现了。不知道为什么,仰看着这些熟人,觉着总有些陌生。哼了一声:“到底什么事儿,你小子这么迟还跑过来?”

    那六四下看看,戈什哈们都远远的瞧着,不敢过来。就看见那六神色一紧,压低了声音:“老四,都是自家朋友,我才给你这么一个天大的消息…………朝廷来了电谕。申饬徐一凡!袁世凯那家伙正在汉城准备呢,荣禄派他过来分徐一凡的权,而且迟早要让禁卫军归国!下面还有什么手段对付他,就不好说了!”

    仰一震,讶异地发现自己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竟然是替禁卫军的紧张。

    ***,跟着练两天兵,吃两天大锅饭,跟着淌了两天汗,就以为是自己家了?禁卫军回去了好。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吃这个苦头了!

    但是话儿出口却是自然而然是另外一番模样:“那帮王八蛋,就会添乱!这消息可靠?”

    那六龇牙一笑:“咱们宗室。别的不敢说,这消息灵通,天下第一。电谕才到汉城,那儿的随员就先快马来报了。荣禄和袁世凯撅撅屁股,咱们都知道,你是徐一凡身边人,转告他一声,想 !”

    仰头皮都紧了:“你们怎么这么担心徐大人?”

    那六嗤的一笑:“还徐大人呢,老子管他是死是活?还不是他在这儿顶着,给咱们这些爷们儿找了个饭碗,都指望着靠这个回京城还亏空呢。汉城的哥们儿还想再多几个缺。徐一凡死了不要紧,不能断了弟兄们的财路!大家抬着混呗,话就如此,让徐一凡赶紧找找门路!得嘞,老四,我话带到了。赶紧回去还得抽两口,一路上爷吞了四个泡儿才算没撅过去!改天到爷地地头,给你找几个朝鲜黄花大闺女…………瞧瞧你,现在一副傻大头兵的模样儿!回见!”

    说着那六就是一个长长的哈欠,眼看着烟瘾犯了,伸拳踢足的掉头就走。仰也没拦着,愣了一会儿,掉头就往回奔。

    这消息,马上要告诉徐一凡!

    同样在这个夜里,平安道各处,还有别样的变故发生着。

    这实在是一个不安静的夜晚。

    在平壤府附近一个叫做内源洞地村子里,突然响起了狗吠的声音。伴随着狗的叫声,就看见两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脚上身上,都是泥土地黑影,闪进了村子里面……

    这些人到了村子当中一处半新不旧的宅子前面,轻轻的扣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响起朝语问话的声音:“谁啊?”

    黑影也用流利的朝语回答:“全师派我们来的!”

    屋子里面顿时安静了一下,接着就是微弱的火光亮起。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汉子披着衣服,举着蜡烛站在门口。有点紧张地看着外面的两个黑影。

    当先地黑影,静静的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举着蜡烛的汉子一怔,居然冒出了一句日语:“武田君…………”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连蜡烛都打掉了在地上。当先那个黑影,正是曾经和日本汉城公使杉村会面过的天佑侠团干将,武田范之!

    被打地人忙不迭的鞠躬,摸黑将他们引进了屋内。

    屋子里面地陈设,也是半新不旧,谈不上富贵。倒也不算赤贫。主人打着了火,点燃了油灯。又生火煮起铜壶的水,直到水开。才斟出三杯茶出来。三个人面对面,笔直的跪坐着。

    武田范之冷冷道:“琵琶湖一别,也已经十年了。西南战争之后,我们也都零散了许久。当初私学校的征韩志士们,现在大家都还在努力奔走着。一向可好?生驹君?”

    虽然他说的都是日本的事情,但是语言,却全然都是韩语。

    被称为生驹君的主人默默点头,却并不说话。

    “头山先生的信。你应该已经收到了?清国奴在平安道的作为,也已经天怒人怨了?你作为平安道东学党徒的联络者之一,应该知道,这里已经是一堆**!”

    这位姓生驹地朝鲜主人,看来就是日本潜伏在朝鲜的间谍之一。在过去的十来年当中,日本武士们为了他们的大陆梦想。在处心积虑的安排下。在中国和朝鲜,不知道潜伏了多少这样的长期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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