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金玉均从雨幕当中冲出,杉村睿神色才激动了一下,肃然并腿立直。朝金玉均深深一躬。金玉均却没有了还礼的心情,一把抓住他:“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在不在?”
杉村扶了扶眼镜,微笑着道:“幸不辱命…………恭喜阁下,新朝鲜,将在阁下手中诞生了…………”
多少日的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加上这一路没有停歇的亡命狂奔。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让金玉均差点一下就虚脱了过去。眼泪也顿时夺眶而出。杉村拍拍他的肩膀,才让他反应过来站直,擦了擦脸上泪水雨水,整整衣服,大步的就向殿内走去。
新的朝鲜,就在眼前了?
交泰殿内,却没有景福宫内外那一片狂暴的景象,安安静静的。
王座之上,负责仪仗的人只剩下了寥寥几个,而李王和闵妃,就象刚才等候杉村睿觐见一般,静静的端坐在那里。
既然无处可逃,还不如保留一点尊严呢。
看着金玉均从外面走进来,李王苦笑了一下,将头扭向一边。闵妃按着座椅扶手,轻轻道:“是你们?日本人安排的?”
她叹息了一声儿:“动手吧,如果真的是日本人安排的,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金玉均一下跪了下来,砰砰的将头碰响:“殿下!臣是朝鲜人!这辈子唯一在意的,也只有朝鲜的利益!臣等从来都反对清国人在我们头上的压榨,但是也并没有将朝鲜送给日本的意思!这次借助日本的力量,安排这次起义,也是为了新朝鲜的诞生!在清国的压力下,我们和日本站在一起,可以共同对抗他们,寻觅到强国的机会!现在臣等奉请殿下立即成立开化党政府,宣布开国。刷新政治!”
闵妃猛的一下站了起来:“刷新政治?难道就是让清国和日本在朝鲜大打出手么?你们这次起事,引乱了整个汉城,万一清国和日本人员在此次骚乱当中受到损失,那么他们都有了大举增兵的借口!我们唯一生存的余地,就是在两国互相牵制平衡当中!现在,成立新政府的事情可以商量,但是你们必须马上派人去保护清国钦差行辕,尽速恢复汉城秩序!不要给他们任何借口!而且我马上要和李王去拜会清国钦差,和他解释所发生的一切!还有一点,这个政府,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邀请日本立刻派兵进驻汉城!不然我们朝鲜,就立刻完了!”
闵妃的声音又尖又高,让金玉均跪在那里,都怔住了。等到闵妃说完,李王才苦笑了一下,吞吞吐吐的道:“殿下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金君,你是忠臣。既然如此了,你们就组阁吧…………大院君…………算了,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能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做,就成了。”
金玉均终于反应了过来,八年隐忍,这个目标终于实现!
他肃然又碰了一个头,大声的道:“臣敢不从命!”
这次政变,真的就这样成功了?
汉城的骚乱,并没有影响到日本公使馆旁边的卫队兵营。荷枪实弹的日本卫兵守在营门口,甚至让到处乱撞逃难的百姓,都不敢靠近这里。
公使卫队,在国内秘密增兵之后,已经有八百人,一个完整大队那么多。跟着杉村行动的,不过六七十人,就已经控制了景福宫的内外交通。其他的人,都在静静的等候着。等候两天之前,就已经坐镇在兵营里面的川上中将的命令。
汉城骚乱起后,加上贞善坊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所有卫队军官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中将居停的房间,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命令。不少从国内赶来的熊本镇台少壮热血的军官,已经急切得走来走去,不住的敲打墙壁。为什么中将还不下令行动?
一片紧张得随时会绷断的气氛中,数骑快马,突然冲破雨幕而至。马上的人黑衣白袜,背着村田式步枪,正是跟随杉村行动的几名卫队军官!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在雨中淋得太久了。这几名军官都是脸色铁青,匆匆驰入兵营,下马就直奔川上操六的指挥部而去。涌在周围的军官们纷纷也跟了过去,守在门外。就听见那几个军官高声报告:“阁下,政变已经成功,开化党已经控制住了景福宫,李王和闵妃,已经下令开化党组阁!开化党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恢复汉城秩序,保护清国钦差行辕和帝国公使馆!”
听到政变成功,每个日本军官无不喜动颜色。但是后来听到要保护清国钦差行辕,一个个又都是脸色铁青。
“混蛋!为什么要保护清国奴的行辕?还想两头讨好?”
“帝国为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心力,为什么他们不第一时间邀请帝国派兵来保护朝鲜?”
“忘恩负义的家伙!高丽人就是高丽人!”
七嘴八舌当中,就听见马靴声响。所有人顿时肃然,就看见川上操六,一身军服整齐的走了出来!
他脸色平静得很,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外面的雨幕,将手中拿着的军帽轻轻合在了头上。低声道:“诸君,该我们表现了…………请大家努力吧…………朝鲜,还是要直接拿在帝国手中,才比较放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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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在朝鲜 第二十六章 溃局(下)
第二十六章溃局(下)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在离开汉城百余里的地方,一处小小的驿站里面。雨地里,到处站着的都是穿着行装的,拖着辫子的卫士和随员们。能避雨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地位高一点儿的人先抢着了,挤不进去的,就顶着油布站在露天。每个人都望着驿站的屋子,嘴里骂骂咧咧。
“他***,旗人是人,咱们就不是人?凭什么他们住屋子,咱们就在雨里干瞧着?”
“老子还是当年在西安和荣大帅一口锅里搅马勺的呢!***,比咱们多了一条黄带子红带子的,就多长一个俅了?”
“我说,咱们得认命!要不是大帅忙着要去平壤夺那个二百五的权,咱们也不会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
“什么这个大帅,那个大帅,都是一丘之貉!在汉城多好,朝鲜的小娘们儿,就是两个字,柔顺!怎么搓揉,怎么摆弄,都随着你…………”
院子里面的骂声,又变成了一阵淫笑。朝鲜的驿卒提着大桶的菜粥进来,人们又忘记了刚才在讨论些着什么了,乱纷纷的涌了上去,一边抢一边还喝骂着驿卒动作太慢。
对于这些上国天使大人的随员卫士们,小小朝鲜驿卒哪里敢得罪。只是在那里陪笑,驿站之内,乱哄哄得跟一个菜市场一样。
在驿站简陋的房子里面,火塘当中升起了火,烘烤着一天下来湿透了的衣服。荣禄和几个有点身份面子的旗人宗室随员坐在靠近火塘的地方,身边摆满了随车带着的牛肉干,鹿肉条,鹿尾巴,花生米,还有原泡子的老窖,一边对酌,一边在腿上打着板眼儿。听着荣禄的一鸟相公在那里扭扭捏捏,哼哼呀呀的唱着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听到酣处,一个旗人宗室忘情的拍了一下大腿:“好!大人的手下唱的那叫一个好!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大人这手下,怕是连老醇王府的供奉班子,都比下去了不是?”
荣禄也是微笑,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途中遇雨,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大家都笃定得很,只要到了平壤,还怕徐一凡不乖乖儿的将兵权交出来?难不成,他还想造反?只要拿了他练的一万兵,又是禁卫军的大牌子,走到哪里,不是他荣禄的本钱?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甚至入军机。这差使替老佛爷办下来了,那些位置,还不就是在荷包里面摆着?
正给火烤得暖洋洋的,加上一点酒意,想招呼大家散了休息。就听见外面骚动起来,多少声音混杂在一起。荣禄猛的睁开垂下的眼皮,站了起来:“闹什么闹?还不休息,明儿不赶路了?都皮痒了!”
几个旗人随员被他吓了一跳,心里面都不以为然。咱们命好,在屋子里面蹲着,他们可还在雨里啊,到哪里休息去?
外面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响,荣禄一把抄起身边搁着的马鞭子,大步的就走了出去,还没出门就大声喊:“都***混蛋…………”
门外几个人在雨里扭成一团,被扭着的是穿着破破烂烂朝鲜道兵服装的人,一个个都面无人色。驿卒牵着他们骑的马站在旁边,手足无措。那些马也跑得掉了膘,长长的喘着粗气。荣禄手底下的人一边动手还一边骂骂咧咧。
“老子口里的食,你也敢抢?马料在槽里,自个儿过去吧唧去!我瞧着你也吃不上什么好草料!”
荣禄目光一动,大喝一声:“住手!”
他手底下被他吼声一吓,垂手就退向一边。那几个朝鲜道兵看了一眼荣禄的红顶子,也顾不得行礼了,伸手就去捞还温热的菜粥,狼吞虎咽的朝嘴里塞。
荣禄哼了一声:“什么人?”
那驿卒会说华语,忙不迭的在旁边解释:“大人,是平安道的信使,路上两三天了,看到驿站,饿慌的人了,伸手抢点吃的。大人开恩恕罪!”
“平安道的信使?”荣禄眼神又是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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