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仪顿时抢了上来:“大人,这…………”
徐一凡紧闭双眼,喃喃自语:“我辛辛苦苦在朝鲜挣扎,花大钱办报纸,介绍咱们即将面临的大敌地来历野心,费尽心思想告诉大家海疆来日大难…………他们想着的还是这朝堂权位变化。两头的权力消涨!我已经尽可能的低调,尽可能的应付,那帮书生还惦记着这点以备外敌的小小基业,想投进北京城那盆浆糊臭水里面!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啊……”
唐绍仪悚然一惊,他多少明白一点徐一凡心境。现在徐一凡正是在积攒力量,培植实力的时候。作为已经死心塌地给徐一凡卖命的直属手下而言,对于徐一凡实力越来越壮大。他是乐观其成。近几十年来国朝重臣。谁不是走地这条道路?但是徐一凡根基实在太过浅薄。现在想贸贸然地就投入京华烟云,参与政争。那就是自己找死。现在他们僻处在大同江这里,除了例行文报,尽量地就少和朝里拉关系。图的就是再安稳些时日,等待徐一凡口中言之凿凿的来日大变。
徐一凡现在在朝鲜的实力,的确可以左右小国命运。但是放在国内,还什么都不是!他们这些人马都是跟着徐一凡筚路褴褛过来的。看着这里一天天和国内截然不同的繁荣兴旺,从上到下,都有一种勃勃地活力。谁都知道,这是徐一凡顶着多大压力,尽力折冲,替这小小幼苗挡下了多少狂风骤雨,才有这兴旺发达的场景!
现下谁都知道朝局风声不对,淮军逼于朝鲜之南。对日合约又提出让徐一凡赴日道歉。朝廷虽然还不置可否。但是在外敌在侧,主心骨离开之后,禁卫军未来可就不大乐观了。徐一凡和唐绍仪等几员心腹手下都商议过应对之侧。一是对淮军不能让,不能在赶走了荣禄之后还做出对淮军服软的姿态,让朝廷以为他们要和淮系合流,起着一个制约平衡淮系力量的作用至少是做给朝廷看的。
一是加大对内宣传力度,什么民族英雄,什么国朝二十年来扬威异域第一人,不要钱的头衔只望国内忽悠。朝中清流,乡野书生,已经多有为此二十年未有之盛事赋诗作文的。在徐一凡记忆当中,象黑旗军这样造反流亡的军队,经过这样宣传传颂,都从流落异域地反贼一下变成了封妻荫子地大清官员,现在还镇抚着台湾,成功洗白。他的口碑起来了,怎么也要让朝廷对这个异类下手的时候吃相不敢太难看?
最重要地,还是绝对不往帝党后党之间暗争当中参合。其他的,估计慈禧这老太婆还能忍。反正他现在顶了天了也只是在朝鲜,想扰乱老佛爷的万寿悠游大局还差了八杆子带一拐弯呢。要是和帝党走在一起了,慈禧这老太婆对于帝党和地方有兵的实力派结合,是最为忌惮的!
当时徐一凡和唐绍仪他们议定的就是这个,估计三条做到。在朝鲜安稳呆个一年半载没问题。光是一个赴日道歉,这皮就有得扯了。反正对外交涉的条款嘛,扯个几年也问题不大…………一年半载之后,谁知道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着唐绍仪揣测而不安的眼神,徐一凡深深吸口气儿,苦苦一笑,摆了摆手:“少川,有条墨菲定律你听过没有?”
唐绍仪还在想自己的心思,呆呆一摇头:“属下没听过。”
“蛋糕落地,肯定是有奶油的那头儿冲下…………这世道,怕什么就来什么。只想安稳一年,结果就是这一年时间,也不给咱们!”
徐一凡心里已经在流泪了,穿越以来,他一点喘息的功夫儿都没有,旋风一般的应付了多少事情!这么长时间了,他不过才偷吃了杜鹃和洛施,光是性生活不协调就够让人添堵的了。想着一年之后就是国运之战的甲午,他就觉得命运惨淡,铁打的人应付这接踵而来的巨大压力也受不了啊!好容易能容一年安稳功夫,他就差朝北京那边挥舞大旗了:“别拿我当人!拿我当空气,求求各位大爷了!”好歹给他点时间把李璇这个小妖精吃下肚!
可惜,从穿越以来,命运就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反正他也习惯了,有时候徐一凡都认命的这样想。
看着唐绍仪转眼之间脸色和他一样变得铁青,徐一凡脸色却放缓了下来,居然还轻笑了一声:“少川。看来咱们注定是劳碌命……传达仁,万里,云纵他们来,对了,那袁慰亭也让他来,咱们议议,再怎么着,日子也要过不是?”
唐绍仪神色严肃。轻轻一拱手。转身欲去的时候。还是轻轻地问道:“大人,是不是复生先生那里说了什么?”。
徐一凡要笑不笑的,估计也懒得生气了:“我这哥哥,也是一片好心,给咱们找靠山呢。替皇上和他那老师翁师相拍胸脯,一力调咱们回京师畿辅之地,扩大禁卫军编练额子。成为真正的旗人根本…………他们这一拍胸膛,我这日本,就得非走一遭不可啦……”
哗啦一声,却是唐绍仪将签押房内插牌碰倒,就看见他脸上已经是一片激愤神色:“这帮未经世事的书生,这些不知天
的家伙!”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五蹦蹦蹦的在地上磕了好几个脆的,想想不对,又饶上几个。他习武之人。当真不心疼自己的皮肉。整个御书房地面都给他磕出了嗡嗡地回声儿。
这个粗豪汉子,到现在还是晕晕乎乎地。手心里面潮潮地都是汗,扶在地上。就是两个湿湿的手印。
这段日子以来,人生对这位镖师达官爷们儿就像梦一样。自己那个草原捡来的弟弟已经是名满天下。虽然绝足未曾回到国内,但是天桥里面的说书场子,现在最热门的,除了说康熙爷的永庆生平,就是徐爵爷平朝鲜最热门了!把道听途说的徐一凡南洋朝鲜地事迹花插在一起,加上点三山五岳的侠客,再加点以前倭寇的形象,就成了热场子的好书,哪回说下来,说书先生不得下来讨三五回的钱?
谁都知道,这位徐爵爷,当年和王五爷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桃园三结义的弟兄!不光说书先生这么说,识文断字儿的举人秀才们看的大清时报,他王五地名字都出现过好几回!
他上街,那些老街坊老弟兄们地热情就不用说了,往往进了茶馆就是一个大碰头彩,认识不认识的都要替他会茶钱。五爷能在这种场合折了自己面子?全场会东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了,一个月下来镖局账本儿上面王五往往倒欠上不少红笔描出来的数字。
除了这些场面,拜访五爷地人也络绎不绝。不少还是有顶子的,送上礼物,托了门子,委婉的意思就是候补得穷,托五爷想想法子,能不能到徐大人手底下当差去。王五看着这些满脸烟容的候补京官们还自傲的想,我兄弟能要你们这些人?
每次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将他们打发了,说不定还赔上一桌东兴居的酱肉席。礼物银子从来不收。大老爷们儿借利债应付场面是一回事儿,现在我王五做事不地道就会丢兄弟面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再说了,现在就算五爷去打印子钱,放钱的,还不是只敢问五爷要一成的利,还千抱歉万对不住的?
这些还罢了,后来事情还越来越有出的邪的。
一些明显是吃过洋饭的学生也络绎来拜访五爷,要和他学功夫,和他扯世界大势。让五爷听了个晕晕乎乎。记得有个候补郎中,在上海读过洋学堂的小伙子还和他摇头晃脑的说:“……夫近代国家之兴也,近代民族必兴于前。近代民族之兴也,必有凝聚民心士气之圣人生也。徐大人崛起,炮震南洋,飞兵海东,国朝二十年沉闷郁结之气为之一舒!上至顶戴辉煌,下至村夫野老,无不欢喜赞叹再四,让我士子有拔剑起舞之心!莫不徐大人乃我国朝之俾斯麦乎?我国朝之加富尔乎?我国朝之华盛顿乎?”
说实在的,王五当时没听明白。
除了这些一脑门子热血的年轻人。不少实缺官儿还会轻车屈驾,来和王五拉拉家常。连皇上老师,文曲星下凡的翁大人,一次还一顶小轿,来王五这里消磨了半日。吃镖局的家常烙饼,喝点二锅头,红头花色笑呵呵的才出门。这是多大的面子?
最邪门的,居然还有洋鬼子上门!什么北华捷报的英吉利鬼子。黄眉毛绿眼睛地就这么上来了。扛着机器,吓得整个镖局大姑娘小媳妇儿到处乱窜。通过翻译和傻了的王五拉了半天的话。打听他兄弟的来历,要做什么专题。王五倒是还记得按照兄弟的话儿说了一遍。临走的时候还给鬼子蓬的一股白烟捏了一张相片儿。之后一大群镖师爷们儿紧张的围着他,就问一句话:“丢了魂儿没有?要是给洋鬼子摄去了,咱们拼了命也帮五爷抢回来!”
王五去过南洋,可知道那玩意儿。
一切不可思议地事情在今日到了顶峰,翁相爷密访,一乘小轿,将王五塞进去。弯弯曲曲地。不知道过了多少道门。穿过了多少回廊。一直将他载到了大清九州万方地主人,亿万百姓眼中的天人当今光绪爷的书房当中!
“起来…………朕早听说过你这位当世孟尝君了。以古风待人,虽处乡野,也大有国士之风。还为朕识拔了徐一凡和谭嗣同这两个人才。礼失求诸野…………老师,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王五头上响起一个温和但是却中气不足的声音。这就是皇上?他脑海当中乱纷纷的,一阵一阵的下意识的叫劲。平日一叫就到,让自己精神兴奋起来。肌肉紧张起来地功气儿,这个时候也乱七八糟的。他只是模模糊糊的:“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然后他就听见了翁同禾带笑的声音:“王五,还不起来?瞧着皇上回话。万一有点失礼,皇上是再不计较的……放心。”
王五又僵硬的磕了一个头,这才同手同脚的爬了起来。眼睛慢慢的朝起抬,先是看到了侍立一旁地翁老头子,笑眯眯地带着鼓励的意思看着他。整个御书房入眼之处,都是明黄的颜色。只是这一切在紧张过度地王五眼里都有点失真了…………
再缓缓抬头。就只看见一个异常消瘦的身影,腰里的卧龙带也是明黄的,挂着汉玉带头子。还有一个明黄盘龙掐丝的荷包儿……
皇上怎么瘦成这种模样儿了?王五懵懵懂懂的想,下意识的继续抬头。这才算是看清楚了光绪。他实在是瘦脱形了,脸色青灰,腰窝那里有点塌,背也微微驮着。不要说英姿飒爽了,就连普通人的健康也谈不上。王五心里一紧,看着皇上脸色他就明白,心里面嘀咕:“皇上还有夜里滑精的毛病?”
这念头想一想王五都觉着自己罪过,皇上老婆七十二个,忙都忙不过来,怎么会滑精?
光绪可没想到王五的心思,只是微笑的看着这位镖局局主,这粗豪汉子,也是北京城不大不小的一个传奇了。王五个子不高,但是肩宽背厚,手长脚长,虽然垂首拘谨的站在那儿,可是那雄壮之气不减半点。看得光绪只是微微一阵羡慕。他瞧瞧翁同禾,转头轻声笑道:“找你来也没什么,你别那么紧着自己。朕从小也要跟着师傅练骑射,武人也是老打交道的…………你兄弟在朝鲜为大清宣力,功臣之门,朕是要另眼瞧着的…
朕身子最近不怎么强,你有什么养身的法子,不妨也来…………
圣旨上面只能说点场面,都是几百年不变的词儿。这个时候,朕还能和你们拉拉家常。徐大人那里,朕是看重的,绝不会让他受了委屈。就是谭生,朕也要量才大用的…………有什么难受委屈,不和朕说,朕不做主,还能找谁?”
光绪在那里温言细语,王五只是恭谨听着。皇上和他说家常话,这种荣耀体面,搁在过去,要多少人杀得血葫芦似的功绩才能换到?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几千年了,全天下不都是这么个心思?皇上这样另眼看待的恩惠,只有豁出命去报答!
他心头热浪一阵一阵的涌,心里到底还有些明白。这些话不是单说给他的,是要带给他那个兄弟的。听着光绪话儿一停,王五就大声道:“皇上,你赏的体面,咱们只有拿命还!小人这就给兄弟带信,将皇上的话儿都传到。别人不敢保,我这兄弟,一心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国家的,不惜和大鼻子小鼻子开兵,也不要折了咱们大清的体面,这都是为了皇上!咱们的命都是皇上地!”
光绪和翁同禾相视一笑。光绪淡淡道:“王五你话说得很明白,是个懂道理,有天良的人,比多少官儿都强…………。”
他沉吟一下,微微皱起眉毛,斟酌着朝下说:“你给你兄弟去信,不妨说一句。朝廷是要回护他的,最好的办法。还是到朕身边。朕瞧着。还有谁能欺负他?禁卫军要大练。成为我国朝根本,朕要继续大用。做得好了,督抚是寻常,军机大学士再加个公爵也不是巴结不到。他才二十多,已经是侍郎子爵,自己算算,还有多少年的福可以享?别有顾虑。这是整个旗人的大事业,谁还能反整个旗人不是?”
他看着王五紧张的低头默记,又是一笑:“别急,这些话儿翁中堂还要叮嘱你的,你听着就是…………中堂,王五朕瞧着虽然不读书,但是忠义之心难得可比,当个侍卫满够格?”
翁同禾笑眯眯地极是慈祥:“还不是皇上一句话?抬个旗。他们整个镖局不都鸡犬升天了?王五带着他地子弟宿卫宫禁。臣瞧着是应当地。”
光绪一笑:“慢慢来,要抬就是镶黄旗。王五至少是二等侍卫,精选的子弟也是三等。都是二三品的官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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