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一些的汉子瞪着眼睛,估计气儿也还没消:“我们知道你们是哪路溜子?想摸我们地天王山?杜大当家地说,要瞧见他最宝贝地东西才算溜子对上了!”

    徐一凡一时有些发怔,楚万里却悄没声的转身回去。少停就将一个聘婷的身影带了过来。那身影借着月光一瞧,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飞也似的扑了过去:“陈叔叔,戴叔叔!”

    楚万里带过来,自然就是杜鹃。

    那俩汉子早没了横眉毛竖眼睛的表情,温和的拍了拍杜鹃地脑袋。本来一副凶神恶煞的厮杀汉模样儿,现在却是看到自家小侄女的慈祥长辈。拉着杜鹃的胳膊仔细的瞧了瞧她,这才放手抱拳向徐一凡行礼:“不识三老四少。就是罪过。您是我们杜大当家的贵客。咱们一路好都是您救下来的,没多说的,大当家也等得急。咱们就马上出发!”

    这杜麒麟派来接头地俩人,都是跟杜麒麟最久地老兄弟之一。那个长大的叫陈彬,结实的叫戴军。都是在口外纵横了十几年,马快人捷地积年老马贼了。当初杜麒麟被抓,他们也曾经跟着杜鹃赶到北京附近求人,只是没见过徐一凡,是王五安置他们的。

    这次杜麒麟能在关东这么快的又闯出名号,得报大仇,成为关外数得着的大架杆子。除了他在马贼当中闻名的义气之名,另外就是身边这帮老兄弟没散。年余就复起了。这次杜麒麟也是和他们商议之后,都觉着这江湖生涯也足够了,大家虽然风光,但还是胆寒。本来江湖汉子江湖死,那是因为没有出路,招安被砍了脑袋的大当家的太多太多。杜麒麟宝贝女儿跟了大清钦差大臣,这些最亲信的弟兄们都知道。杜麒麟提出这条出路,人人乐意。大清官场走红门这条路子的人多了去了,反正他们这些当马贼的也不在乎。

    双方身份一对上,本来就时间仓促的徐一凡他们马上就开始收拾动身,一行人飞快的扎束收拾完毕就上马前往。漏夜前往杜麒麟他们歇马的地方。

    今儿白天,杜麒麟他们又朝徐一凡他们方向移近了三十多里路。在一个有往来的关东粮户的屯子里面歇下了马。他们一收到溜子林里面李星留下的消息,就赶紧派出了接头的人,在那屯子里等着。

    月色之下,道路清晰可辨。一行人马,逶迤而前。徐一凡的戈什哈们分成三拨,前后七八个人,中间十来个人拱卫着徐一凡和他的家眷,再加上戴君和陈彬俩好汉。两个追鹿去的戈什哈也不等了,只是在原来营地里面留下了记号,告诉他们方位。

    雪夜天气,漏夜赶路本来就是一个苦差使。特别对李璇和服侍她的那对长在深宫大院的朝鲜双胞胎小丫头来说,不过这个时候儿也说不得了。大家一起捱着,谁要你大小姐自己要跟着的?

    陈彬和戴君俩老马贼,光是行军上面,就看出不凡来了。大雪本来就覆盖了相当的地标,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无从分辨路径。但是他们很轻松的就能找到前进的方向,而且还能根据雪覆盖的程度,能看出雪下到底是沟坎还是沼泽泥途。总能找到最坚硬,最方便的道路前进!

    两汉子坐在马上,偶尔和兴奋得小脸通红的杜鹃说上两句话。其他时间就半眯着眼睛坐在马上,似乎焊在上面似地。随着马背摇晃。在人们走得不对的时候发声指点一下。

    饶是有这两个得力向导,走了三个多小时,也不过才出去三十里地。再想想他们两人赶来的时间不过如此,几乎快走出了超过一倍的路程,一路好的马贼们名声盖口外和关东,果然盛名之下,无有虚士!

    徐一凡和楚万里几乎是同时意识到这一点的,坐在马背上面。两人对望一眼。都悄悄点头。徐一凡使个眼色。楚万里点点头就拨马朝他们那边靠了过去。他是自来熟的脾气,离得老远就打招呼:“***冻得都成冰棍儿了,有酒,两位来不来一点儿?”

    戴君陈彬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瞧着楚万里笑嘻嘻地过来。两人都明白徐一凡他们地身份,楚万里在这一群人中也隐隐是领头之一地地位,两人说话都客气了几分。虽然说不来太文的客气话,不过声音可放低了:“三老,不敢客气。走雪路不能多喝酒,烧过之后就从内里寒上来,更抵不住。酒是急用留着的。”

    楚万里靠了过去,东拉西扯几句。他就是有这个天生的本事,马上就能和对方拉得亲热,几句带颜色的笑话一开。似乎还偷偷说了李璇这个浅蓝眼睛栗色头发的洋婆子什么的话儿。反正杜鹃在边上听得偷偷笑。一副暗爽地样子。三个人就热络得跟亲哥们儿似的。

    半天之后,楚万里才笑道:“两位,我们这些手下如何?”

    戴君和陈彬对望一眼。看来还是那个叫陈彬的心思细密一些,口才也好一点儿,笑道:“雄壮!官军见得多了,没见过这么听号令的,手脚也快。扑我们弟兄两个的时候,是把命都舍上的架势!佩服!”

    楚万里淡笑:“门面话儿就不用说,我瞧着光这走夜路就比不上两位。有什么不足,痛痛快快儿说出来,男爷们儿非象盘头开脸的小媳妇儿一样做什么?”

    陈彬还没说话,戴君就已经开口,估计被戈什哈们按住的气儿还没消干

    马上功夫不成!料理马,收拾东西都慢,手脚也生,个腿都是直地!哪像老骑马地?披着白斗篷放明暗巡哨,明哨不说,暗哨没有在雪窝子里面呆上半晌不动地方的功夫,还放个什么劲儿?扭来扭去的八里外面儿就瞧见了。马队地功夫,就要来去象风,出现的时候象鬼,哨探放得勤,打得跑得耐得…………他们,约莫着是好步队,好马队…………不成!”。

    楚万里只是一笑,两人瞧着楚万里没有半点不悦的神色,又对望一眼,还是陈彬试探着开口:“楚兄弟…………咱们要是归了官家,大当家的能赏个什么官儿?您瞧着咱们兄弟,又能赏个什么差使?说起来大当家的和徐……徐大人也是一家,这个话儿怎么说来着……”

    楚万里还是笑,半天不说话。直笑得陈彬和戴君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之后,楚万里才慢慢的将脸板了下来,伸手指着周围的戈什哈:“……你们说我们这些兵马上功夫不成,耐寒不成……但是只要大人一声号令,马上让他们在雪地里面趴上一夜,骑在马上十天半个月不许下地,他们就会毫不考虑的执行命令!军队就是令行禁止的地方,两位投身我家大人,首先要明白的就是这一点!论私情怎么都好说,军令一下,老丈人也没有情面好讲!“

    戴君和陈彬马上就变了脸色,沉着脸只是不说话。

    楚万里却放大了声音:“杜麒麟带着你们厮杀半生,为的是什么?只是快意恩仇?不过就是在无路当中,想带着弟兄们过点象人的日子罢了。杜大当家义气之名天下有数,又得到什么了?在我们大人麾下,只要有一点才能就不会被埋没,只要卖命就有前程。前提就是你们要心甘情愿忍受这一切的约束!我跟着大人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千总的前程,现在已经是加提督衔总兵!堂堂的红顶子二品大员!上万的人都听我号令!

    功名富贵,等闲事尔…………不过都要好汉子拿忠心,拿命来换!你们要是能活下来,就能成家,就有将来,你们的子女就不会再顶一个贼名,堂堂的官宦子弟…………这样的机会不过稍纵即逝,要不要把握,就瞧着你们自己了!”

    楚万里说得慷慨激昂,但是他身边前行的戈什哈们却如同未曾听见,不曾有半点离开自己的位置,不曾有半个人向这边张望,只是沉默的继续前进。这已经是一支完全用近代化的纪律性武装起来的军队,而不是只是装备了西洋火器的散兵游勇。他们经历的严苛到了在普鲁士人眼中都认为无谓而且过分的训练,早就让他们视服从命令为天经地义的事情,从来不会思考上官命令背后是什么东西。

    裹在这么一支队伍当中,戴君和陈彬明显不寒而栗,却又心头火热。

    远处的徐一凡悄悄的翻了一个白眼,楚万里说的,将将是这些马贼能理解的玩意儿。洗白出身不过是起因,拿功名富贵,成家立业诱惑他们才是画好的大饼。其他的,将来再慢慢儿说,不怕他们在禁卫军这个团体当中不就范。上了贼船,想下来就不那么容易啦…………

    …………只是楚万里这个家伙,想的和他说的一样么?

    ~

    漫长的行程,一直走到天色微明的时候才稍稍停顿下来。每个人都已经是人困马乏,李璇几乎趴在了马上了,星眼困觞。还是在徐一凡的示意下,马背上面长大的杜鹃和身体底子一流的陈洛施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左一右的扶着她,这才坚持到现在。至于那两个朝鲜小丫头,能自己不摔下去就不错了。咬着牙齿也不敢吭声儿。

    徐一凡自己也够呛,大腿内侧火辣辣的。不过一时没见着杜麒麟,将事情搞定,他一时就放不下心来。章渝骑马或左或右的跟着他,这半老家伙,别看死样活气的,也跟黏在马背上一样,好像还好整以暇的在打盹儿。马术好得出奇,不过对于自己这管家到底还有多少功夫,徐一凡早就懒得去猜了。

    眼见得前面隆起两座白色的山丘,将一条小路夹在中间。丘上稀稀疏疏的都是松林。戴君和陈彬瞧见这处,大声的就朝徐一凡回报:“大人!过了这处,再有六七里就是当家的歇马地方了!紧一把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早饭!”

    这俩人不知不觉的已经改口叫大人了,看来楚万里的话儿不是没作用。徐一凡在心里一笑,支起酸痛的腰背放眼看去。都被山丘上面的松树林挡着了,看不到远处。只有个什么东西一动,定睛细看,***又是一头白鹿!

    昨晚看到,还跟上天在启示他什么一样,现在看到,徐一凡只想尝尝鹿肉!他向身边戈什哈招招手,顿时就递上来一支马枪。枪刚才还裹在戈什哈的怀里,没冻上。拉开枪膛,五发黄铮铮的圆头七九弹在漏底弹巢里面躺得好好儿的。

    再瞧瞧那白鹿,好像还在灌木里面找没给雪盖掉的叶子。徐一凡抬枪瞄准,不知道为什么,呼吸一下就变得急促了起来。

    清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中此鹿,则这逆而夺取的道路将…………

    他猛的咬牙击发,当的一声焦脆的枪响回荡在这茫茫雪原,震得松树林洒下一片雪雾。徐一凡瞪大眼睛,似乎就清楚的看见子弹划过弧形的弹道,正正没入那头白鹿的后脑!

    此鹿,我志在必得!

    随着这一声枪响,两处小丘之上,突然翻出了几十个雪洞,一个个身影冒了出来,每个人手中都是洋枪。枪声爆响而起,弹雨如大雪一般,向已经走在小丘之间的前队倾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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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不一样的甲午 第十一章 飞雪连天射白鹿(下)

    宴之上,热气蒸腾。一头完整的烤羊放在桌子正中,备,凉热酸甜,聚于一席。一个戴着回民白帽子的厨师正小心翼翼的片着烤羊的羊肉。分到一盏盏的银碗里面。每片羊肉都是油汪汪的,飘动着诱人的香气,加了孜然和大料之后,更让满座的客人食指大动。

    在座冠带,全是大清淮军总兵以上武官,加上两个实授提督叶志超和丁汝昌,都笑得和花儿一样。众星拱月一般的围着杨士骧。象邓世昌这样的官场毒瘤,根本没给他露面的机会。

    叶志超指着烤羊和厨师,笑道:“莲房大人,这厨子是京城牛街出名的一刀香,回人弄出来的东西,就是有特别的香气,也干净。朝鲜这地方太薄,羊里面照理还有母鸡,乳鸽,鹌鹑蛋,咱们一概都简慢了,莲房大人是自家人,该得体谅咱们怠慢不是?”

    杨士骧笑得云淡风轻的,看着那些羊肉微微皱眉。他是讲求惜福养身的翰林,和这些上桌就是酒水淋漓,大快朵颐的武官们吃不到一路去。加上心里存着事儿,竟然略略觉着有些反胃。可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扫了叶志超的面子,敞笑一声,也不拿象牙筷子,伸手就拈起一块儿咬了一大口。

    武官们都眼巴巴的看着叶志超,说实在的。他们和这位北洋红人,淮军陆师营务处总办坐在一块儿,也都有些拘着。往常十分手段使不出三四分出来。看着杨士骧来得豪爽,个个都是喝声彩。伸手就去拿肉。

    叶志超含笑看着杨士骧举动,拍拍手,那厨师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叶志超指着麾下将官,笑道:“杨大人,这次您先期亲赴平壤,标下当得竭力巴结。跟着您的戈什哈队长,是我一个侄儿。还有把子气力。当差也勤谨。挑地戈什哈都是出过兵。放过马的主儿,在越南打法国人都不含糊!要是伺候杨大人有半点不周到,回来我就砍了他脑袋!”

    随着叶志超话声,坐在席末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武官笔直起立,手上油也不擦,平胸就是一个军礼:“标下尽现副将,盛军营统叶忠君听候杨大人差遣!标下为杨大人挑选了三百精壮卫士。全部用着德国漏底五子洋枪,大帅又挑了六百匹好马,加上原来朝鲜大院君的车驾,要不了七八天,准保杨大人舒舒服服的到平壤!要是伺候差使有半点差错,不要大帅军法,标下自己就抹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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