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纵目光深深的,缓缓点头:“看来是这样。”聂士成也皱着眉头:“这事儿邪……”他轻轻摇头:“大清带兵的事儿,大人也清楚,是不是甘心听令,卖命死战,那要看派系,看感情,看关系……咱们当初就不怎么听叶志超的,打仗是冲着中堂,冲着朝廷。真要走的时候,我带着二千人说走就走了…………可是平时,这上下的体制脸面却维系得紧,谁也不会扯破了面子…………辽南诸军,大人没到,宋庆老军门体制最尊。怎么着也是他在后面坐镇,别人的营头在前面顶着?退到辽阳的溃兵已经说了,田庄台一战,是丰升阿的营头先溃下来,现在到锦州安顿下来,鬼子前锋离这里百余里,只要一时没有开兵打仗的威胁,不管宋军门是不是真能节制着丰升阿他们,按照常理丰升阿是要请罪等候处置的。更没理由让宋军门顶在最前面…………难道有什么变故?”
聂士成打仗颇为悍勇,却不是彻头彻尾的武夫,官场的事情也算熟悉明白。这一番疑问合情合理,句句都在根子上面。话里面藏着一个最要紧的意思,钦差会办辽南军务大臣现在给赶到了锦州城外,等着徐一凡这个钦差总办辽南军务大臣的场面又会是什么?
李云纵听了眉毛皱得更紧,徐一凡却一笑摆手:“这有什么好扯的?无非就是现在在锦州的人是朝廷真正想用来控制辽南诸军的,守着锦州,也就是守着了最新获得朝廷电谕的渠道,而宋庆无非就是受排挤的,只有顶在外面。我们要干的,就是拉着宋庆去收拾城里面那个!”
聂士成身子一震:“丰升阿,依克唐阿?是哪一个?”
徐一凡笑着摆手:“我管他们是谁呢,反正谁在收拾谁……云纵,集合队伍,咱们先入白发老将宋庆的军营,拿出点精神头出来!”
他伸手就摘下马鞭,大步就要朝马桩走去,不少军官都看着这里的动静,瞧见徐一凡迈步,就要下令等候的士兵们跟着动作。李云纵却一把拉住了徐一凡,低声道:“大人!万一有变……万一朝廷下令正在等着对付大人,我们就这么自己送上门去?”
徐一凡冷冷的瞧了李云纵一眼,而李云纵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徐一凡。聂士成在旁边听着,突然就是一身冷汗。这是徐一凡的心腹大将,第一次当着众人表达了对现在这个朝廷的不信任!不管他们以前暗地里是怎样,现在似乎就已经肆无忌惮的表现出来,哪怕当着他这个才投效的外系将领也无所谓。禁卫军自李云纵以降,只服从徐一凡,只担心他的安危,只以他的利益为重!
辽南的阳光下,李云纵英俊的面容冷硬如铁,一句句让聂士成冷汗津津而下的话从嘴里不带分毫感**彩的吐出。
“…………大人,战局安危,系于你一身!朝廷只会觉得败局已定,大人如此奔走,试图力挽狂澜,只会被看作眼中钉肉中刺,连宋庆这样忠心的朝廷老将,只是因为还愿意打一下就如此被排挤,他们对大人,又会怎样?也许一份电报过来,就有不测!大人,您转战南北,已经为国人守住了最后一点希望,此战就是最后败了,责任在谁,也已经很分明。万一您有所不测,这国人最后一点复兴雪耻的希望也都没有了!”
聂士成已经汗透重衣,李云纵话里意思,已经再明白没有。他下意识的转头四下看看,结果瞧见了徐一凡的戈什哈队长溥仰,这个黄带子一脸的不以为意,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而李云纵说这些话,也丝毫没有避开这个黄带子的意思。
要不就是溥仰傻,没听出楚万里话里的意思。要不就是他已经真正的融入了这个团体,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出身。
聂士成却不知道,满清末世,这个朝廷,这个爱新觉罗的宗室,没有给溥仰这个宗室混混一点儿尊严和温暖,只是由着他一天当两晌的瞎混。但是禁卫军这个生机勃勃,正是势头一路向上的团体,却给了溥仰从来未曾有过的尊严和做大事,做正事的自豪感和归属感历史斑斑可证,一个奋斗的团体当中,背离自己出身和阶级的人,实在多不胜数,现在也不少溥仰这个脑子容易冲动的家伙一个。
徐一凡也没太在意聂士成的心思,人有的时候,选择站在什么立场都是身不由己的,一切都是大势所趋。聂士成现在在他这个山头,只能唱他徐一凡的山歌…………他这个时候只是很满意李云纵的表态两年啊,整整两年,老子上蹿下跳,拼死拼活,忠心小弟终于培养出来了!
他轻轻甩开李云纵的手,长叹一声:“我不能白来一趟啊!”
“大人?”李云纵神色不动,静静的反问了一句。谁都以为他在说这两天路赶得辛苦白走两天路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着大家目光,徐一凡也知道他们的疑问,他也无从解释。甲午这场噩梦,从他穿越伊始,就横在他的面前,象一个梦魇始终压在他的头顶。这是一场决定了未来百年民族气运的战事!
历史大势就是如此,气运一旦失去,再想追回来,就步步是血,就回头已经是百年身。
他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清廷败得越惨,他逆而夺取的道路就越容易…………可是,就看着这个东邻这样崛起,然后在今后的岁月里,还要付出那么大的牺牲,才能将它的野心彻底打回去?
还不如在现在多保留一些元气,让这个在真实历史中,未来几十年里,因为甲午的滋养而崛起的造成民族生存危机的大敌,没有这么一个崛起的机会。
要是自己没走到现在这一步,没有能力,估计也就发发牢骚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自己偏偏有这个机会啊!他太了解真实历史上日本为了这场甲午战事已经打成什么样的惨状了,这场胜利对日本来得是多么的运气。只要再坚持一下,再争取一下!哪怕整个天下都已经望风披靡!
弄险就弄险吧,平时他耍宝,他装b,他玩儿心眼,看见美女流口水,憋着这样那样的心思偷偷摸摸的挖现政府的墙角…………可是有些东西,可能真是烙在炎黄子孙血里面的。
都走到了这一步,他不能白穿越啊…………
几个人无声的对视着,各人都怀着各人的心思。到了最后,徐一凡只是一笑,对着李云纵道:“跟不跟着我?”
李云纵默默点头,并没有答话,只是转身用力的朝带队营官王超一挥手。军官们早就绷足了劲儿等着这边命令。李云纵一下令,顿时各种各样的口令声短促的响起。马牵了过来,军官士兵翻身上马,排列得整整齐齐,当先执旗兵捧着禁卫军苍龙军旗,坐在马背上身姿笔直,两日昼夜兼程的疲惫,现在在这支队伍身上,仿佛丝毫不曾存在过!
戈什哈们也早就将马牵了过来,徐一凡当先翻身上马,李云纵紧紧跟随。徐一凡抓着缰绳,突然转头看到还站在那里的聂士成,笑道:“功亭,怎么?不想走了?”
聂士成浑身一震,顿时抓过了一匹马的缰绳,也飞身上马。自从他决定投效徐一凡这个离经叛道的海东大帅之后,他根本就无从选择了!这场战事让整个大清都在变动整合,越身在其中,越感受得清楚。变动之后,将会是如何,谁也不知道,这徐一凡,又会不会站在这时代变动潮流的顶端?
聂士成只是看着徐一凡的背影,而徐一凡策马和李云纵走在队列前面,苍龙旗就在他头顶猎猎飘扬,他头也不回,只是微笑着轻轻一摆手,军官们的口令顿时响了起来:“全军前进!”
苍龙旗下,数百骑士整齐前行。全军肃然之中,只看见溥仰仰头向天,一声怪叫,这小子倒是血脉贲张:“干***!”
北京城。
这个时候,威海辽南都还在日军兵锋压境,前线惨败连连。国运飘荡,朝不保夕的当口。名义上大清的中枢,天子脚下居停之所,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一两天,北京城就像一个遇水的蜂巢,到处看起来都是乱纷纷的。
有帝党筵席过后,只剩空堂的凄凉。翁同龢被锁拿,文廷式被锁拿,礼部侍郎志锐,御史中丞张仲忻等帝党骨干,也纷纷夺职锁拿。罪名都是紊乱朝纲,离间天家。几日前帝党遍布军机,总理各国事物衙门,六部的繁盛气象,一转眼间就变成了画饼。
也有后党的翻身,对内气骄志盛的狂乱。前些日子纷纷称病的帝党王公大臣们,又在这两天打了轿子车马,到处拜客,还纷纷约着去颐和园递牌子,给老佛爷请安,顺便儿瞧瞧在颐和园护军院子里面囚着的翁老头子。一时间翁同龢相当走俏,大家拿他当奇珍异兽般指指点点的瞧着,走了一拨儿又来一拨儿,要是翁老头子能自个儿卖票,估计能赚一个盆满钵溢。
有些在帝党手里倒过霉的官儿,要不是看守的护军拉着,都能上去给老翁两下脆的,一个个都戟指大骂:“翁叔平,你还狂什么狂!”
翁同龢倒是安之若素,只是拿白折子一份份的写自请严处的文章。知情人透露,翁老头子以降,大多帝党官儿,都把战事不利的责任朝自己头上揽,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样的高人指点。
后党复起,除了给老佛爷请安看翁同龢笑话以外,就是一个个指手划脚的议论:“这个天下,还是要靠咱们这些老成人物!”
还有的就是看不明白,说不清楚的东西。帝党倒了,可是老佛爷也没垂帘。光绪仍然每天都见军机,重掌军机的世铎世老三,还是每天两次,恭谨的到玉澜堂上值奏事。慈禧身边的李莲英还放出话来:“老佛爷还是要荣养的,什么事儿不要尽烦着老佛爷,皇上拿总儿!”
除了这些台上人物光怪陆离的表演,老百姓们更关心的是身边的事情。看惯了那些兵民不分的旗兵或者步兵衙门的大爷,现在北京城内外,满是黑布包头,山东天津过来的练营,扛着各色各样的洋枪,在京城各处通道扎卡。兵一多了,就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末世气象。谁都不知道这世道变成什么样了。北京城象一个大马蜂窝,皇上没倒可是他身边人倒了,大家你上台我下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外面可还是在打仗!现在到底有谁,还在操心这场战事?都谣传说是要和小鬼子讲和,这么一个大清,据说比小日本儿大上百倍还有富裕,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败了下来?
这两天,京城里头不知道怎么就飘起一种议论,越传越广。
朝里出奸臣了!翁同龢老爷子他们死死保着了皇上,算是给大清守着了最后一点儿希望。最大的奸臣,就是李鸿章!他丢开天津山东防地回京城逼宫,还要和小日本儿讲和,据说小日本儿许给了李鸿章五百万两的讲和银子。皇上已经发了衣带血诏,要调海东徐大帅进京勤王!
谣言越广,京城百姓们看满城的淮军练兵的眼神就越不善,胆子大点儿的旗人爷们儿还敢隔着七八步朝他们吐上一口唾沫。真有一种与汝偕亡的架势。
朝里出奸臣了,把大清弄坏,把仗打输。还好里头皇上还在,还好外边儿还有个徐大帅!
纷乱而沉闷的京师,在这甲午战事行近尾声的时候,暗地里潜流涌动,有心人谁都在寻找出路,可是这局面就是如此的混沌不清,谁也不知道,这出口到底在哪里。
托的一声儿轻响,一顶绿呢官轿在隆宗门外落下。这轿子前面的官衔执事牌一层层的,最醒目的还是“一等肃毅伯钦命北洋大臣”。隆宗门外护军都知道是李鸿章的轿子到了,除了几个站的位置实在醒目的护军没办法只能打千行礼,其他的就赶紧朝角落躲,隐隐还听见有人咒骂。
“这将来是要塑跪像的!”
“卖了一圈,连东洋小鼻子都卖了,天不开眼,怎么不收了他!”
“哪个逼宫的有好下场的?”
侍立在轿子旁边的戈什哈们都是脸色铁青,按着腰刀,不住的回头看着轿子,生怕李鸿章听见了这些议论。这次李鸿章带兵从天津直奔北京,北洋内部不是没人劝谏,多是请李老爷子按兵在天津观衅,北京城就算两派都打成狗脑子了,谁还能奈何有重兵在手的李鸿章?
李鸿章却只是苦笑着摇头一一回绝:“事情总得有人了,就替这朝廷裱糊最后一次吧……以后想卖力,也是没机会了…………我老师要在,他也会带兵上京的…………”
低低的骂声当中,李鸿章低头缓缓的从轿子当中钻了出来,他气色依然憔悴,眼神当中却有一丝淡然,那是一切都看穿了之后的宁静。他手里捧着一叠文书,眼神四下一扫,那些护兵退得更远。李鸿章只是淡淡一笑,举步就朝隆宗门内军机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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