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顿时就将山地元治满肚子的慷慨陈辞噎了回去。自己想想,立场也表达得够分明的了,当下就极没有礼貌的拂袖而去:“鄙师团将忠实执行军之命令,但是鄙人将向军部陈述意见!阁下,战后见!是阁下您亲手放弃了最后一丝求胜地机会!”

    军靴响动,几个人匆匆远去,山地元治身后的参谋甚至礼都未曾敬。大山岩微微佝偻着腰负手看着他们背影,军司令的几个参谋呆呆侍立。半晌之后,突然一个参谋大叫一声:“我也战死在这里吧!”说着就扯下身上参谋绶带,大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参谋对望一眼,都悄悄退下,只留下大山岩站在那里。在他下达撤退命令之前。他还是日本帝国陆军大臣,仅有的三大将之一。但是自从他下达敌前撤退命令之后,就成了第二军眼中的公敌。这一仗,不论胜败,他大山岩都已经身败名裂!

    “伊藤阁下,我已经赌上了一切,但愿你选择的这条道路,真地可以带给帝国一线生机…………”

    夜色当中,只有一片星星点点地白色晃动。这点白色,只有在近处才清晰可辫。稍微远一些,就完全被黑沉沉地夜色所吞没了。

    每一点白色,都是日军士兵背囊后面别着的白布条,在无月地黑夜当中,大队大队的日军官兵只携带步枪和子弹以及随着装具,隐秘的从前线退了下来。所有辎重。都丢在了一线阵地。布置在二线的火炮,重型的野炮都就地放弃。拆卸深埋。反正旅顺金州有地是炮台,还有炮台里面的重炮。直接支援步兵的山炮,这些比较轻型,都大卸八块,离一线远的,用马驮,离一线近的。就人力背负,直接扛出来。各处兵站线都在撤收,乱哄哄的在处置物资。

    在大群撤退下来的人潮当中,还有一些小部队在逆流而上,这是担负两个方向掩护任务地福冈第二四联队,他们要保证大队原本诚攻击配置的第二军主力,安全撤退到金州旅顺一线。

    饶是这样大规模地行动。日军仍然进行得相当隐蔽。日本现役陆军,是世界上传统步兵战术技术训练得最为精良的军队之一。当初西南战争,作为政府军的陆军,很是吃了西南武士拔刀队夜袭的不少亏。经济窘迫,家底薄弱的日本人,又给陆军加上这种有日本特色的步兵夜间行进、攻击的训练。从小队到联队规模地都有。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水准出来了,如此大规模的夜间调动,居然进行得相当隐秘快速。看样子不要天亮。一线主力就可以全部撤出来。到金州旅顺。也不过就是两天的功夫。只要到了金州旅顺,依托李鸿章经营二十年的要塞体系。不要说一支禁卫军了,十支禁卫军也啃不下来。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帝国陆军几乎放弃了他们所有的战果,龟缩于一个死地。等着清军逼上来,对他们进行环攻。无论他们坚持多久,对这场战事都没有帮助!

    从两个方向撤下来的上万日军,随队行动的军官不足编制数地三分之二,许多军官志愿留在断后部队当中,和逼上来的清军决一死战。而各级部队长也默许了他们的举动,在部队当中,甚至还有激进的人发出了天诛大山岩的呼声!

    “吉田君么?”两支前进方向不同的队伍在夜色当中相遇,退下来的人潮当中发出了一个喊声。骑在马上的福冈二四联队联队长吉田清一中作分辨了一下声音,忙不迭地从马上跳了下来。

    退下来地是加强第一旅团的东京第一野炮联队,这个联队已经丢下了他们运上来地全部十二门笨重的法国造野炮,徒手撤退下来。联队长今津则孝大佐从人群当中大步走出。一把抓住吉田的胳膊大力摇动,眼泪都快滴了下来。

    “吉田君,我羡慕你!”

    吉田清一脸绷得紧紧的,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都撤下来了么?”

    “大石桥一线第一旅团及加强各部的行军序列,我们东京第一野炮联队最先,接着是第一旅团主力,再然后是秋山好古少佐的东京第一骑兵大队。旅团长乃木阁下已经不打算撤下来了,你到一线还可以看见他,乃木阁下说要和吉田君死在一处!”

    吉田冷冷道:“西南战争的时候乃木阁下丢过军旗,现在,恐怕他是无法忍受第二次耻辱了。”

    吉田说第一旅团旅团长乃木希典的小话,身为直接部署的今津则孝可不敢接。吉田清一是陆军大臣大山岩的副官,这次动员第二军出战,才接手的二四联队联队长的职务。属于机关派。是大山岩地得意门生,和他们这些一直在野战部队服役的军官,长州嫡系可不一样。今夜令人万分痛苦的撤退,看着这个吉田逆流而上,去给他们断后,这才出来表达感谢。没想到还是话不投机。

    今津则孝吸了一口气,大声道:“阁下,请不要看不起第一旅团!如果不是军司令官的命令,我们也将死战不退!或者。阁下下去,鄙人替阁下断后!”

    “不用了。”吉田冷淡的回答,抬头看看黑沉沉的夜空,轻声自语:“还有两个钟点啊……这两个钟点乘夜换防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能够顺利撤下来,金州旅顺必然可保,让徐一凡在那里撞得头破血流吧!但愿帝国这最后一线生机不要溜走!”

    他在那里自言自语,今津则孝眨巴着眼睛听着。低声发问:“据说……大山岩阁下认为只要我们能守住金州旅顺,清国就会自己对付那个海东徐一凡么?我们不能在战场击败他。难道象丧家之犬一样退下去,反而会击败他?清国人有这么蠢么?自己对付他们的武神?”

    吉田清一不再答话,默默行了一个军礼转身上马,骑在马上他还看着那一脸愕然的今津则孝,大声道:“那些爱新觉罗和清国官吏不蠢,我们怎么会站在这里?我们怎么敢于对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赌上国运?我们被他们压制了二千年!只要有一线机会,我和大将阁下。都会赌上一切!哪怕是我地性命,还有大将阁下的声誉!我们有这样多的英杰,清国却只有一个徐一凡!”

    马蹄疾驰,数十骑马风一般的卷过了夜色笼罩的东北大地。

    徐一凡就冲在队伍前面,留在他背后的,就是背后忽明忽暗的夜空,前线各军地炮队。还在有一发没一发的打着炮弹。

    跟在徐一凡身后地戈什哈,还有那些姜子鸣,陈彬戴军等骑兵将领,都不知道徐一凡发了什么疯,半夜在宋庆军营睡得好好的,就突然惊起,召集起他们就风一般的出营,宋庆他们被亲兵回报惊起。追出来恭送徐一凡。也只看见了他们的背影。

    谁也不知道,徐一凡现在心里是如何的火烧火燎。

    他一直以为。日本人会在辽南和他们死磕,却没有想到日本第二军还有退保金州旅顺的可能性!只要小鬼子进了那个要塞区,以他们的战斗力,多少部队上去都不够填地。反正以现在他手里七拼八凑五六万兵,是不可能打下第二军全军据守的金州旅顺一隅。

    只要战场上面僵持下来,也只能政治解决了。他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无限期的呆着。他也不可能将自己手头有数的实力在要塞区白白消耗!这些都是他逆而夺取的本钱!

    这次战事,他的声望已经到达顶峰,向哪个方向走都是下坡。悬军于金州旅顺,只有让声望消磨。孤军在外,在手中的朝鲜基地,还有未来地两江位置,都不在自己手里。只要他不主动造反,朝廷会利用他这个自己露出来的破绽,用一百种以上的方法来对付他。

    现在他想到的就有不少,比如说继续给他崇高的名义,让他单纯的担负围攻金州旅顺的军事统帅,钦差大臣,不停的用人命朝上填。而朝廷则利用他根基不稳,孤军在外地弱点,收拾他已经拿在手里地朝鲜,还有东北周围的地方实力。他一支孤军,久攻金州旅顺不下,外面又是居心叵测地朝廷,再加上大军当中还有那么多其他营头,远远未曾消化。一个还帅继续攻击日军的命令,就能让他左右为难!反正他徐一凡在那里也拿不下金州旅顺嘛!接他进京给一堆奖励,可是禁卫军就不姓徐了!除非他就地造反!

    在禁卫军转战朝鲜的时候,在禁卫军回师辽南的时候,朝廷都不敢用这一招。因为大义名分都在他手里,抗旨理直气壮到了极点。但是悬军辽南,久攻不下的时候,那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说实在的,他也倒不是怎么怕朝廷对付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几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他一心要的那个不一样的甲午,就只有功亏一篑!

    对他而言,要应对朝廷,就不能全心对日军作战。对清廷而言,为了能收拾他,和日本人达成什么条件都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拿朝鲜换东北和山东被占领的土地。一则祖宗之土未弃,丢的只是藩属国,面子上好看点,说不定还来一个什么国际共管让面子更光鲜……

    二则就是在他还没立足两江的时候,就撬了他耐以生存的墙角!

    那时战事迁延,被他一时鼓动起的民气,会不会还支撑着他继续打下去?而他,又有没有这个决心不顾一切,消耗干净自己所有的实力,继续打下去?

    这个两难的选择题,他一点也不想做!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在辽南取得决定性的,迅速的胜利!

    他原来的计划良好,整辽南之败军,正面吸引住日军,消耗他们的实力。禁卫军修整训练,等到日军消耗到了一定程度,猛然从侧背击出。会战决出胜败。

    可是日军一个简单的撤退,就能打乱他的全盘计划!

    他的对手,不是后世杉山元,东条英机,岛田繁太郎,什政信,神重德这些脑子烧坏了的白痴军人,而是伊藤博文,大山岩,儿玉源太郎,伊东亨佑这样的东亚俊杰!

    用辽南当面清军做猛烈出击,想也不要想。依托后方做按部就班的攻击,大家还凑合。深远攻击追击,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素质。更别说宋庆这老小子还态度暧昧呢。至于禁卫军,徐一凡给那边的电报,都是要禁卫军沿着大石桥一线做守势配备,等待命令,再行出击。从守势配备转为攻势配备就需要时间,电报再往来一下,大石桥一线禁卫军主力再侦察一下日军动向,最后出击――日军说不定就已经退到金州旅顺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挽回现在这个局势?

    自己想要的这场不一样的甲午,为什么就这样艰难?

    为什么自己在对民族大敌作战的时候,还总得分出一半精神,盯着自己的背后?

    溥仰和陈德双骑紧紧跟在徐一凡身后,蓦然之间,就听见夜色当中,徐一凡仰天而大叫,吼声激切,直达夜空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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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不一样的甲午 第八十二章 最后一战(四)

    徐一凡所谓的钦差总领辽南诸军大臣行辕,就设立在离前线诸营不过十余里的地方。站在行辕大帐前的土丘上,用望远镜东看,沿着辽河,以田庄台为核心的战线一览无余。清季用兵,钦差之尊,离一线之近从无可比徐一凡者。

    其实这还是辽南诸军苦劝大帅保重的结果了,经历了这么多血雨腥风,徐一凡的胆子早就练了出来,更别说当初他还跟着步兵冲阵,猛攻安州前的日军防线了。

    钦差行辕是数十个牛皮大帐组成,从这里一直到锦州,都竖起了高高低低的木杆,有线电报线一直拉了过来,机器也多是从锦州电报局拉过来。行辕设立在这里,也能和辽阳还有锦州后方保持联系。同时还起着督战的作用,徐一凡亲身巡视诸营,而李云众坐镇行辕,设立督战队,有敢退避过行辕一线者,定斩不饶。

    十余里的路程,在徐一凡不要命的催马疾驰之下,转眼即到。行辕外围守备的卫兵才问了一声:“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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