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楼下的欢呼,一下更是提高十倍,在夜空中绵延不绝,直至将整个江宁城完全包裹住!

    晚晴楼内,一个督抚的代表,看来是很读过一点书的模样,坐在那儿轻轻的敲着桌子,低声自语:“新朝气象啊…………”

    ~~~~~~~~~~~~~~~~~~~~~~~~~~~~~~~~~~~~~~~~~~~~~~~~~~~~~~~寒风如刀,官道两旁,衰黄枯草随风偃伏。天边太阳也是白蒙蒙的,仿佛已经吐不出半点热气。

    通口外的官道之上,几十骑健马拼命疾驰,马上骑士,一个个在马背上面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了。

    马队当中,正是刘坤一。他早就受不得这种颠簸,两个骑术精绝的戈什哈一左一右,都是单手控缰,另外一手从两旁扶持着他,这才算撑到现在。

    刘坤一白须飘扬,脸上虽然涂了厚厚的油脂,可还是被刀子一样的寒风吹出了大大小小的裂口。眼睛半闭半睁,只是在咬牙苦撑。

    马队驰入丘陵之间,官道在其间变得蜿蜒曲折,丘陵上头,满是枯树,大风吹过,这些枯树枝条颤抖,发出的是近乎呜咽的声音。

    不过这丘陵也算稍稍窝住了一点风,一路顶风疾驰的戈什哈们这才算稍稍喘了一口大气。少了寒风迫人,每个人的精神情不自禁的就松懈了一些,这个时候才觉得浑身几乎都快被颠散了。连续三四天,大家除了晚上胡乱休息几个时辰,几乎都在赶路!大家都是壮健汉子,都累得如此,刘老帅怎么支撑得下来的!

    连马匹都低声嘶鸣,放缓了脚步,跑了这么久,肚子里面的马料都空了。马是草肚子,饿得快,肚子一空了,连肚带鞍具都不牢了,只是朝两边滑。几匹马干脆停下了脚步,看路边有没有草料,可是如此冬曰,连枯草都没有,到哪边寻食。

    带队的戈什哈头儿也勒住了马,回头驰向刘坤一。等到了刘坤一身边,老头子勉力睁开眼睛,呵斥道:“怎么停了?”

    那戈什哈头儿跟了刘坤一二十多年,这个时候满脸不忍的神色:“老帅,歇歇吧。看着您这样,咱们心疼啊!马也累坏了,得喂喂料,缓缓精神…………咱们这三天,干了小四百里地,咱们无所谓,老帅你身子骨要紧啊!”

    刘坤一粗重的喘息了一声,说出来的话语都显得筋疲力尽:“我不要紧,宋庆要紧!早到一步,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越拖只怕越不堪…………朝廷一天比一天弱,可徐一凡,却一天比一天强啊…………”

    “老帅,您又何必这样辛苦自己?救不了就不要救了,就算徐一凡得了天下,还敢委屈老帅你不成?谁还不知道,这朝廷没得救了!”

    戈什哈头儿再也按捺不住,大声的吼了出来。周围的戈什哈们个个不语,可是看他们表情,也是赞同这番话的。他们久在刘坤一身边当差,也算是靠近中枢。刘坤一又有一个喜欢教手下读书的习惯。他们这些戈什哈,算是肚子里头有点墨水。朝廷不行,全天下都知道,可是就是因为更没有一个能慑服天下的豪杰出现,才拖到现在。徐一凡崛起,朝廷却是昏招迭出,气运谁属,已经可以说分明得很了。要不是这朝廷衰弱到了极点,徐一凡会几年之内久走到这一步?挽末世气运,本来就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连李鸿章也不过就是敷衍了二十年,敷衍不下去干脆回家,刘坤一还能强过李鸿章不成?

    刘坤一看看他们,长叹一声:“拿水…………”

    身边戈什哈掏出水葫芦,葫芦口却被冰裹上,用小刀敲开冰层,这才费力的打开盖子。刘坤一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冷的水冻得他一个哆嗦,却也精神一振。

    “…………你们不能拦着我老头子当孤臣孽子啊!说句心里话,这个孤臣孽子老头子也不是要非当不可。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势!直隶乱成这样,几十万拳民说话间就能糜烂北地,到时候,能惹出天大的祸事!徐一凡赶来收拾也晚了!我现在还能震慑,到我震慑不了呢?宋庆的毅军来了,两军合力,还能保住直隶不乱!老头子拿来说服宋庆的,也就是这点血诚!

    徐一凡就算北上,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实在挡不住,认输就是。实在老面子抹不下,殉了大清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可是不能让这拳民祸事,起在我老头子手里啊!老头子也是竭力在保一点这天下元气!”

    刘坤一缓缓吐露心声,语调沉郁。身边戈什哈都默然不语。最后还是那戈什哈头儿勉强说了一句:“老帅……你得保住身子骨啊…………要安住北地,你也不能先累倒了不是?”

    刘坤一也勉强笑笑:“好,听你的!放慢点儿速度,停就别停了。前面眼瞧着就是南口,进了县城我们换马,到了宋庆那儿,老头子先睡个一天,这样可好?”

    他态度如此,手下戈什哈还有什么说的。也不再休息,勉强催马,放慢了一点速度朝前赶路。这儿已经靠近直隶西边天险南口,官道崎岖狭窄,周围丘陵也逐渐变成山地,越发的难走。继续干了个把时辰的路,眼见得就到了一处谷口,两边丘陵将狭窄官道死死逼住,道路不过容三马并行,更是曲折无比,队尾已经看不见前头的人,全被层层叠叠的丘陵挡住了。

    那戈什哈头儿走在前面,始终打起精神探路,别人都累得趴在马上了,他却支撑着坐得笔直。才转过一处丘陵,眼前就是两山对峙的谷口。抬眼一瞧,那戈什哈头儿顿时就浑身冰冷。谷口之前,已经层层叠叠的堆了几层大木,将前路封死!

    那戈什哈头儿浑身一震,不祥的预感一下流遍全身,他猛的勒住马,回头大呼:“老帅,有险!”

    几十名戈什哈都一下抬头,靠近刘坤一的更是拔出枪来。刘坤一也勉力直起腰来,张目四顾。风在前面山谷回荡,发出凄厉的呼啸声音。四下寂寥,绝无人声。那些戈什哈才稍稍的吐了一口大气,两旁丘陵上,离刘坤一不过四五十米的地方,一下掀开了无数洞口,冒出了人影,每个人影手中,都是一支快枪,枪口黑洞洞的,只是对准了刘坤一!

    “老帅!”

    枪声猛的响起,团团白烟冒出,枪声传入谷内,再反弹回来,绵延不绝。官道之上,顿时一片人喊马嘶!

    那戈什哈头儿身上已经中弹,可是仍然强撑着不落马,拼命回赶,才转回来,就看见刘坤一的身影在马背上面一晃,似乎极力的想坐稳。那戈什哈头儿眼力好,还看见刘坤一脸上最后浮现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枪声弹雨当中,这大清末世老将缓缓抬手,正了正头上的大帽子,还想转头回去,看看燕京城方向,却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落马。

    “老帅!”

    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十五,大清直隶总督刘坤一遇伏,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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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别无选择

    袁世凯在宋庆这儿,算是碰了一个有点出奇的软钉子。

    正常来说,要是对袁世凯此行来意有什么为难,常用的法子要不就是客客气气的将他们招待好了,然后说什么也不见袁世凯他们。再不就是见了袁世凯,也是左一个为难,右一个为难的摆出困难,求袁世凯帮忙设法。只等火候看老了,然后所有困难都不成为困难了,毅军不管北上还是南下,到时候说走就走。

    可是宋庆此番表现,却是截然不同。

    一开始他倒是也打算装病不见袁世凯的,可是袁大脑壳这等人物,岂是他这老丘八的手段糊弄得了的!从一开始袁世凯就异常强势,带着几个随从直闯宋庆的辕门。宋庆也算硬气,再不装病,说见就见了这些两江来人。

    对着袁世凯,宋庆说了掏心窝子的话。

    “袁老弟,我知道你在安州的威名,给毅军捎开发费这件事情,原本用不着你亲来。结果徐大帅派了你来,大帅对咱们毅军的重视爱护,那是没说的!

    天下这个大势,我宋庆再是糊涂,难道还看不清楚么?说句实话,就算南北势均力敌。可毅军却是三番五次在徐大帅手里成全下来的,就算我宋庆对朝廷是受恩深重,可不能不为手下两万子弟着想哇!得为他们谋出路,出路在哪儿,无非归于徐大帅麾下!两万毅军,随时准备进至辽南,和禁卫军会合。这两万子弟,改编禁卫军也罢,另成营头也好,我宋庆是绝无成见。我毛七十的老家伙了,还在意什么官位不成?毅军交出去,也算是了了老头子的心事,就可以包袱收收,回山东蓬莱老家去养着啦…………可是袁老弟有没有为我宋庆想一想,我宋庆是大清出来的人哇!人老了,未免也有些念旧,钱财官位不在乎了,可有的事情还得求一个心安理得!

    徐大帅行事,向来是光明磊落,没人能指他的脊梁骨,要不然他怎么能到今曰!刘岘庄给老头子来了电报,要老头子稍稍缓一缓,等他来了再走。不见老朋友的面,做贼似的逃了,不仅我心里过不去,这也是坏了徐大帅的名声!好像咱们干的不是为国家全朝鲜之地的正事去的…………老头子还是有点念旧哇!

    刘岘庄的来意老头子也多少明白,是想咱们毅军南下,去稳住直隶局势的——现在那里乱得邪姓,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么蛾子!老头子的打算,也不瞒着你,君子绝交,不出恶语。徐大帅我毅军是跟定了,可刘岘庄也是为的正事来,老头子准备给他留几千兵,让他带回直隶,也全了几十年君臣名分,还有这么些年的朋友之意!

    这几千兵,他曰徐大帅北上,再不会和禁卫军兵戎相见!留下来的人老头子都交代好。真到那一天,一看到禁卫军的军旗,就脱号坎放兵器,绝不会对禁卫军一刃相加!

    什么话,老头子都从心里倒出来了,袁老弟体谅也罢,不体谅也罢,我就这么个老丘八脾气,一辈子不讨好。为了求心安,也知道伤了大帅的关爱之情,到时候,老头子去江宁跪门,去请罪!袁老弟,再等几曰罢!”

    这一番话说出来,让袁世凯再多的话也不必说了。宋庆七十多岁的人了,真老糊涂了不成?所谓留几千兵给刘坤一,他难道不知道大帅现在就是想把直隶的所有兵马都掏空么?到时候兵给了人家,怎么摆布就随着别人了,原来军官一换,当兵的还不是在哪个营头都吃饷钱。多了几千兵给刘坤一,到时候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变数来!

    鼎革在即,从龙之臣都在力争上游,这个时候都在争着建功立业。宋庆他自己非要自疑于徐一凡,非要将这两万毅军子弟在徐一凡心中打入另册,他袁世凯有什么办法?

    这等一辈子带兵的老丘八,心里打定了主意,那是说服不来的…………全君臣之意,顾朋友交情,不是在这即将天翻地覆的时刻!

    这等软钉子碰下来,袁世凯也只有无可无不可的接受,这些天就在绥远闲晃。宋庆对他们的招待那是没有话说的,就差将自己行辕让出来了。毅军也在开始发放安家费,置备后勤纵列,雇募民夫,也在开始做着开拔准备。毅军军官,宋庆也不禁止他们和袁世凯交游,这些天,袁世凯的筵席都吃不过来,不是这个总兵做东,就是那个提督设宴。这些毅军军官对袁世凯讨好得很,什么心里话都朝外面倒。无非就是询问直接在徐一凡手底下当差有什么窍门,有哪些忌讳。

    大家伙儿也忍不住朝外倒苦水,老军门经历了那么多让人寒心的事情,怎么还对朝廷不死心?那个朝廷,这年多来,干的是人事儿么?现在不知道哪些家伙命苦,要被军门留给刘坤一,下半辈子,就算是毁了!可是大家伙儿都是老军门带出来的子弟兵,毅军从淮军旁系分支一个营头,在口外苦寒之地,被宋庆一把屎一把尿,拼着老命拉扯到现在这么大。大家伙儿又怎么好违背老军门的意思!

    这些天,绥远城就在这样人心扰攘的气氛当中过去,袁世凯的态度不冷不热,只是冷眼旁观,毅军军官心思纷乱,而宋庆却始终像一根老树根一样又臭又硬,谁的建言都不听,只是倔强的按照自己意思行事。

    直到刘坤一被刺的消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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