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宁是满人,大家都没疑问。徐一凡要推翻满清江山,也是下到不识字的老百姓都知道的事情。江宁满城的那些旗民重税十年的待遇就是身边的事情。将来打倒燕京朝廷,几百万旗人绝了生计,徐一凡又会出什么手段,谁也不敢打包票!江宁百姓现在稍微有点见识的,口气当中已经以新天子脚下臣民自诩了,读书人嘴里不说,心里面也未尝没有点盼头。大家至少都自以为是徐一凡这边儿的,和满人格格,应该算对头才是。
可偏偏这件事儿说起来是家国恩怨,万里江山,尊荣鼎革,情仇缠绵都在其中。一位格格飘零寄于年轻大帅身边,她的结局如何,这当真是活生生的一段传奇。
大家也曾经看见过秀宁出门儿,秀秀气气,温温雅雅的一个女孩子,身边那对双胞胎小丫头更是名满天下。出门上轿子的时候儿,瞧见大家伙儿在朝这里张望,还腼腆一笑,朝大家伙儿略略一福,算是打个招呼。虽然多少有点身世飘零,放下一点身段的意思。但是看到这样秀气温雅的女孩子,谁也狠不下心来唾骂一句:“呸,鞑子格格!”
更何况,她和大帅的漂亮混血夫人之间,有这么引人的八卦在其间!
这个时候,在小院当中,已经张起了挡风的帘幕,西洋式双层室外风炉也摆好了,冬曰当中,这个小院子竟然是熏风暖暖。
李璇和杜鹃洛施,并排坐在一块儿。三个人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个朝鲜小丫头站在她们背后。五个女人,都是一副听得入神的神色。
院子里头响起的是秀宁轻柔的声音:“…………鄂妃去后,不管她到底是冒辟疆的侍妾,还是博穆博果尔的福晋。反正顺治皇帝是伤心欲狂。不长时间,就传出了皇上驾崩的噩耗,也有人说,顺治爷取了行痴的法号,到五台山出家了…………为这个事儿,我也问过宫里的老人,还有管起居注皇史箴的官儿,结果都是笑而不言,不管实情是怎么样,我是愿意相信鄂妃是汉人,顺治爷是出家了…………哦,吴梅村有部诗就是说这桩公案,奇幻瑰丽,天马行空,可以一读…………颦儿乐儿,去书房里头,护书里头从左向右数第三本,就是吴梅村的诗集,帮我拿过来吧…………”
双胞胎小萝莉脆生生的答应一声,转身就去书房拿书。这一声才将李璇她们惊醒,这个时候才发现三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块儿。洛施心最软,也最天真,眼睛里面已经泪汪汪的。
三人赶紧松开手。李璇自己觉得有点丢人,她来这里,已经第三次,第一次不用说,自觉是大胜而归。第二次也是趁着徐一凡去汤山的时候过来的,虽然平和了一些,可也挑剔这儿挑剔那儿找了一堆毛病,秀宁也只是文文雅雅的答话。说些什么,都还挺有意思,让李璇开始觉得这个旗人格格也没相像中那么讨厌。这第三次倒好,坐在这儿不知不觉听了三两个钟点的故事!
南心爱南英爱这个时候儿才抓着功夫,悄悄的在李璇耳边说了句什么。
“都这个钟点了啊!说不定他都回来了!那个秀……秀宁,你说故事还勉强可以听,下次再来找你…………要是徐大帅过来,你得把门儿关死!咱们这可是说好了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徐一凡的声音:“听什么故事?秀宁格格,以后别说这些你们满人的故事,这两百多年的事情,对咱们这个国家好的少,坏的多。老想着以前,有什么意思?”
洛施啊的一声就在旁边跳了起来,哧溜一声,就躲在了杜鹃身后。杜鹃比洛施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好很多了,可还是小脸发白。李璇针对秀宁,看紧徐一凡的行为,她从来都是双手赞成,是李璇的得力手下。要是徐一凡对她们偷偷溜过来的事儿发火,李璇得哭鼻子,她也好过不了!
正主儿李璇先也是吓得小脸一白,有点想溜的意思,后来还是修长的脖子一挺,在那儿站定了。只是眼神游移不定,不朝徐一凡那儿看。院子里头李璇带来的丫鬟老妈子也吓得差点叫出来,赶紧一个个行礼。
秀宁倒是神色不动,缓缓站起,朝门口福了一福,只是徐一凡那句话,让她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冬曰的阳光之下,近乎透明。
徐一凡问她能不能过这两关,思前想后到现在,还是一关也过不了啊…………徐一凡就站在门口,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里头莺莺燕燕。他在门口听了个尾巴,不得不佩服秀宁真是有点小心机,李璇这纸老虎本色也太明显了一点儿。一个说起了大清初年最大的八卦,一个就听得如痴如醉,这几个钟点,就平平安安的过去了。再来几次,说不定李璇就会帮他徐大帅朝屋子里头接人?
算了,这是自己yy。
大家伙儿僵在这儿,颦儿乐儿这对小丫头捧着吴梅村的诗集出来,瞅见徐一凡站在那儿。当下就是啊的一声,就差丢了诗集抱在一块儿了。这对小白兔对徐大帅天然有心结,生怕哪天一不小心,她们这对小白兔就扎着粉色的丝带手拉手快乐的跳进大灰狼嘴里面。徐一凡的漂亮混血太太连小姐都容不了,她们进了徐家的宅子,还能有个好儿?
徐一凡朝李璇点点头:“你还真找到一个好散心地方呢…………我现在这么多事儿,难道我还能整天憋着溜达到这里来?你也多少对我有信心一点嘛…………”
李璇哼了一声:“反正你不在,我到哪儿还不是随便…………你放心啦。我们也不会给你徐大帅丢人,大家也就是聊聊天,说点女孩子的话题,你凑过来干嘛?回去回去,办你的公事去…………”
徐一凡一笑:“董鄂妃和顺治的话故事叫女孩子的话题?既然你爱听野史,我就照着野史和你说。我们当这鄂妃就是董小宛,其归于冒辟疆之后,不过数年多铎南下江南取之。带回燕京,多铎失势,居然被十四岁的襄亲王博穆博果尔霸占!如果野史是实,那么这小子发育得还真早…………顺治瞧中了,又夺到自己手里,据说博穆博果尔早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家国破碎之际,一个汉家女子给这样争来夺去,就很有意思?据说鄂妃之死,也是因为孝庄太后恶顺治对一汉家女子太过宠幸,暗中下的手。顺治倒是情痴,结果出家去了。那时是清初,在统治阶层看来,满汉分野,是最重要的东西。鼎革之际,这分际必须紧守,就算顺治是一片真情又怎么样?大势如此,不会有好结果的,这一关,难过啊…………气运变化,前朝遗民,只有任命运拨弄了。因为实在是无可挽回,至于能不能接受,就非我所知…………有的事情,哪怕是局中人,也无能为力。这不是一家一姓之事,是一个朝代的倒塌!只希望,能看开一些,看不开…………我也没法子。”
前面徐一凡还带着笑意在说,说到后来,却语气渐渐转为凝重。他现在所行之事,燕京城会到底落一个什么结果,他也没有完全把握。就算他有心控制破坏的程度,可世间所有事情,岂能事事都在他完全艹控之下!当燕京城血流成河的时候,至少纵容了这件事情发生的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面对这对姐弟?
他已经下了决心,义无反顾,甚至对谭嗣同都下了最狠的手段。王五大哥能不能体谅他,真不知道。秀宁她们,又何能于外?正因为秀宁和溥仰,都是旗人当中现在难得的出类拔萃的人了,又和他多少有些牵连。所以他也不想瞒着他们,何去何从,他们自己抉择吧。
大势如此,一点感情,在这大势前面,真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东西。这绝不是大房二房斗气拈酸,莺莺娇软,燕燕轻盈的赏心乐事。
他心中压力本来就不足为外人道,正因为他和秀宁之间有点暧昧的情愫在,让他不自觉的就想过来,能说一点,就是一点。数美归于一处,他是不大抱着这个梦了。两个双胞胎小萝莉,也只好含泪放弃。直到读力门外,听到秀宁说起明清鼎革之际,野史中董鄂妃和顺治的悲剧,时间过去二百多年。主角的姓别也对换了。大时代之下,大家的命运还能有什么区别?
他问秀宁的两个问题,连他自己都绕不过去,何必又让这个末世格格自苦于此呢?
李璇先是扬着脸听徐一凡说话,听到后来,也多少有点明白。她虽然有些骄纵,可绝不是笨蛋。只是在徐一凡的宠爱下活得很本色罢了。她看看徐一凡,忍不住心里在这个时候都是一软。再转头看看秀宁,她单薄的身子站在那儿,脸色越来越白,已经是摇摇欲坠。
“这些话,你怎么以前不说?”秀宁静静的问着徐一凡。
徐一凡挠挠头:“我也只是个人,谁没事就苦大仇深的说这个…………当着女孩子面前,更不忍心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
他苦笑一声:“……我要做什么,你该明白。不敢面对现实,不是男儿所为。这里,今后我不会来了,溥仰我会放他大假。我知道你们姐弟都在闭着眼睛,指望我能将所有问题都能解决,你们就能心安理得…………我怎么解决得了!天下之大,你们哪里不可以去?其他的我做不到,保你们后半生平安富足,却是没有问题…………我倒要看看,谁他妈敢动我徐一凡动心过的女人!”
秀宁抿紧了嘴唇,一句话都不说。李璇却有点红了眼眶,突然低声道:“我点头了也不行?”
徐一凡笑笑,走过去牵起了李璇的手:“现在点头,将来你还不是要闹……再说了,你点头又有什么用?傻丫头…………你可不知道历史的潮流之下,个人的感情命运,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李璇仰起脸,带着一点天真:“别人不都是说,这潮流是你掀起来的么?”
徐一凡又是一笑:“…………我不过一直顺着潮流罢了…………走啦,回家啦!”
秀宁站在那儿不言不动,只是看着徐一凡牵起李璇的手,带着杜鹃洛施走出门外。丫鬟老婆子头也不敢抬的紧紧跟在他们后面,秀宁只是静静的看着徐一凡挺拔的背影远走出门去。颦儿乐儿悄悄的走了过来,靠在秀宁身边。
徐一凡出了门去,陈德笔直的站在门口,脸色也有不忍之色。另一边看看,溥仰却摘下军帽,靠在院墙上,紧紧的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徐一凡看看他,只是低声吩咐:“你这几天陪陪你姐姐,如果你想回来,禁卫军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不过,你要想清楚了,这一关,你过不过得了!”
溥仰眼睛始终不睁,只是靠在那里。徐一凡挽着李璇还有洛施他们上了马车,不再回顾,只是跺脚让马车开车。陈德匆匆拍了溥仰肩膀一下,赶着上马侍卫徐一凡离开。
在马车里面,李璇只是乖乖的靠在徐一凡身边,突然幽幽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徐一凡摸摸她栗色的头发:“一半吧…………反正你不点头,我可不敢朝家里接人。就算你点头了,有的事情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嗯…………我应该高兴,可总觉得心里面有点酸酸的…………你走的时候,应该回一下头的。”
“那又何必?这些天你就不要乱跑了吧,我想的事情多,回家之后,就想看到你们。”
李璇乖乖点头,整个身子都紧紧的贴着徐一凡。杜鹃和洛施也想凑过来,可李璇在,没敢。
马车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压抑到了极点的喊声:“我为什么要姓爱新觉罗?”
~~~~~~~~~~~~~~~~~~~~~~~~~~~~~~~~~~~~~~~~~~~~~~~~~南苑,新军军营。
这里的军营,在英法联军攻进燕京的时候已经将旧营房烧掉,后来是在光绪初年,淮系军队大举北上,填防京畿的时候建起来的。规模相当不小,营房连绵七八里地。在徐一凡没在汤山大搞建设之前,是国内野战营头集中驻扎的最大军事建筑群――真实历史上也是后来吴佩孚洛阳练兵,在西工建设营房之后规模才超过这里。
谭嗣同现在有一半时间都在新军的签押房当中,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且琐碎。但是这种大权他绝对不能分润旁人,而且必须要将这些事情办好!
新军入营之后如何分拨各个营头,官弁如何挑选,如何训练。饷章制度如何确立完善,添购器械从哪家洋行走,怎么样编装才最合实际。这些兵该怎么摆,又能卫护京畿安全,又能对南方摆出隐为戒备的架势…………事先的事情就这么多,现在京畿二十二县一些营头已经拨入。他以前只有在徐一凡身边看他练兵的经验,现在自己亲手艹办这些实务,才发现什么事情具体办起来,不管事先再如何筹划,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状况发生!
在他的签押房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穿着五云褂的军官。谭嗣同手里批着各种各样的公文,耳中听着他们的汇报,嘴里对各种各样的事情做出发落。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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