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怪腔怪调的吼声响了起来:“清国奴!滚出爪哇去!”顿时周围响起一片土语的应和,铺天盖地。

    这些华人青年,如何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既愤怒又屈辱的涨红了脸。看着满眼黑压压的暴徒,看着那些踉踉跄跄被追打的华人老板店员。还有不断涌来的那些土著。都不自觉的停住了手中的标语旗帜。

    “李大哥,怎么办?”青年会的人们目光都望向了李星,在他们当中,李星心最热,也最有口才,活动能力也最强。这次行动,几乎就是他一人鼓吹出来的!

    难道一次和平的陈情,换来的就是这个么?零星的石块已经投掷了过来。卷头发的那些土著雀跃的在对面大骂。李星也蓬的挨了一块。砸得眼冒金星,青年人腔子里面的热血一涌:“咱们继续前进!什么也阻挡不了咱们华社团结自强的呼声!”

    周围应和的后生同时响起,青年们胳膊挽着胳膊,顶着石头继续向前。李星一擦头上的血,还是站在队伍最前面。

    那些土著停住了投掷石头的手,看着对面整齐移动的长城,有些畏缩。什么时候看着这些华人青年如此团结,如此强硬了?就连那些被追打的华人店员老板也好像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大声的开始还手反抗。

    就在这一刻,不知道土著队伍当中,谁尖利的呼哨了一声儿。一大群白布包头,提着寒光闪闪巴冷刀的精悍暴徒已经越众而出,直扑向一直逼来的华人队伍!

    轰的一声,这些暴徒已经扑了进来。手中巴冷刀乱砍乱劈,将一面面标语扯倒。惨叫声不断的传来,但是这些华人青年们也都红了眼睛,拿起一切可以挥舞的东西拼命反抗。当这些游子真正的明白了他们根之所在,他们所争取,所维护的是一个民族的传承的时候。温和善良和平的华人子弟,也可以做到和狮子一样暴烈!

    血光迸现,大堆大堆的这个时候被称为兰印土著,后世被称为印尼土著的暴徒。像是鲨鱼看到了血,同样的也涌了上来。到处都是拼死的反抗,凶狠的厮斗。没有青年愿意后退,反而都在不断的往前涌动。

    郑和清真寺伫立在那儿,数百年前。当天朝上国带着文明,带着友好来到这里,留下了这座建筑,有没有想到过数百年之后。要看着他的子民,受着这样的屈辱?

    士罗毕打大道,已经变成了狂暴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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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泗水领事馆内,徐一凡用劲推开了死死拉着他的曹天恩领事。大步的走了出来,门外随员卫队已经集合,拱卫着他的马车。各种枪械,已经藏在了马车上面。

    外面是大队大队的洋兵,土著警察,一脸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曹天恩在背后又哭又喊:“徐大人,使不得啊!”

    徐一凡却没有理他,只是望向远处,望向传来巨大声音的郑和清真寺。那里已经有火苗窜起,黑烟直上半空。所有随员的眼睛都看着他,随着他的步伐而缓缓转动。

    “张开钦差仪仗,我们去救咱们的同胞!”

    “喳!标下愿为大人前驱!”北方汉子张旭州大步跨出,身子站得笔直。胸膛气得也是不住起伏。

    徐一凡冷冷的点头,又转头望向楚万里和李云纵,每人身后,都站着七八个学兵水兵混合的随员队伍。

    “你们都带着我钦差的仪仗,一路奔李家传讯,一路奔致远来远所在的港口,务必要将现在的消息带到。不管你们采用什么样的手段!看谁阻拦!要是谁做不到,就别回来见我!”

    回答他的,是两人有力的平胸军礼。

    徐一凡望着远处那些如临大敌的洋兵警察,突然大声冷笑:“咱们大清,还承认双重国籍。老子这是护侨!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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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最长的一天(中)

    天津北洋衙门,北洋大臣的团蟒三角节旗,有气无力的在苍黑的天幕下有一下儿没一下儿的飘动着。

    除了那些戈什哈还站得笔直,当值的巡捕官儿们都偷偷儿的在滴水檐下冲盹儿。今儿不是辕期,但是偏偏李中堂又是不抽大烟儿。见天儿都起得早,当差的跟着这么一位大帅,瞌睡可是就常常不够了。

    天气虽然已经是初春,但是还凉着。一阵阵寒风吹来,巡捕官儿们都偷偷的朝滩羊皮领子下面缩着脖子。

    正在安静得都有些儿乏味沉闷的时候,就听见通通通的脚步声音从门外直奔进来。大家的目光都转过去,就看见杨士骧还有丁汝昌并肩大步的朝里面走,旁边是一连串请安的戈什哈,巡捕官。他们两人瞧也不瞧,脸都涨得通红。吐出的白气儿又粗又急。

    起身的巡捕官都在猜测,这两位大人又怎么着了?哪里洋鬼子又来启衅了不成?

    这时李鸿章也才起没多久,正在腿上盖着毯子,坐在躺椅上面,在丫鬟服侍下慢慢儿的喝着他的德国医生调制的营养品。在幕下当食客的曾国藩女婿吴永,正在对面儿给他念诗,以消晨乏。张佩纶敲着膝盖儿也听着,不过眼神儿老望外面儿瞧。不知道心思转到了哪里去。

    门口通传的声音才响起,杨士骧和丁汝昌就掀帘进来。丁汝昌是军人,还规规矩矩的和李鸿章打千儿行礼。杨士骧却扬着手中一叠毛边儿格令纸:“中堂,你瞧着今儿的一份新报纸了没有?”

    屋子里面几个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李鸿章摆摆手,身后服侍的几个丫鬟顿时退了出去。他敲敲毯子上面那叠同样的纸,苦笑道:“怎么没瞧着?大清时报,新鲜出炉的在野清流第一报,不知道怎么那么大的来路,各大城市通邮通电的地方儿都分送。办这报纸,每出一份儿怎么也得亏着成千的银子。主笔就是有胆子公车上书的谭嗣同!不光咱们现在在天津瞧着,在燕京,在两江,在两广,风气开通的地方,不知道多少地方中枢的大佬,兖兖清流自诩的人物,还有书生士子,都冲着他谭嗣同的名声儿在瞧着这份报纸!”

    张佩纶在一旁笑道:“莲房,你这消息来着晚点儿了吧?谭大胆的报纸一出,京中士子都自发替他分送,谁还不知道?只怕现在那些清流,都在酝酿上折子呢。我也当过清流,他们什么德行再明白不过了。”

    杨士骧大声道:“幼樵,那你还陪着中堂在这里坐着?”

    懵懵懂懂给李鸿章念诗的那位吴永,岁数已经不小。因为是曾国藩女婿的身份才给李鸿章收在幕下养着。他不解的抬起头:“谭大胆又说什么了?”

    大家都不大以这个半老书呆子为然,杨士骧更是瞧也不瞧着他。只是对着李鸿章道:“军门,谭大胆报纸上面儿,都说的是爪哇之事。爪哇现下风潮,给他一一到来。说咱们钦差委员来到,一路宣慰,侨社蜂拥为大清禁卫军事宜捐款,忱忱赤子之心天曰可表。可是他们却连在海外教化圣人之学都被禁止!那位二百五钦差委员交涉不被理睬,甚至还遭到羞辱。在咱们钦差委员在爪哇期间,仍然有大量暴行发生。然我南洋大臣,本来负责南洋通商交涉事宜,却一直掩耳盗铃,根本不加理睬。报纸细数了过去几十年,数千侨社子民的伤亡。还说着了咱们纯皇帝时候死了万余侨社子民的事情!”

    他说得太急,差点儿呛着,平平气又继续道:“还说咱们两条兵船在那儿,荷兰水师,严阵以待,大炮指着咱们待修的兵船。国朝水师巡曳南洋,都是各国谅解的事儿,现在却被武力威胁!国朝自强以来,哪怕和法国见仗,也是说打就打,荷兰不过欧洲一小国,现在居然敢于如此横暴。当道诸公,良心何在?

    他还举着了中堂的例子!十年前秘鲁交涉华工地位事宜。当时中堂主持了交涉,当时咬死了承认万国公法当中可以自动承认华人双重国籍这个扣子,才理直气壮的将交涉办下来。爪哇侨社,按照自动承认华人双重国籍的事儿,咱们就不能坐视不顾!而上到总理衙门,下到可以办交涉的南洋北洋,全被一笔扫了进去。骂得那个难听!中堂,现在咱们撇不了关系啊,北洋水师两条兵船横在那儿,钦差委员那个活二百五又是从北洋出发,随员多是北洋武备学堂的。这个屁股,咱们不擦也得擦!”

    李鸿章只是静静的听着,突然转头笑问张佩纶:“幼樵,你京里那些朋友怎么说?”

    张佩纶掰掰手指:“今儿是三月初四,大清时报是三月初一分送到了燕京。京里那次公车上书,清流们吃了亏,现在正憋着气呢。现在大好的机会指手画脚,说荷兰一个小国敢侮辱钦差委员,敢这个敢那个的……估计都在憋折子呢。不知道老翁他们会不会跳出来。反正京里现在挺热闹……反正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是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当初马尾前后,我不也是如此?中堂建立了北洋水师,现在清流也学了新词,说国家花了几千万银子,现在为什么不去办兵船交涉?反正给他们挂着了,就没有轻的,声势小不了!……我就是奇怪,谭大胆没出过国门一步,爪哇在南在北都不清爽,怎们能将这里面根根底底,说得那么清爽,一下将南洋北洋都扫了进去?”

    杨士骧在一旁跌足:“谭大胆还不是徐一凡从湖南礼聘出来的!他那个衙门的底细,我都知道。唐少川出钱,在租界办了这么一个报馆,谭大胆是在野清流之望,国朝二百年未有的公车上书的挑头人,这是多大声望?那活宝在爪哇差使办不下来了,就指使谭大胆发这个消息,好带着大家一块儿倒霉……二百五就是二百五,他不知道,这一下儿,把南洋北洋,甚至总理衙门都得罪了?”

    李鸿章只是一笑,张佩纶也笑:“莲房,你这就见得不是了。现在朝廷对内担心,是咱们这南洋北洋尾大不掉,当初京华禁卫军风波,就是虑的这个。对外,满洲亲贵,谁不是厌恶洋人?可又只能巴结洋人。徐一凡的消息经这谭大胆生花妙笔一点缀,盛兵入泗水,涕泪抚华社,对洋人寸步不让。上面儿指不定就是一边儿担心一边儿觉得这野撒得爽快。天下清流,也莫不是如此看!”

    他竖起两根手指头,娓娓道来:“徐一凡崛起于京华,所著欧游心影录已经是天下士子案头各有一本。现下无论如何,他这大水还漫不过咱们南洋北洋去,朝廷只愿意看着多一个分化平衡咱们势力的人出现!要和中堂这么根基深厚的人争斗,必须要负天下之望!谭嗣同这么替他鼓吹,这海外传奇般的经历。正是让他声望鹊起的开端!那些清流们,怕是看着了这一点,就在这几天,这折子替徐一凡叫好,说咱们南北洋颛愚的,就要流水一般朝上递!虽然他位不过是个道台,回国之后,恐怕还要升!用来牵制咱们!”

    这一席话儿,满室的人都听进去了。连杨士骧都没了声音,露出深思的神态。杨士骧和徐一凡交道打得是最多,看得最多的也是徐一凡疯不疯,傻不傻的那些样子。长久这么看下来,也真把他当作二百五了。而张佩纶却是将徐一凡当作一个有着深谋远虑的对手来分析!

    张佩纶神色淡淡的,只是看着他的岳父:“对内如此,只要清流一起哄,他声望不高也不可得。对洋人强硬的主儿,向来是到处叫好儿的……过去我如此,现在他如此。对外,他可是也在收心哪……南洋富庶,我是久矣得知。但是侨社对我国朝,总是觉着遥远,他这么一番做派下来,怕不是要筹几百万银饷回来!这禁卫军,说不定他真能练起来!只要有了架子,就可以分南洋北洋的财权,而且是挂着禁卫军名号。只要拉几个旗人当幌子……中堂,南洋一行,我们都小瞧了。这家伙,国内国外都有布线,又敢轻身犯险,锐意亲为。他……其志不小哇!”

    满室顿时肃然,李鸿章只是闭目静静的听着。半晌才轻轻一摇头:“一个小道台……没兵没勇,他真的能用那么深的心思?”

    听着李鸿章的自语,张佩纶一笑不说话儿了。他身边的吴永,这个时候早就听傻。

    李鸿章蓦的张开眼睛,精光四射:“惹动洋人,我就不相信起了衅,他还能顺顺当当收尾!还不是得灰溜溜回来。咱们只要议议,咱们该如何应对,不要让清流抓咱们太多小辫子。徐一凡将来归国,我有办法料理他……”

    他眼神转了过去,看着丁汝昌:“禹廷,你和莲房过来,是不是来请罪的?为了致来两条兵船的事儿?”

    丁汝昌一个千又打了下来:“中堂,标下无能,约束不了手下。让他们跟着徐道胡闹。现在向中堂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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