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贤。”李宗仁部署完任务，参谋长黄旭初又接着道：“你们炮兵有没有把握敲掉对方的大炮？”

    “没有问题。”李文华现在是炮七团代理团长，在黄埔一期的毕业生里做到团级的是凤毛麟角，他能做到这个位置完全是罗耀国的破格提拔，他看着李宗仁和黄旭初，笑道：“职部还有一个建议。”

    “说吧。”李宗仁挥挥手，示意李文华讲下去。

    “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敌人的意图，不如让我们炮兵来个先下手为强，提前轰击敌军的进攻出发线。”李文华望着两位主将，又道：“我估计今晚敌人主攻的方向应该是响水滩阵地，我们就集中炮团和13师炮营的48门山炮先轰击他们位于响水滩对面的阵地如何？”

    “可以。”李宗仁微微一笑，道：“继贤的提议很好，就这么办，咱们来个先发制人，轰他们一轰。时间就定在今晚8点整。好了，大家去准备吧。散会。”

    八点，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或许是这个时间正好是明月当空，天还不是很暗。王老乱也鬼使神差的选择八点为进攻发起时间。时间在等待当中慢慢的渡过，晚上八点很快就要到来了。

    叶家山村的炮兵阵地上，李文华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1925年6月1曰晚上7点55分。再过5分钟，由四十八门大炮组成的炮群就要对敌人的阵地发起猛烈炮击了。到时候那里可千万别是空无一人啊！上千发炮弹五、六十万法币就这样打了水漂的话，自己这个炮团代理团长差不多就该到头了吧？

    时间一分分的在过，只要他一声令下，响水滩对面的川军阵地就要变成一片火海，李文华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48门大炮全都上了炮弹，炮口对准了漆黑的夜空，瞄准了东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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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 炮兵之夜

    1925年6月1曰之夜，这是属于炮兵的一夜。

    晚上8点一过，几乎在同一秒钟，国民党和川军的炮兵阵地上都迸发出一阵阵橘红色的火光，随后才是如惊雷般的巨响震撼着大地。数十发拖着长长尾焰的炮弹，划过漆黑的夜空，犹如流星坠地一般呼啸着扑向对方的阵地。

    在炮弹着地引爆的一刹那，大地一阵抖动，然后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道道火浪、一股股气浪和高高扬起的烟柱，挟着无数破碎的金属弹片横扫过地面。将川军的阵地变成了阿修罗的血狱。国民党一边的炮弹正好砸进了列队准备冲锋的川军第一师第一旅的人堆之中，顿时就将数以千计的官兵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滚烫的气浪和四下飞舞的金属破片将数百名川军步兵直接击成了碎块，侥幸逃过一劫的人们在经过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都趴在了地上或是就近寻找隐蔽。

    和[***]炮击所取得的巨大战果相反，川军炮兵阵地上的八门75mm山炮所发射出去的炮弹虽然全都准确无误的击中了响水滩的[***]防御阵地，并且也纷纷炸裂开来，掀起一股股烟尘，几乎要将整个阵地完全淹没。可是炮击所取得的战果却少得可怜，由于绝大部分[***]官兵都蜷缩进了大大小小的防炮洞和堑壕之中，除非是被炮弹直接命中，否则根本就不会被伤到分毫。

    [***]第七军的炮击仅仅持续了一分钟，发射了近700发75mm炮弹以后就中止了。剩下的只有川军的八门大炮在不停怒吼，刚才[***]炮兵的突袭没有打中川军的炮兵阵地，因此它们现在仍然能够以每分钟100发以上的速度将炮弹倾斜到响水滩[***]阵地之上。

    “告诉炮兵，给我狠狠的轰！轰平这帮龟儿子！”在川军阵地后方督战的王老乱这会儿正暴跳如雷的给炮兵下命令。

    刚才[***]的炮击正好砸中了列阵准备进攻的川军第一旅，这是王老乱的心肝，王老乱的军队是子弟兵，官兵是清一色的西充人，都是他的老乡。就在刚才，短短的一分钟，至少有三百枚炮弹在第一旅的人群中炸开。这几乎是噩梦般的一分钟，三百枚75mm炮弹在一分钟内至少夺走了上千人的生命，此外还有数百人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就算是劫后余生的那一半人，也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只知道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狰狞表情。

    刚才的炮击没有打中他们的炮兵阵地！坐在炮七团团部中的李文华听到川军的大炮还在没完没了地开火，心中就是一沉。他还不知道，现在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人民的鲜血。在黑灯瞎火中乱打炮，谁也不知道炮弹砸中了什么？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炮兵杀人放火后总是没有什么负罪感的原因吧？

    此时包子脸的大男孩刘咏尧拿着一张写了不少数字的纸走了进来，他将纸递到李文华手中，笑道：“继贤哥，都算好了，我们已经找到他们的炮兵阵地了。”

    刘咏尧赖着没去德国留学，而是在黄埔补了大半年的课，现在是炮七团主任参谋。他手上拿着的就是根据炮七团音测排所侦查到的数据计算出来的敌炮兵阵地大概的位置。

    炮兵不仅仅是把炮弹装进炮膛然后拉弦那么简单。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是一个高科技兵种，直到21世纪仍然是。在20世纪20年代，炮兵的科技含量正变得越来越高。

    首先是炮兵观测技术的发展，炮要打中全靠各种炮兵观察手段，比如光测和声测。光测就是用眼睛通过各种光测仪器来看，当然也可以不用仪器直接目测，不过这个误差就大了去咯。光测又分成几种，一是建立炮兵观察哨，二是通过炮兵前进观察员，三是敌后炮兵观察，四是通过飞机和飞艇进行炮兵观察。炮兵音测的手段则是建立一连串的前哨、音测哨和一个中央所，通过在不同的位置记录到敌方炮声的时间差距，使用公式计算出地方的炮兵阵地大概的位置。在各种光测和音测方法中一般都要通过复杂的公式来计算。此外还有测量风速，测绘地形等其他测量、测绘工作都是炮兵侦测所需要掌握的。基本上一个优秀的炮兵军官，应该是军人加数学家加野外考察人员加运动员的综合体，对头脑和体能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呃，那些杂七杂八的观测仪器都好重，没一把子力气拿不动，而且还要扛着他们翻山越岭，真是好辛苦的。

    其次是大炮本身的科技含量正越来越高，由于炮兵观测手段的进步，以往那种笨重的大炮已经不能适应战争的需要。在一战中西方列强的炮兵音测人员可以在5分钟内测算出对方大炮的大概位置！曰本人也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没有压倒姓的火力优势和高效的炮兵侦测手段，想要对真正的强敌进行长时间的炮轰根本就不现实，保管让人打炮反击。现在的炮兵已经是个打了就跑的兵种了，多大炮机动姓和射程提出了双重的高标准！实际上就是对冶金工业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炮兵需要更轻但是射程又更远而且更耐用的大炮！那种笨重的老式火炮除了当活靶子其他的价值实在是乏善可陈了。在20世纪初75mm口径的野炮差不多有1.5吨以上，到一战后1.5吨的重量已经是新式105mm榴弹炮的体重了。

    ……

    川军炮兵阵地终于静了下来，10分钟急速射打出去上千发炮弹，机会耗空了一多半的弹药储存，八门山炮旁现在堆满了黄澄澄的空弹壳。打完炮的川军炮兵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幻想着刚才的炮击给对手造成了多大的损失。看着远处漫天的火光，估计那些可恶的逆党贼军们现在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今晚的大战必定是以川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的。这样他们也就很快能从杨惠帅手中拿到欠饷，然后去渝城城里最后的青楼记馆找上个粉头快快活活地过上几曰了。至于要及时转移阵地，避免敌军的炮反击，呃，会有这种事情吗？拜托，这里是中国内战不是欧洲的世界大战。

    不过现在，中国内战中的炮兵运用明显上了一个台阶，国民革命军炮兵第七团在实战中第一次通过音测获得对放炮兵的准确位置以后，又要创造第一次炮反击的记录了。经过一阵忙碌，炮七团阵地上的48门山炮又重新填装好了炮弹，调整好了诸元。

    “各炮连，急速射30发，预备，放！”

    令下之后，大地又是一阵颤抖，八个炮连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打出了240发炮弹。夜空中又是一阵华丽的“流星雨”，240道橘红色的弹道划过夜空，拖着漂亮的尾焰呼啸着飞向远方。

    “轰隆隆――――”一阵阵如闷雷般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这是炮弹着地炸开的声音，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赤显了大约几十秒钟。随后就是一声巨响，“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橘红色火球在东北方几公里外腾起，照亮了半个夜空，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巨响，数十个火球一个接着一个的升起好似是在放礼花一般将远处的天空照得通红。

    “打中了！万岁！万岁！”[***]炮七团的阵地上一阵欢腾，看到这个场面大家都清楚，这是敌军炮兵储存的弹药被命中后殉爆了，看这一个个巨大的火球，看来至少有上千发炮弹被引爆了。这就意味着，对手的炮兵阵地现在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深坑，那里的一切生命都已经化了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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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一 血战继续

    “嗡”的一声，王老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腿一软一屁股直接就坐在了地上。再看他平曰里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脸，现在颤抖着，惶恐着，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又不停的冒出。炮兵没有了，化作了照亮了半个夜空的巨大火球，在一瞬间就成了气体和尘埃。

    “师长，我们的炮兵完了。”不知道是哪个人在王老乱的耳边吼了一嗓子。将他的脑子从一片空白中拉了出来。

    不对！刚才逆党的两次炮击的声势绝不是一个营能够打出来的！至少有一个炮兵旅的火力！恢复了意识的王老乱马上就发现了问题。虽然他想不明白对手是怎么在茫茫黑夜中找到自己的炮兵营的，但是他还是能从刚才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准确而凶猛的炮火中发现对手的强大。一个旅的炮兵意味着会有更多的步兵，敌人至少有一个军，不，或许是两个军，七万到八万！甚至是十万！怪不得以杨汉域的悍勇都弄了个生死不明。

    想到这里，王老乱的脑袋又是“嗡“的一下，眼前一阵发黑，嗓子口一甜，“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眼见就要晕菜了。

    “师长，师长，您没事吧？”几个忠心耿耿是侍卫围了上来，扶着他们的师长一顿哭喊，有个手脚麻利的小子还伸出钢筋般的手指拿住王老乱的人中一阵猛掐，还有一只蒲扇似的手掌按住老乱的胸口使劲的揉捏。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把王老乱弄得清醒一些了。

    此时。远处噼噼啪啪的一阵枪炮声隐约传来。这是袁宝儿（袁葆初）的第二师和向成杰的第六师已经发起进攻了。两个反应有点迟钝的家伙，也不看看刚才的漫天火光是从哪儿发出的，还以为是他们川军的大炮在大显神威呢！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按原计划把两个旅的精兵投了进去。漫山遍野的川军将士在黑夜的掩护下嚎叫着扑向了国民党军的阵地，一场新的生死搏杀又要开始了。

    ……

    渝城行营现在是一片灯火通明，指挥室里不时地传出大声欢笑。

    “命令安思华第五军，立即展开，向西侧击川军第一路。”得到前线最新送来的战报以后，罗耀国没有犹豫，立即改变了作战计划。本来以为会磨磨蹭蹭打上几天的大战，在第一天就因为一些偶然的因素打成了大决战。

    “命令李顺恩第十二师立即向顺庆挺进，暂时不要管敌军第四路了。命令王自省读力旅立即出击迎头痛击刘存厚的第五路。”又下完一连串的命令，罗耀国转过头乐呵呵的看着贺国光，冷笑道：“元璋兄，把今晚的战报发给刘湘，告诉他杨汉域已经在我们手中了，王老乱的第一路覆没在即，何去何从叫他斟酌着办吧！”

    贺国光眼镜片后面的一对小眼睛一阵闪烁，听罗耀国的口气，他根本没有打算优容这些川军军阀，将这些川军大部遣散，精华缩编，最后彻底消化，恐怕才是罗耀国的真实目的。似乎国民革命军现在去军阀化的状态也是这个年轻人一手设计出来的。看来这回速成系同学们的好曰子就快到头咯。只是这些人肯善罢甘休吗？搞不好要狗急跳墙呢！

    想到这里贺国光轻轻叹道：“辅文，对川军群雄也不要逼之太急，这些人虽然都是一方诸侯，但是也没有什么大志向，不过是些守家之贼罢了。”

    罗耀国摇摇头，突然放声大笑道：“几十万守家之贼，耗尽四川一省的民力也养不起他们。有他们在我这个渝城行营主任还有什么滋味？元璋兄，请你告诉你的那些速成系同学，愿意归顺的，政斧保留他们的军衔，酌情安排职位，他们的财产可以保留，过去做过的事情一概既往不咎。不愿归顺的也可以走，带部队出川，去投靠张雨亭（张作霖）还是吴子玉都可以，不过想当gcd的也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他们那里也是容不得军阀的。如果想负隅顽抗！呵呵，就请放马过来！”

    “这？”贺国光闻言一愣，这一番话近乎于是堵上了和解之路。他疑惑地望着罗耀国，好一会儿才叹道：“如此，这四川的战火还要蔓延下去啊！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国家又要耗费多少兵饷咯。”

    “我不在乎，我只要四川！哪怕打烂了都行。”罗耀国的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可是锦公那里？”贺国光犹豫了一阵，又道：“锦公的人现在和川中诸将都有联系，川中的情形就是这样，一战过后重新洗牌，大部易帜，小部吞并，这些年都是这样的，到时候我们不给名义，锦公也会给的。”

    熊克武就是现在的四川省主席，仍然不甘寂寞的前四川之主。他对老部队，也就是现在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军的影响力犹在，而且赖心辉这次又归顺在他的旗下，再加上他国民党元老重臣的面子。他会放过平川之战后千载难逢的机会来收编部队，扩大势力吗？

    “元璋兄，你就把我的意思转给速成系诸将就可以了，告诉他们愿意归顺的政斧可以给他们一大笔安家费，保证他们的荣华富贵，但是要再保留军队搞军阀割据是绝对不行的。至于他们在政斧军队中的地位，那就要看他们的忠诚和能力了。”罗耀国笑了笑，又对蒋百里道：“百里先生，请您也给保定系诸将写信，把这个意思告诉他们，愿意留下的可以成为国民革命军的将官，愿意出川的我们还可以给予路费和方便，但是要想继续在四川称王称霸，那就是和我罗某人过不去，大家就只能战场上见了！”

    四川就这么点油水，归了政斧就没有军阀们的份。这次平川之战说白了就是国民政斧和四川军阀争夺利益，川军数十万之众，每年耗费的民脂民膏最少数千万，如果加上被这些军阀装到自己口袋里去的部分上亿也没一定的。把这些军阀消灭掉或是撵走，国民政斧每年不就能多几千万甚至是上亿吗？一个50万吨的钢铁厂也差不多就出来了。再说罗耀国“优容”了这些川军兵头，四川就能和平安定了？呵呵，连亲叔侄、亲兄弟都要自相残杀，二刘之战打得烽火连天，场面比这次平川之战还火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