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亦始出此招时,强横霸绝的战意是冲徐汝愚而发,加上他的身形完全被徐汝愚挡住,程景与中年儒士全然没有觉察到蒙亦的存在,等徐汝愚腾身而起之际,才骇然发觉蒙亦惊心动魄的一击,不及生出反应,在丹息转换之击,两人硬挨蒙亦这击,同时向后飞震,在半空中喷出一线血箭出来。

    徐汝愚在空中将身子展开,蒙亦想也不想,一掌击向他的脚底。徐汝愚借这一掌之力,缀上飞坠而出的程景,在他入水之际,将马刀刺入他的心窝。

    从最先靠过来清江盟斗舰中飞掠出一条身影,将中年儒士接住,落水之前,伸掌虚按水面,只见水面微微一沉,那人已将中年儒士抄在怀里返身向斗船掠去。

    徐汝愚嘴角一撇,狭长的制式马刀脱手而去,贯注丹劲的刀身将水面划开一道分水线,却悄无声息的没入中年儒士的后背。

    那人一足读力船舷之上,低头一看,这才发觉接回来的人已成一具死尸。

    徐汝愚激荡水势,借力提纵身形返回已成修罗场的清江盟战船之上。尉潦等人将船上的江匪清除干净,拥立在徐汝愚的身后。蒙亦已返回己方座船,加强那里的防卫。

    那人眼中凶光不减,沉声喝道:“你为何突然攻击我清江盟的船?”

    徐汝愚冷哼一声,说道:“程景一意孤行,全然不将我的警告放在心里。这只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痛下辣手。”冰冷无情的声音在水面之上飘荡,远处坐观的江匪也听得一清二楚,从心里不由自主的泛起刺骨的寒意。徐汝愚脚下的战船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闷声,战船的龙骨耐不住水压开始断裂。

    那人领着余下八艘清江盟战船缓缓后退,撤到另外四家江匪的船阵之中。徐汝愚与尉潦领着五十护军返回座船,此战完全打得敌人措手不及,五十名清江水营护军之中只有十多人受点轻伤,尉潦作战太过突进,右肋下被划破的三寸长口已算得上重伤了。

    弥昧生还不适应这样的血惺场面,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比战前坚定许多。徐汝愚在不到一刻的时间内,利用飞轮战船的冲撞、强弩机的劲射、五十名虎狼将士、与自己出神入化的武功,将一百多名江匪尽数格毙在清江之上。如此雷霆手段让观战的诸路江匪目瞪口呆,胆颤心惊。

    徐汝愚令十六艘重新结成燕尾阵,缓缓行到诸路江匪布下船阵之前。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站在船头那些江匪,一字一顿的说道:“清江盟惘顾我的警告,欲攻击我运粮船队,现已被我格毙。程景已死,我要求清江盟一个月内解散,否则他曰我必出兵剿之。”

    那个接回中年儒士的人喝道:“你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一句话就要我们清江盟解散,我李印第一个不答应。”

    徐汝愚双目如电直射清江盟二当家李印,旋即将灼灼眸光隐去,回复清亮如月的淡然,指着插在中年儒士后背上的马刀说道:“烦你帮我把刀拔了还我。”

    李印一愣,手足无措的拔下插在中年儒士后背上的马刀,说道:“你可知他是谁吗?”

    “我管他是谁,他挑拨清江盟袭击运粮商船,罪当致死。公良友琴也在我手下折戟而还,我又何畏南平的人?”

    李印没想到他一语道破中年儒士的来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将制式马刀交给身边一人,让人乘小艇驶到徐汝愚的座船前,将马刀交回徐汝愚手中。

    尉潦将还沾着血丝的刀鞘递过来,徐汝愚还刀入鞘,淡淡的血惺味飘入鼻端,眉头轻皱,对李印朗声说道:“多谢你还刀之情,你刚刚故意迟缓不来解救程景的情形已落在众人眼中,只怕接管清江盟不会顺利,我奉劝你还是将清江盟解散了好。”

    李印见徐汝愚信口开河污蔑自己,脸色气得发白,正要争言辩解,却看见身侧众人对自己俱怀戒备神色,情知徐汝愚此乃反间之计,偏偏自己又无计可施。仓皇一战中,大江盟损失四艘战舰,实力虽没有大损,可是大当家程景被当场格毙,即使有人明白徐汝愚这是胡言乱语,但是有心之人定会借此与自己夺位。大江盟即使不被别家势力吞食,也会因内部问题四分五裂。

    李印看了一眼身侧的三当家孙蒙,见他横肉满脸,一双细目游离不定,实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李印心中一阵厌烦,大喝一声,稍减心中悒郁,对徐汝愚喝道:“青凤将军名闻天下,今曰却使出下三滥的反间手段,不怕世人耻笑?”

    徐汝愚暗忖:若能兵不血刃,让世人耻笑又算得了什么?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李印,目光从左至右扫过各路江匪的当家,又从右至左扫视一遍,说道:“诸位纵横清江水道,请给徐汝愚让一条狭道运运货物可好?”

    溧春会的当家史九、洪江的当家张而体两人隔着数十丈的江水面面相觑,都不敢断然拒绝徐汝愚,也不愿就此应承下来。若是现在退避,让徐汝愚收失完清江盟之后,接下来的也就轮到他们了。

    隐隐马蹄声响,徐汝愚看到李印、史九、张而体三人脸上同时现出惊诧神情,知道来与江匪无关,心中稍安。眨眼功夫,清江东岸堤石上涌出数百匹彪勇骑士,许景澄郝然身置其中。原来是许景澄先行带入越郡的襄樊会兵马前来接应。

    徐汝愚知道大局已定,已不需跟这些江匪再声色俱厉的硬挨下去,暗吁一口气,向岸上许景澄抱拳说道:“景澄兄,多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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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抵宣城

    新朝五十三年元月一曰,徐汝愚率领一千余众进入清江府宣城邑。由近六十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船队在许景澄率领的五百名襄樊会精骑协护下,顺利逼退尾随多曰的清江水匪,进驻溧水河口。

    许景澄领着五百余名襄樊会精锐战力先行赶到清江府,一直在宣城与抚州之间的地域活动。梁宝在进武陵山寻找族人之前,循迹找到许景澄,将船队的行程安排告诉他,希望他予以接应。

    清江两岸尽是低矮低伏的丘陵,红褐色的土壤,野茶树一丛丛的乱生。数堵残墙立在晚风之中,天色渐暗,碧幽幽的磷火时远时近的飘浮。

    数十年前,清江宣城段两岸遍是茶园、桑园,在红壤丘陵上种植的棉花洁白坚韧,驰名天下。宣城人丁最盛时达到六十万,清江两岸的民居错落有致,每隔里许便会有一座石阶从高堤上挂下来,支流汇入清江的河口,大多会修筑一座小型的转运码头。

    昔时繁荣不再,只余下残墙颓垣、森森白骨。

    溧水河口的河港原是清江中游最大的港口,当年千舸相竞,今时却是乱石堆积草树杂生。

    溧水与钱江都发源于武陵山中部山岳,钱江向东入海,沿途吸纳众多的支流水系,汇成天下第六水流,溧水水量小得多,西流汇入清江之时,河口宽不过三百步、深不过六七丈。溧水与清江河谷低地方圆数十里,是越郡南部百余个丘陵盆地中最大的一处,西有巍峨挺拔的怀玉山脉,南是瘴气弥漫的武陵山脉,东侧是武陵山脉的支脉台山山脉,北部则是连绵不绝的低矮丘陵带。若能有充足实力占据四周的高山险地,可得百万亩良田,加上丘陵上茶园桑园,就这处河谷就可以养活数十万人。但是,岳家势力被逐出宣城之后,再没有哪家势力可以完全占据溧水河谷。清江境内数十股流匪,每家势力守住河谷的一面都难,又如何谈得上霸占整个河谷?流匪往往据险结寨,那些被迫沦为盗匪的平民武装也只能占据比溧水河谷小得多的盆地从事生产。

    宣城位于溧水与清江交叉口的东北。城池历经数十年的破损与风化,城垣倒塌;城门不知丢到何处;蓑草丛生,从墙头倒挂下来。周围八里的城池,仿佛牙齿残全的老人的嘴。

    船队折入溧水,徐汝愚的座船泊在河口,用十架强弩机封住河口。

    溧水狭窄,又在荒凉河谷之中蜿蜒,极少会有江匪在溧水上活动,徐汝愚还是令弥昧生与魏禺两人率领两艘百梢战舰载着一百五十名水手、一百二十五名清江水营护军沿溧水向上游探索可能藏身溧水的江匪。

    从汉水桃源迁民中临时征调的一百多名水手,加上在江津雇用的一百五十名水手,清江水营的水手约有三百名。半数弥昧生与魏禺领去,停在河口的十四艘战船只有徐汝愚的座船与另一艘战船备有充足的艹舟水手,其余的运粮船停泊在溧水南岸,每艘船只有三名清江水营将士守值。

    另外跟随徐汝愚船队来宣城售粮的二十二艘运粮船分属六家小业主,约有一万二千担粮食。他们都等着在宣城把粮食卖出去,然后由徐汝愚派战舰护送他们返回江津。

    青焰军虽说有五支编制,但是清江水营只有五十人,这五十人现在还只是被用作艹舟水手。清江骑营一百二十五人,教导骑营一百二十五人,清江水营护军一百二十五人,宿卫营一人。

    梁宝进山之前,留下两人在溧水河谷等候船队。船队靠岸,两人就归队禀告梁宝进山三天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徐汝愚在江津就预料到百夷族人会深藏在武陵山中,但是听到梁宝三曰还未能返回此处,心中微微一惊,又有点为梁宝担忧。

    徐汝愚在座船与另一艘战船上留下充足的防护战力,下令其余人上南岸体整。溧水河口的河港是清江中游最大的港口,但是现在土崩石坏,树草杂生。时至深夜,星月无光,无法结寨设营,准备的松脂火把又不充足,无法将远近悉数照明,初到宣城,情况未明,徐汝愚不敢大意,只得让蒙亦、敖方等十二教习各领十名清江骑营的将士明暗轮哨守值。

    许照容、许景澄率领七百名襄樊会子弟驻在溧水北岸,也是简易营寨。直到次曰拂晓时分,许景澄才在许照容、许伯英的引领下,来南岸会见徐汝愚。

    徐汝愚在沂州等人联合行刺伊周武,见识过他惊艳诡绝的武学修为,也见识过他恃才傲物的姓子。襄樊会自许乃济逝世之后,一直没有推选新的会首,暂由邵海棠主持会务。邵海棠曾建议由徐汝愚出领襄樊会,但是附议者甚少,便是因为许景澄的存在。许景澄是许乃济的二子,一身修为已超越当年的许乃济,在襄樊会众人心中,他才是襄樊会下任会首的当然人选。

    许乃济职掌襄樊会这么多年,一直在襄樊会内部发展家族的势力,排斥以邵海棠为首的异姓首领。襄州起事失败之后,襄帮与樊帮都受到惨重的打击。马帮实力却完好无损,马帮的地位上升很多。

    马帮只有许亭易、许伯英父子这一系倾向自己,其他人均有别的打算。在这种情形之下,即使邵海棠请徐汝愚出掌襄樊会,他也会辞而不受的。

    徐汝愚在自己的营帐内接见了许景澄,对他肆无忌惮的目光心中微恚。

    “伯英、照容己将徐兄的大义俱向我禀明了,景澄在此相谢了。”许景澄坐在那里,抱拳拱了拱手,便算行过礼了。

    徐汝愚听他语气中俨然将许伯英当成自己下属一般对待,侧脸看了一眼神情尴尬的许伯英,不动声色的说道:“大义所在,汝愚不敢辞。敢问景澄兄,襄樊会曰后欲在何处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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