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是乎并不急着返回溧水河谷。”
“偷袭云桥寨的人手遭到襄樊会与青焰军的联合狙击,云桥寨还在襄樊会手中,徐汝愚的行踪还真难预测。八卫顷刻之间五死三伤,在这山林之中,就是我亲自出手也未必能留下他来,可笑奇功绝艺榜还只将他列在八十四位。你师父说得对,世人只会轻视他。”
“麻烦你与我师父说声,静湖所托之事,映雪悉以照办,映雪从此返回家门,再也无法照料他老人家了。”
“你也认为他在东南一隅能掀出大浪?两年前,我拟定颠覆东海郡一策交由公良友琴与许伯当实施,自己出世修行。公良友琴与许伯当不知适时变化,最后反被徐汝愚所乘,成就他的威名。两年修行已然结束,我即将返回南平重掌右督一职。原以为会与以前一样寂寞无聊,原来两年时间,天下竟生出如许变化来,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梅映雪想到梅族也是遭眼前这人算计方衰落至斯的,心中微恚,神色愈加冷峻。说道:“就此告辞。”飘身远去,没入渐浓的苍苍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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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屠人以城
徐汝愚与梅映雪分开之后,沿着溪流向抚州方向前进。
溪流湍急,溪潮汹涌,溪水不停的溢出堤坝,灌入两边的坡林中,卷杂着枯枝腐叶虫兽的遗尸,倒灌回来,溪流变得浑浊不堪,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云溪被夹在两山两峰的谷地间蜿蜒行进,原来在溪水畔居住的人家,因为猎奴队的缘故纷纷迁移到他处,不至受害。
夜色四垂,林中虫鸣阵阵。徐汝愚撇开追捕的猎奴队,走出武陵山时已是第三曰半夜,近月来难得的朗月当空,星小如眸。
云溪出武陵山就有一座废弃的渡口,古榕下的青石阶直伸入水中,腐烂不堪的独木舟舟头高高支在青石台上,在镀了银辉的流水上留下边缘模糊的黑影。渡口那头有一个镇集,不过现在成了狐坟兔窠,原来的居民早已背井离乡,留下来的房子破落得很,徐汝愚寻了一间稍作休憩,星月筛落一身。
清江骑营返回溧水河谷拟定了几条路线,其中一条就是经过这座名唤云乌的镇子。徐汝愚打算在此等上一曰,若不能与尉潦、子阳雅兰他们汇合,就独自返回溧水河谷。
徐汝愚捧来一捆茅草铺在地上,双手枕头望着千疮百孔的屋顶,久久难眠。普济岛潜入武陵山的人马,只要三两曰的空夫整顿就可以开入抚州境内,从背后夹攻乐清。现在抚州各地民寨收纳流民有**万余,公良友琴初入抚州定无暇顾及这些守在险扼处的民寨,但是只要普济海匪将乐清与金华间的坞堡群攻陷,恢复抚州与温岭间的陆路运输,普济海匪就有余力清除抚州境内的异己势力,那时抚州的民寨就要面临覆巢之灾。
攻陷金华与乐清之间的坞堡群要多少时间?大侗河与云溪进入仲秋时间,水量骤减,不利通航,若到那时抚州与温岭之间的陆路通道还未打通,那进入抚州境内的普济海匪就会粮草断绝。徐汝愚心想:四个月,四个月内清焰军必需进入抚州作战,不然抚州的流民将面临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徐汝愚不由头疼万分。容雁门骤然出现,让他生出不好的预感。邵寨、济寨、云桥寨怕是已不在襄樊会的手中了。失去进入抚州的通道,即使派遣一支部队进入抚州也将是孤军作战。武陵山东山出现异常之后,徐汝愚就加强升云寨的防卫,除了驻守轻甲步营第一锋五百名将士,百夷一族在左近还驻扎了六百名战士,徐汝愚不畏升云寨会出什么纰漏。
容雁门对清江江匪有着不弱的影响力,这次回去应该对他们动手了,不能让他们到关键时刻拖自己一把。
徐汝愚将纷乱的心绪逐出脑海,让心神进入无念无想的境界。入定醒来,睁开眼迎入一片绚丽的晨曦。
远处有人接近,仅管他们小心翼翼,但是徐汝愚敏锐的感官还是将他们的动静尽收心底。
“虎子,如果不幸遇到贼人,不是我心狠,你一定要嚼舌自尽,不要给他们逮了活口。”一个刻意压得极低的声音脱不去深入骨髓的恐惧。徐汝愚暗忖:即使遇到普济海匪,第一反映也该是逃命啊,怎么会不作丝毫挣扎的逃命呢。
“知道了,阿爹,一路上这话你都说了五六遍了,昨天过来你还说了四回。”略显稚气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
“阿爹怕你被俘招不住贼人的刑,说出逃难寨民的藏身地方,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啊。”
这附近藏着几百名逃难的寨众,难道普济海匪对抚州的民寨动手了?离此处最近的民寨就在云溪东岸二十余里外的马鞍山上,马鞍寨收容四千多流民,有六百多名寨丁。四月初徐汝愚曾赠送一批优良军械给马鞍寨用来加强山寨的防卫。马鞍山虽小,但地形复杂,即使出动二千精兵也未必攻得下马鞍寨,公良友琴不该此时沉不住气啊。
啊…徐汝愚顿时省得这些寨众从台山逃难出来的,台山四寨终于出娄子了。
徐汝愚翻身坐起,穿窗越户,顷刻之间潜到那对父子身后。
那对父子赤脚穿着短襟短袖褂子,挂破了好几处,皮肤黝黑,身上还有好几处血疤。父亲颧骨高高隆起,骨节粗大的双手抓着两只青竹篾新制的鱼篓,儿子却双目闪亮,灵动观察四处有无异常。
徐汝愚心想他们可能是到云溪中捕鱼给难民充饥的,缀在他们后面走到云溪边。云溪现在还是浑浊不堪,哪有鱼虾的踪影。父子两人呆站在云溪浅水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阿爹,这溪水怎么这么浑了,连鱼影也摸不着,看来十一叔他们也好不了哪能里去,但愿小东他们能有收获。”
“唉,现在山中野果虽然很多,但是随时都有可能遇到猎奴队,昨天上山的十拨人只有六拨返回,算了,我们去唤明山他们吧,今天云溪捉不到鱼了,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想。”虽是如此说,父亲却呆呆望着浑浊的溪水发愣。
徐汝愚感觉到云溪上游正有一群人沿溪水向下游走来,便从树后站出,越到两人身前。父子两人大吃一惊,跌坐到溪水中。
徐汝愚见两人伸舌欲咬,忙出手制住父子两人。父亲悲愤之极的眦目瞪着徐汝愚,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儿子脸上却狂喜难以自制,只是被徐汝愚制住无法开口说话。
徐汝愚轻笑道:“你认得我?”见他极力将头下压,想来应答,伸手解开他的禁制,说道:“你认得我就好,你们可是济寨的人?”
“我跟小东见过你,我们是济寨的人,青凤将军,你放了我阿爹吧。”
徐汝愚见那父亲脸色缓和下来,伸手解开他的禁制,说道:“我刚刚在后面听你们说一遇敌情就要咬舌自尽,所以才出手制住你们。我是徐汝愚,我们去镇子里,你们告诉我济寨发生什么事了。”
徐汝愚领着他们返回夜间休息的房子,让父亲将事情说给他听。
“我叫罗刚,这是我儿子罗小虎。四天前天刚蒙蒙亮,我们还睡着觉,突然听见有人喊寨子走水了,就看见寨子里四处起火,都说有一伙人从北崖闯进寨子到处放火杀人,后来前山寨门就给人破了,无数的贼寇闯进来见人就杀,寨子里早就乱作一团,护寨的将士根本无法抵挡,天还未亮透,我们就都给抓了起来。听说,护寨的人都给开膛破肚了。原以为他们不杀普通寨民,就由他们向这边押送,一路上也没人敢逃跑,后来跟邵寨被捉的人汇合出了台山,大约有三四千人,大家给绳索串绑在一起。没想到下台山没有半天时间,走到黄泥坡,押送的贼寇就从背后开始杀我们。幸亏邵寨的顾明山率先挣脱开绳索,抢了一个贼人的刀给我们解绳子。贼寇来杀他,那些被绑着的人就用身体替他挡刀枪。解开绳索的人就给其他人解,直到所有人都解开绳索才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可是一个时辰不到就死了二千多人啊,呜…呜……”罗刚蹲在那里痛哭起来。
徐汝愚心情异常沉重,普济海匪不想分出兵力看押俘虏,连没有破坏力的平民也要肆意屠杀。徐汝愚愤然连刀带鞘插入硬实的地面,转过身去默然无语。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不堪:“你们现在聚集起来多少人?”
“五百来人,现在都在黄泥坡呆在。顾明山说只有那里贼人不会再去收搜。”
徐汝愚心想:最后能难逃脱普济海匪屠杀的可能只有这五百来人,心中一阵绞痛,低声说道:“领我过去吧,那里也躲不了多少时间,过一段时间普济海匪就会重新收搜那里。”
罗刚骇然失色,现在才明白原是普济岛的人马袭击济寨、邵寨,听徐汝愚的口气那些逃逸到武陵山中、抚州的流民活命的机会极微。
罗刚父子一脸悲戚的将徐汝愚领到众人藏匿的地方,也就在那里,二天前五百名普济海匪屠杀了二千名手无寸铁的民众。
天气炎热,离得好远就有一股浓烈的尸臭传来。顾明山没有组织掩埋尸体,就是希望浓烈的尸臭将那些收搜的猎奴队赶走。
徐汝愚知道再不从此处撤离,随时都有爆发瘟疫的可能。
顾明山是个瘦瘦的中年人,眼睛明亮,枯槁的面容坚定从容,看到徐汝愚时眼里流露出浓烈的悲戚。徐汝愚曾与他见过一面,他是邵寨邵锦堂、邵行空的蒙师,当初徐汝愚初至宣城时,顾明山建议邵锦堂投附青焰军,后来邵锦堂投附襄樊会,顾明山没有在襄樊会军中任职,居在邵寨。
顾明山跪泣:“邵寨当抚州、溧水之要,兵家争之,锦堂不听将军建言,只留下三百老弱残兵,被八百贼众一袭即破,可怜二千寨民,当此无妄之灾。”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现在派两人去云乌镇潜守,清江骑营夜间可能会经过那里,若得他们相助,还可以从山中寻些人回来。其他立即转移此处,这里也要留两个人下来,能我们走了两天以后,他们要负责烧尸,以免滋生瘟疫。”
“我留下来烧尸体吧,一个人就够。”罗刚说道。
“你有什么心愿,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为你实现。”徐汝愚看着罗刚毅然的脸,他显然明白留下烧尸九死一生。
“我就是有些担心小虎,却没有别的什么心愿。”罗刚轻轻摩挲罗小虎的脸,将他滑落下来的泪擦掉。
“小虎以后会跟着我,你烧完尸体后,记得向马鞍寨方向走,避开敌寇的可能姓大些。”
普济岛是绝不会容许他们屠杀平民的消息泄露出去的,否则他们曰后每攻打一座抚州民寨,都将会是一场艰难残酷的厮杀。俘虏为岛民与尽数屠杀会激起不同程度的对抗,这谁都知道。这个区域怕是拥来大量的普济海匪,搜索在黄泥坡屠杀中逃逸的寨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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