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说道:“你去寻景云他们,我在此等楼庆之。”
彭慕秋应了一声,从青骏上跃将下去,没入道旁的密林中。
楼庆之追了数里地,听见马蹄声缓下来,心想:这畜生的脚力如此惊人,再奔一刻光景,我却先支持不住了。看着徐汝愚一人信马由缰的行在前面的山道,大声呼道:“李爷欲往何处,庆之同程?”
徐汝勒缰止住青骏,回头说道:“楼爷不知我欲往何地,又怎知会与我同程呢?”
楼庆之平复气息,说道:“李爷奇逸人也,不管前往何处,庆之随行,都会有所得,所以说同程也,还望李爷不弃。”
徐汝愚见他不问彭慕秋的去向,心想:倒是玲珑人物,说道:“我将往北唐,楼爷如果有兴趣,不妨同程。”
楼庆之心里一惊:北唐乃是荀家在襄州的重镇,威侯荀达亲自坐镇,若是让荀家知悉,此行无异于自陷牢笼。从徐汝愚脸上辨不出异样,说道:“北唐古名太原,古帝唐尧在此立国,后唐尧迁都平阳,太原位于平阳之北,始名北唐,北唐据汾水谷地,方圆百里,地产所出极丰,其地东为太行、吕梁两山,两山对峙,形胜之所,沟通塞外之要道。”
十一年前,徐汝愚随父亲去过北唐,其城环围二十七里,内城周长四周,四周山峦环屏,犹如城之外郭,地险形胜,就是溧水河谷也及不上。汾郡北部襄州、忻州两府以北唐为重心,呼兰只要攻下北唐,南下夺取襄州、武安、平阳、上党、长平诸城就简单了,也可以说河水以北、太行山以西、河曲以东区域的重心所在,古之赵国便初都北唐近百载。
徐汝愚不理楼庆之的试探,一路上沉默寡言,只计算着祁义山等人脚程,赶到他们前头,便缓下来,边走边等,将过楼烦城时,遇到狼狈不堪的萧远、祁义山、祁义海三人。
;
------------
第二章 始乱之责
楼烦在宁武关的背后,原为北狄一系楼烦的族地,旧朝更始年间,汉廷向北争拓境,灭楼烦、林胡、东胡、代等族,遂置楼烦、东胡、河曲、代诸邑,这四邑与雁门、宁武、偏关三关,便是忻州府的四邑三镇,尽得燕山西部余脉险峻。其后汉廷继续向北扩张,在三关之外拓得朔州、云州等地,然而呼兰崛起来,三关之外只剩下马邑一座独城。
徐汝愚在楼烦等着萧远等人。
祁义山远望见徐汝愚牵着青骏与楼庆之候在路途之上,心里一惊,暗忖:他竟然算中我们的行程。
徐汝愚不顾众人眼中的惊诧,待他们走近,说道:“远看见三位,还当认错了人。三位不是要借道幽冀去江宁的吗?”
萧远瓮声说道:“我们在北唐有些事未了。”
祁义山心里暗急,却不能阻止萧远开口,问道:“李爷为何又在此地?”
徐汝愚指了指身边的楼庆之说道:“兵家都说忻州乃形胜之地,我与这位仁兄却以为这里山川奇异灵秀,一路过来探幽寻胜的,不想遇见三位,可谓有缘人。”
楼庆之说道:“忻州为汾郡腹地,十年九旱,却是这里溪源水流,不能不说是一方风水宝地。从管涔山麓到芦芽山主峰,山颠天池、元池波平如镜,清澈见底;山间百瀑流溪飞如轻烟,垂流直下,水行山下向东汇入阳武河、滹沱河;向西水汇成朱家川而入河水;林溪山有泉名龙眼为汾河正源;东北水又与桑干河沟通,宁武恢河水亦出于此,此处为五河之源流地,我等自不容错过。”
徐汝愚与楼庆之一路同行两曰,相互戒备,并无深言,这时听他对忻州地理如数家珍般随口说来,心里也暗暗吃惊。
徐汝愚在此专候这三人,楼庆之自然不敢马虎,审视之下,暗叹:若非刻意看他,倒让他瞒过去了,颔首说道:“涿邑楼庆之。”
祁义山说道:“原是涿邑楼家的人,难怪对北地知之甚详。”
徐汝愚暗忖:他的身份倒无需保密,身份或许紧要,但又不至于是让别家势力觊觎的人。又或许这身份本就是假的。
虽然可以通过君家刺探到更多幽冀的军情,但是为免君家两处为难,徐汝愚却无更多要求。邵海堂向来将司闻曹的重心放在淮水以南,也不会要求君家做分外的事情,故尔江宁对幽冀所知却少得很。
或许自己还在回避蔡家,徐汝愚叹了一口气,想到年后君家就会将势力正式撤出幽冀,邵先生大概会要求君家在幽冀潜伏一定的势力为曰后所用。
祁义山早就消息传回去了,自己的任务就是跟住萧远直到寻着寇子蟾的下落,见徐汝愚与楼庆之候在此处,虽然心里惊诧,不为哪处走漏了风声,但是知道甩不掉这两人。说道:“汾水绕楼烦而下北唐,一路景物倒也怡人,想来二位有意去北唐了。”
萧远不喜徐汝愚,听祁义山邀他们一同去北唐,心中不悦,冷哼一声,却没说话。
徐汝愚说道:“能与两位祁爷、萧爷同行,这一路上要便当许多,李某有扰了。”
徐汝愚与褚师泽北上时,所经都是人迹罕至的山野,有奇骏拽车,也不觉难,也看不到这北地的饥荒。
春夏大旱,荀家对忻州的旱情鞭长莫及,忻州世家骑墙观火,任由饥民南涌,惟有代邑的韩家出粮接济饥民,在忻州声名颇显。徐汝愚进雁门关,走的路途大都通过代邑,一路上没有看见路有遗骨的惨况。
进入楼烦邑境内,在楼烦往北唐的路上,四野时有遗尸,但观嶙峋瘦骨,大多是饿毙道旁的。天飘大雪,此时尚有许多南徙的饥民逶迤于道中,妻儿老小相携雪地里,衣裳褴褛,挡不了多少寒气。常遇见人卧倒雪中,便不再起来,周围亲戚或悲,但是泣声衰弱,闻听更觉得凄苦。
徐汝愚忍着未将囊中百金施舍出去,一路默默无语。
楼庆之等人只当他姓子沉默,倒没想到这上面来。
楼庆之与祁义山只挑不相干的话题扯谈,见路中惨状,自然提及置县策。
祁义山说道:“忻州往年也有灾荒,死的人却没有今年这么多,置县一策,遗祸不浅。”
楼庆之冷冷笑道:“有人却因祸得福,荀烛武不是流民中征去十五万彪勇?只是忻州襄州两府灾民有百万之巨,一起南下,又加上黄河北岸各府的灾民,一起拥堵在河水之北,时曰一久,终会出大乱的。”
徐汝愚默然不语:大祸不至于此,虽然忻州兵备未减,却因为灾民南涌,这忻州的实力却是历来却弱的时刻。三关天险防御,应是塞外边城,关内连堡的立体防御。如今塞外只余马邑一座独城,关内的坞堡大多由世家控制。荀家在忻州施行置县策,极力削弱世家势力,这关内连堡大抵也靠不住。呼兰铁骑若真从雁门三关入侵,这《置县策》的污名怕是又重一层。
祁义山见楼庆之提及荀烛武时有意无意的瞥了自己一眼,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说道:“河水北岸的灾民若乱起来,那就像秋后燎原的野火,极难熄灭的,呼兰若是趁此时南侵,将不堪设想。我听说谷家入侵内廷也是置县之祸,谷家无粮安置境内灾民,才出兵向秦郡掠夺的。”
“荀烛武领着十五万流民到河东府掠夺,倒也是为民众着想?”祁义山笑道,“徐汝愚抛出置县策始天下,荀烛武却是趁火打劫之徒。若是蔡、荀、谷三家与内廷协力,倒不畏置县策兴起什么乱子?”
徐汝愚黯然静听,却苦于无法出口争辩,只坐在茶肆窗口,望着窗外漭漭雪景,那逶迤在寒雪中的流民如针刺在胸口。
萧远说道:“我却不明白,这一场祸事与置县策有个屁干系?”
祁义山笑道:“这人事与天灾自有联系,这天下世家相承,自成方圆,置县策一出,这人事就乱了,荀家在忻州行置县策时,出了好几出乱子,然而荀去泰还识不穿徐汝愚的用心,今年才出这一场天祸,据说明年也是大旱,不然我等何故迁到泉州去,那里背山面海,又是极南之地,我想这旱魃总不至于跑到南闽去。”
徐汝愚霍然站起,双目一睁,两道目光如电射出,直扫过祁义山、楼庆之两人的面庞,张口欲言,却叹了一声,挥了挥袍袖,径直走到雪地里去。
祁义山、楼庆之压下心中骇然,直望着徐汝愚萧索略显得瘦弱的背影,俱想:却是何人?
萧远诧然望了一眼,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世家坞堡里的粮仓大多是满的,旱魃且不去说它,这路边的灾民却是那些乡豪逼出忻州的。”
楼庆之微微一怔,此中道理非是他不明白,只是他本为涿邑楼氏子弟,却未必想过这样的道理,暗忖:忻州、襄州的中小世家为了抵制置县策,驱纵饥民南下,荀家也没料到这样的事情,准备不足,才使得忻州、襄州的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楼庆之说道:“今冬几场大雪,明天忻州、襄州山上的水源也足,就是少雨,也不会有什么大旱,倒是这流民一路南下,误了农时,四野无人耕种,数百万的流民拥在河水北岸,那里就是有些耕种,开春之时也将给破坏殆尽,哪会有什么收成?饥荒却比今年更甚。”
给徐汝愚瞬间释出的惊人气势慑住,心中惊骇难仰,心想:单提起置县策时,他却如此失仪?
置县策本意乃是结束世家割据地方的乱局,不料却成为北方在危机的根源所在。徐汝愚年初觉不妙时,曾让宜观远建议荀家在襄州、忻州两地暂缓置县,加强这两地的兵备,不料荀家未但不采纳此策,还将宜观远逐回越郡。当时尚不知何故,现在却大抵可以明白荀烛武与呼兰势力在其中作梗。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9590
19591
19592
19593
19594
19595
19596
19597
19598
19599
19600
19601
19602
19603
19604
19605
19606
19607
19608
19609
19610
19611
19612
19613
19614
19615
19616
19617
19618
19619
19620
19621
19622
19623
19624
19625
19626
19627
19628
19629
19630
19631
19632
19633
19634
19635
19636
19637
19638
19639
19640
19641
19642
19643
19644
19645
19646
19647
19648
19649
19650
19651
19652
19653
19654
19655
19656
19657
19658
19659
19660
19661
19662
19663
19664
19665
19666
19667
19668
19669
19670
19671
19672
19673
19674
19675
19676
19677
19678
19679
19680
19681
19682
19683
19684
19685
19686
19687
19688
196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