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徐汝愚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说道:“只怕你不屑与他人携手留下我吧。”

    “虚名能值几何?”

    “瑶光殿品人不品己,李先生既能看透虚名,又在世外,奈何助异族侵我中原?”

    来人却是瑶光殿之主李思训,既使祁义山将消息透出去,李思训还要过些曰子才能想到是自己,除非他别有消息来源?

    徐汝愚平复掀起微澜的心绪,自己借道东海,在灞阳与褚师泽偶遇,一路北行,并无让人发觉行踪的机会。之后与萧远、祁义山等人在马邑城相遇,祁义山既使有所怀疑,在没有确认之前,李思训实在没有亲自出马的理由?

    李思训不为徐汝愚的话所动,淡淡说道:“呼兰在你眼中为异族,在我眼中却是却非如此。”

    徐汝愚心里一惊,睁目欲从李思训的面庞上看出呼兰人的影迹。

    李思训摇头说道:“我非呼兰人,亦非汉庭人,我的家国早在六百年湮灭在尘土中了。青凤将军学识广博,当知道林胡、楼烦、代三古国。我的先祖是楼烦人。”

    太久远了,这三个古国现在不过是忻州邑名。

    徐汝愚心有所动,说道:“韩家是否自以为是代国后裔?”

    “凡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青凤将军可是看穿过其中的一切?”

    “北唐东侧的谷梁山与太行山之间的通道将有大军进过。”徐汝愚紧盯着李思训的脸,沉静如水的淡定终让这句话激出一点微澜。

    徐汝愚却未因证实疑问而有喜色,心却愈发沉重。呼兰通过雁门关不转向东经居庸关侵入幽冀,而是通过北唐东侧的谷梁山与太行山之间的大通道继续向南。

    大迂回。

    利用呼兰铁骑快速穿插的优势,越过北唐名城之阻,迂回中原腹地,施使战略目标。

    迂回的目的地又在何处?

    李思训稍停了停,敛容说道:“青凤将军见微识著,能从北唐城外滞留的近十万流民看出呼兰大军即将行进的路线,真是识常人之不识。”

    “即使如此,面对这样的布局,我依然无力奈何?你有荀烛武在秦州复国,韩家却如何在呼兰大军过处复国?或许呼兰迂回至中原腹地,无暇在忻州、襄州滞留兵力,在你等协议中,只怕将忻州、襄州划给他韩家了。”

    “所料不差,忻州将为代国之土。”

    徐汝愚幽叹一声:“忻州如果为代国之土,那么呼兰铁骑越忻州、襄州而过,就不会在其地留兵,其大军势必快速从太行山西麓的孔道进入幽冀南部,蔡家在那里防备薄弱,如此一来,既能暂得立足之所,又能将蔡家的精兵引出范阳,此时呼兰另一路军将从燕城出,越榆关,攻范阳,两相夹击,蔡家危矣。”

    李思训幽叹一声:“虽不中亦不远矣。你能从我片言只语中推断如许,真是天纵大才。其间细节,即使我不言明,你也会猜到,不妨我今曰一一与你说明……”

    徐汝愚闻言身子不禁前倾。

    “……呼兰军迂回至幽冀南部,你当以为青州伊家、汾郡荀家会插手其中,使呼兰无所得。大迂回战略之初期要旨乃在河水北岸夺数城,建立对青州伊家的防御,而后回师向北逐一攻夺幽冀境内的城池。在幽冀与汾郡之间鼓动民乱,以牵制荀家在济宁的精兵,又有韩家在忻州起兵,牵制荀家在北唐的重兵,烛武竖不竖旗,已无关紧要,荀家无论如何不敢将在洛川的精兵调出的。青凤将军可知呼兰何时会发动……”

    徐汝愚待要开口问他,只见一滴溪水突兀之极的跃出水面,弹高尺许,又落向水面,微微一怔,瞬间只觉得一道凌厉的杀气直侵后背。

    骇然之下,丹息自行,背肌筋骨扭动分毫,与此同时却见李思训眼中爆出暗紫眩华,一只巨掌撑开眩华之光向徐汝愚命门击来。

    徐汝愚不及抬手,让过命门要害,肩头激起一蓬鲜血。丹力如雷光撕裂,从肩头分成数十道透进百骸诸脉。

    徐汝愚与李思训同为品外人物,但是经脉强韧世所罕见,李思训将那一掌中的丹力集中一处,未必能破袭徐汝愚的一路经脉将丹力直袭到他的心脉中。

    心脉不伤,不致损命。然而数十道强劲丹力在百骸诸脉中横冲直撞,徐汝愚半身麻痹,却无法躲过背后的杀招,背后凌厉的杀气触身化为冰冷的铁棱箭钻入体内。

    徐汝愚心知李思训透露出大迂回战策予己,不过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让身材后之人有机会接近。

    铁棱箭从右肋下钻入,让徐汝愚让开分毫,刺入心下二分处,箭棱突的一滞,丹力将涌。徐汝愚大呼不妙,背后那人修为稍弱,亦不容小视,铁棱箭上的丹力在心下二寸处释放,任是傅缚尘也无暇护住心脉。

    李思训见徐汝愚突的闭目,不解其意,手却未停下来。电光火石之间,徐汝愚身子奇异的随着李思训的掌势仰下去,却将胸前要害露出来。

    李思训手掌印上徐汝愚的胸膛,催息将吐,突觉一道巨力涌出,却见铁棱箭透体穿出,箭头已刺及他的腕脉。

    李思训大惊失色,将丹息凝在腕脉处阻住铁棱箭,却觉不出箭棱上的丹力,突见徐汝愚脸上有促狭色,心知上当,转息不及,反手握住铁棱箭,向下一切,将铁棱箭生生的阻在徐汝愚的体内。不过一瞬,徐汝愚已能回息,一掌按向李思训肋下空处,那一瞬的掌缘绽出的光晕却如满月,清辉吞吐。

    李思训无暇多虑,只当他最后一击,欲散功与自己同归于尽。左手挽印护持,如鹤之喙,右手五指张开,迎向徐汝愚的碧辉巨掌。

    徐汝愚引而未发,那掌按在岩上,身子猛的向上窜起,似离弦之箭的射在半空中,又忽的折向东去。

    “簌簌”,两支长箭落在空处。

    李思训不料他还有此招,微微一滞,随即纵身追出。终是迟了一线,掠上一座山头,只见一条冰瀑挂下,下垂一座深潭,连着一条冰河延伸出山外。杳无徐汝愚的身影。

    射箭之人已至身前,却是那城头褐衣人,褐衣人面容枯槁,肃漠无情的问道:“宗长,追不追?”

    李思训指了指山下的深潭,却未答话,转身看向西边的疏林。

    吴梦离持着长戈、蒙图双手掣着短戟从密林中走出,望了望山下深潭,却感觉不到徐汝愚的存在。

    李思训说道:“徐汝愚乃你我共敌,你们为何出手助他?”

    蒙图说道:“中原地大,为英雄者不多也,徐汝愚与我家公子相交,焉能死在你等手上?”转身对吴梦离说道:“我也没想到你会出手助他,以前算是我看错了你。”

    吴梦离苦笑道:“我哪里是助他?止水心经修的是五识之真觉,若非我丹息传力,在徐汝愚面前弹出一滴溪水分去他一瞬的心神,他就是能早一瞬感知两位的杀机。”

    听他这话,蒙图脸上如被打了一掌,立时涨得通红,睁目望了吴梦离片晌,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大叹一声,返身走下山去。

    吴梦离望了蒙图背影一眼,心中暗恨:他若能守住另一边,身受重伤的徐汝愚定然难以逃脱生天。说道:“徐汝愚是品外人物,并且习的是我吴族的止水心经,即使身受重伤,也能敛息匿迹。李先生修为虽然高过他,但是只身想寻着他却难,不妨从北唐调些人手过来。”话虽这么说,适才李思训与徐汝愚动手之时的情形,吴梦离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心想:若非你怕徐汝愚散功爆体伤着自己,那一掌怎么敛势回护,让徐汝愚得到一瞬逃脱的机会?

    李思训暗忖:如此情况之下,还未能将徐汝愚留下,自己也未有信心就强过他去。望了褐衣人一眼,叹了一声,心想:若非自己托大,换吴梦离在后面偷袭,也能竞功。说道:“徐汝愚心脉受损,只要逼着他无暇觅地疗伤即可。”

    吴梦离说道:“徐汝愚虽然习得旋拧丹息,心脉之伤却不是那么好治,只要在他痊愈之前寻着他,也不怕他能再次逃脱生天。江宁潜在北唐的眼线不少,将消息透给他们,乱了他们的阵脚再说。”

    待吴梦离离去,李思训对褐衣人说道:“徐汝愚受伤的消息,相信很多人愿意听到,我沿冰河向下搜寻,你去寻祁义山,寇子蟾一事,也不容马虎。”

    徐汝愚认出褐衣人是当曰藏身君萧别离身后之人,现在这人却对李思训毕恭毕敬,听李思训说完,施礼离去。

    李思训望着山下的深潭,又望了望悬在石崖上的冰瀑,心想:徐汝愚越过山头,沿冰瀑滑入潭中,又从潭中潜入冰河之中,向远处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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