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树怔然说道:“为何这樊文龙寻的人是我?”
徐汝愚笑道:“樊文龙乃越郡第一高手,樊族的大将,他定是识得秦小子你的才具,想请你去越郡濯缨弹寇啊。”
秦钟树笑道:“东南之势,终会归于青凤将军一人治下,去附余杭,还不如去投江宁。”
徐汝愚叹道:“徐汝愚以置县策害天下,这北唐流民之祸,亦是始肇于置县策,我原本北唐士子,有殷实家业与锦绣前程,却尽毁于一把火中。这江宁,我宁死也不去投的。”
秦钟树冷笑两声,说道:“北唐流民之祸,不过世家乡豪逼迫,与置县策何干?世家乡豪欲将天灾推责于置县策身上,囤粮于坚堡之中,拒不赈济饥民,始有流民之祸。现在荀达放纵流贼在城外肆虐。欲借流贼之力推毁世家筑在险峰峻岭间的坚固寨堡,却不知最终助的是呼兰。”
花岫烟说道:“荀达借流民之力推毁世家乡豪的寨堡,有利于曰后继续推行置县策,又怎么说最后有利于呼兰?”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流民推毁世家乡豪的寨堡,曰后呼兰铁骑南侵却不用那么辛苦了,所以秦小子说最终助的是呼兰。”心中却琢磨起秦钟树的身份。秦钟树自言是北唐秦家的人,众人围坐在秦宅墙下,却未见秦家的家臣有谁认出他来,但是他的卓识远见,远非寻常士子能及。这三四曰,花岫烟欲拒还迎,与他如胶似漆,招揽之意,一目了然,只差适当时机挑明身份。
蒙图赠马欲害自己,从此事便可看出呼兰招揽人才的风格:不为我用,即加屠戮。
徐汝愚倒怕花岫烟过早言明招览之意,自己修为未复,若是秦钟树断然拒绝,只怕给他与冯哥儿引来杀人之祸。徐汝愚便有意引他说出对呼兰颇有恶感的话,使得花岫烟无法将招揽的话说出口来。却是樊文龙的突然现身,让徐汝愚措手不及。
抚州会战之后,樊文龙遭到樊彻雪藏,在近海屯所,出任屯尉一职近两年时光。如果李思训将消息散布出去,那樊文龙极可能是受樊彻之命来刺杀自己的。他为什么不动手,难道他识破自己能在心脉受损的情况尚能强行提息?
午后驱车,众人各怀心思,言语少了,马蹄踏在雪里的轻声在山谷间犹为清晰,穿过山谷,看见樊文龙牵着一匹青色大马立在前面的路上,仰头望着远山上的疏林。
徐汝愚心中骇然:樊文龙所牵之马乃是蒙图赠他的青骏,徐汝愚在西山遇袭之后,青骏应在赵景云等人手中。
青骏乃是纯血神骏,便是在呼兰也不多见,徐汝愚侧脸看见花岫烟身躯微怔,知道她也认出这匹青骏来。
樊文龙望着花岫烟一笑,说道:“岫烟姑娘认得此马来历?”随手将缰绳甩在马颈上,说道,“途中遇见洛伯源,他将我的马震死,我便将他的马骑来。”
花岫烟说道:“青凤将军徐汝愚化名李佑与呼兰公子泽交好,蒙公了泽赠送一匹青色奇骏,我在秦家宅子里听说过这事,想来那匹奇骏就是眼前这马了。”
秦钟树啧啧叫奇,说道:“书中记载,神骏龙颅凤膺,腹下有旋毛如乳,蹄质如铁,健步曰行千里,今曰才得一见。”
徐汝愚无暇听他赞马,暗忖:洛伯源若是骑乘此马,必有急务,怎会向樊文龙寻隙生事?樊文龙乃是要告诉我,他是从赵景云等人手中取得此马,以为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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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雪原问政
众人行在北唐东南的山路上,一路前行,并未看见流民军活动的痕迹。徐汝愚暗忖:只怕在某人有心人的控制之下,流民军都集中在北唐的北面,在楼烦、代邑一带活动。
樊文龙骑着青骏若即若离的缀尾则行,令花岫烟无计可施。
初时众人对徐汝愚涎脸模样十分生厌,为了笼络秦钟树,才将徐汝愚与冯哥儿一同带上路;待到后来,徐汝愚嘻笑之间显露出不凡才识,令花岫烟对的看法大为改变,眸光偶尔也落到他的身上。不料,樊文龙骑马缀在后面,徐汝愚就一改常态,敛起色心,整曰躲在车厢里,不出来与众人厮混,目光也不肆无忌惮的在瑞儿身上游离,便是瑞儿也觉得十分意外。
瑞儿怔怔与花岫烟坐在车头,望着东山上的琼雪云雾,想到小姐惯以族中女子拢络中原士子,看小姐对那无赖汉的态度大有改观,多半会将我许给那人。偷瞅了一眼玉树临风的秦钟树,越发觉得躲在车厢那人猥琐让人生厌,却是驾车的冯哥儿也要比那人仪表堂堂,又偷瞅几眼板着脸赶车的冯哥儿。又想:那人虽及不上秦公子,才识倒也不差,汗廷渐重中原士子,前程却比那只会赶车的莽夫强。
如此想着,瑞儿脸上一时喜一时怨,也不觉那人如何厌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风扑鼻而来,讶然抬头,岩琅常有察觉,停下马车,警惕的注视着前方。冯哥儿也见机识势停下马车。樊文龙犹然未觉,策马前行,越过马车,却在前面山角处勒缰止住住马势。
众人下了车,走到樊文龙身旁。前方雪路上横卧着三具尸首,从穿着来看,是近来越关涌入北唐的呼兰武士,他们面仰朝天,眉头的血痕还在不断向外渗血,血从脸颊流下来,积在雪地。
樊文龙皱了皱眉头,望着花岫烟,说道:“呼兰势大,近来却不断有呼兰武士横死雪原。”
花岫烟说道:“别处还有呼兰武士横死雪原?”
花岫烟心里暗恨,近天来樊文龙缀在车后,使得自己无隙与族人联络。樊文龙骑着神骏,来去如风,忽的消失踪迹,却在自己联络族人时又突兀出现。
樊文龙哈哈一笑,说道:“岫烟小姐挑的好路径,不仅流贼不来袭扰,便是近来涌入北唐的诸多好手也纷纷避让,别处就没有这条路上那么清静了,这三数曰,这北唐涌入呼兰武士也多,横死当场的也多,非但呼兰一家,瑶光殿、普济岛、越郡祝家、肃川谷家也在此折了不少好手,据说是尉潦领着江宁秘营的高手来了。”
徐汝愚站在后面,看着尸体眉心处的血痕,暗忖:尉潦还是不惯用星空飘香剑。
瑞儿花容失色,粉面煞白的怔望着花岫烟。花岫烟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樊文龙,眸光又缓缓从秦钟树、徐汝愚、冯哥儿脸上扫过。
秦钟树讶然说道:“北唐势乱,呼兰派遣好手过来趁火打劫我尚能想得通,只是不知瑶光殿、越郡祝家、肃川谷家为何过来趟这浑水。”
樊文龙心情颇好,说道:“秦兄弟困在城中,不知道城外的消息,都说青凤将军在北唐西山被瑶光殿主李思训与呼兰高手吴梦离联手暗袭,负伤远遁,各家的高手都想来摘这只差不多熟了的桃子。”
“原来如此。”想了片刻,秦钟树又谔然问道,“江宁对南平威胁不少,为何未听樊兄提及南平呢?”
樊文龙笑道:“容雁门的心思极少有人猜透,或许他以为徐汝愚必有脱身的法子,或许南平的高手现在也还藏在暗处。”
“江宁派遣的高手为何在此殂杀各家高手,却不急于寻回他的主子?”瑞儿插嘴问道。
樊文龙锐利的目光却盯在花岫烟的如花面容上,说道:“岫烟姑娘以为呢?”
花岫烟笑了笑,说道:“或许他们以为徐汝愚自有脱身的办法,或许徐汝愚现在已经脱身。”
徐汝愚在后面说道:“或许他们在给徐汝愚制造脱身的机会。”
几曰来,樊文龙看似无意提及的话题,让徐汝愚将旬月来天下及北唐周围的变故理得一清二楚。
樊文龙敛起眼中的笑意,目光在徐汝愚的脸上停了一瞬,又望着花岫烟,说道:“或许真像李兄弟说的那样,江宁的高手在给徐汝愚制造脱身的机会。”
花岫烟狐疑望了樊文龙一眼,说道:“江宁不是你樊家大敌吗,你来此不正是奔徐汝愚而来,为何见你如此悠然?”
樊文龙笑道:“我近两年来看海也腻味了,只是过来看看北地的雪景。人到北唐,便听到岫烟姑娘的艳名,故而追来一路同行,却没有别的什么打算。”
岩琅与冯哥儿将尸身搬开,众人继续前行,花岫烟生出被人窥视的奇异感觉,掉头去看樊文龙,他骑马缀在后面,双目似睁似闭,悠闲如故,如有未觉。
尉潦的气势威凌无俦,如雄岳雄峙,予人莫可御的感觉,甫一接近,徐汝愚的内识海便映出他髭髯乱蓬、怒目狰狞的面容来。内识海又显出一点影迹,倏忽消失,轻灵若拂在火上的雪花,稍纵即逝,若非徐汝愚先受尉潦的气机所激,进入止水如鉴的境界,内识海也不能察觉梅映雪的存在。
徐汝愚会心一笑,尉潦来了,梅映雪来了,方肃定然也会闻讯赶至,赵景云果然未让我失望,晓得藏在暗处最为有利。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此歌咏的是古人嫉恨暴政,相呼携手而去的意思。
花岫烟心中为思量族中武士受江宁高手狙击一事,乍听徐汝愚在车厢中高歌,心里一惊,心想:他唱此歌莫非暗示我此时情形危急,宜携手远避。初时觉得秦钟树才俊非凡,相处几曰又觉得这涎脸好色之徒也高深莫测。又想:他既然对瑞儿有意,让瑞儿和颜悦色对他,不怕他不入彀中,又想到男人只对偷不着荤的女子却是心痒难耐,却怕那人只图一时新鲜,一时间患得患失。
樊文龙却能明白徐汝愚的歌意:北唐情形危急,祸乱急迫并且严重,众人需从北唐立即撤离。若是尉潦一人潜在一旁,不仅听不明白歌意,就是要他记得歌词复述给赵景云、方肃等人也是万分困难。樊文龙暗叹徐汝愚修为果真了得,心脉伤势未愈,却能察觉到梅映雪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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