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四野一片狼籍,死尸横积。徐汝愚等人沿着高唐往安阳的驿道走了一程,心里暗叹不已,赵景云虽然将蔡正石遣往高唐的信使截下一次,却无法截住第二次,高唐遣往安阳的援军在路上终是让伯颜子义亲率的两万呼兰铁骑突袭正着,一战而溃。高唐守将生怕呼兰人故计重施,借溃兵入城之际,一并冲入高唐里,遂紧闭城门,看着呼兰铁骑在高唐效野追杀万余溃兵殆尽。
高唐城头高高飘扬的旗帜,迎风猎猎碎响不休。徐汝愚望着紧闭的城门,眼睛涩涩的,怔怔立了片晌,叹道:“文龙,你入城与那守将说,若他为一城百姓着想,就将高唐献给伊翰文吧,就说北静郡王当会明白他的苦心。”
樊文龙长叹一声,徐汝愚此话无疑代表他对幽冀的形势也是放弃了。将高唐献给伊家,可以保全高唐一城百姓,河北的难民也可以通过高唐渡过河水到青州避祸。樊文龙躬身而揖,说道:“文龙去去就回。”
众人继续向东而行,所行之处,俱有呼兰铁骑侵凌之后留下的狼籍,苍凉的晚照,废墟里的余烬在寒风中四逸,渗入冰土的黑色的血迹、死尸塞道,一路行去,竟未发现一家炊烟。
众人行到陵邑境内,才遇见赵景云、彭慕秋等人。
呼兰铁骑在幽冀南部的九邑飘走游掠,赵景云率领百余精锐躲得也实在辛苦。
赵景云见哨骑领着徐汝愚六人缓缓驰进营地,趋步迎上去,伏身在地,说道:“大人遇险,景云之失,请大人免去景云司闻校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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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塑山河
徐汝愚翻身下马,将赵景云从地上扶起,说道:“李思训这样的高手要是藏起行踪,北五郡司是无法发现的。”
赵景云从地上爬起来,将近来诸郡之事一一向徐汝愚详加介绍。
方肃将璇玑、葛静、子仲南三人领到徐汝愚面前,说道:“除了田文光、褚文长之外,灞阳城下得脱的其余三人都在这里,汝愚,你来见见他们。”
徐汝愚两次在宛陵时,三人都没有机会见着他,徐汝愚与赵景云等人叙礼时,三人已在远处细细审量这位名震天下的奇男子。却觉他不过也只是一位清俊儒雅的男子,脸上神态淡然,一双眸子也无什么凌厉的光芒,反而透出淡淡的倦怠。
璇玑想起灞阳城下罹难的众人,心里一痛,徐汝愚此时透出的气势恰如徐行、张伯阳这些名士所具有的淡泊与宁静,有着对兵燹的厌倦与憎恶。暗忖:虽为一方雄主,但是他心中的纠结,只怕没有几人识得。口里轻呼:“璇玑见过青凤将军。”
璇玑穿着淡青衣裙,腰后斜斜插着一根碧绿竹箫,水蓝轻绸束发,垂于腰际,一双眸子明澈有如清泉。
徐汝愚望着璇玑秀美的面容,想起十年前那个穿着白色衣裙、腰间别着翠绿竹箫的女孩子,淡淡一笑,轻语说道:“我的小字与名都是璇玑之父伯阳先生所取,十年韶华,故人已是尘埃。璇玑列于干爹门下,与我算是同门之谊,你们三位就以兄长唤我。”
以徐汝愚今曰地位,葛静、子仲南哪敢造次,口里直呼不敢,避到一旁垂手而立。
璇玑嫣然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敛身重新施礼,说道:“璇玑见过徐师兄。”
徐汝愚哈哈一笑,指着葛静与子仲南二人,说道:“你二位可愿为我江宁谋力?”
葛静、子仲南望了方肃一眼,眼中征询之意一目了然。
葛静、子仲南谨守本分,不敢逾越唤徐汝愚为师兄,便是有意到江宁谋职。方肃焉能不知他们的心思?
灞阳五儿中,以褚文长、璇玑二人的天赋最好,成就也最高。
褚文长与田文光因陈漱玉的缘故,素来不合。徐汝愚初在雍扬时,编制四千羽咋营军,褚文长、田文光在陈子方治下各领一营营军。在徐汝愚的授意下,雍扬一直实施抵制陈族势力的政策,褚文长与田文光两人俱无上佳表现。
徐汝愚重整雍扬政局之时,收回这四千营军的兵权,陈子方、褚文长、田文光三人返回宛陵。其时陈漱玉嫁于张季道,方肃又被陈预解除兵权,陈子方便与方肃一同隐居后山草堂,而褚文长、田文光两人一同归入张季道麾下效力。
褚文长擅兵谋,陈族夺睢宁、灞阳等地,居功甚伟,成为是张季道、方肃、张仲道三人之后,陈族最出色的旁系子弟。
宛陵与江宁相界,并且都有着制霸天下的宏大目标,或许在北上之前,徐汝愚心中对宛陵尚没有明确的敌意,但是在呼兰铁骑南侵之际,陈预与张季道不想着同抵外侮,却为了一族之私利,出兵围攻彭城,滞青州兵于彭城,使得幽冀的形势成为死局。
徐汝愚心中应有决断,陈昂与宛陵的众多故人都不再是徐汝愚谋取宛陵的障碍。
方肃目光停在徐汝愚的脸上,惟有熟知他姓格的人才知道,他此时的淡然正是他的决然。
方肃暗中吁了一口气,振了振神色,说道:“谷石达兵围朝京已有月余,且有荀烛武觊觎于一侧,汉廷将倾,呼兰在马邑集结了超过十万的兵力即将越过雁门,天下自诩英雄焉能置身事外?”用力按了按葛静与子仲南的肩膀,说道,“汝愚安顿南方,你们当助他一臂之力。”
方肃说出这样的话,也将自己的心意言明,以他与徐汝愚的关系,当无需说什么见外的话。赵景云敛起笑意,暗忖:方肃、樊文龙皆有大材,韬略不弱江宁众人,只怕是大人此番北上最大的收获。
徐汝愚轻轻的拍了拍方肃的肩膀,转过头来对洛伯源说道:“你速领人斥候北上范阳的道路。”
赵景云一惊,说道:“大人欲去范阳?”
徐汝愚说道:“或许还未到范阳,呼兰的中路兵马已经涌入幽冀了。”
赵景云说道:“魏将军得江宁三府授权,将雍扬的水营大部调去实施海狼掠食之战,目前雍扬的水营力量有限,江宁水营要面对菱凤镜的两万水师,也不能轻调……”
众人此时北上范阳,到达范阳之时,涌入幽冀的近二十万呼兰兵马将完全封死南下的路途。那时只有通过海路返回江宁。
徐汝愚的行踪已经大白于天下,没有水营战舰护驾,走海路又如何能通过青州、东海的海域?
赵景云倒不是猜不透徐汝愚的心思,只是此时再去范阳,只怕又生波折,远不如趁现在消息尚未传开,越过河水,从济州、汴州、清河借道返回江宁稳妥。
赵景云望了望方肃,既然方肃言明立场,此时由他劝阻最适宜。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你速派人联络君家,我要见君卓颜。”
方肃说道:“我去见君卓颜,尔后与他一齐去范阳也可……”
徐汝愚摇了摇头,不让他再说下去,说道:“这事需我亲去才行,不要劝阻我了。景云去安排吧。”
赵景云见徐汝愚心意已决,说道:“君啸云集结一支五百人的船队停在河口,原预备我们从汴州撤离,他们从海路吸引一部分欲对我们不利的人,我这便让人送信过去。”
徐汝愚点了点头,望着方肃,说道,“子肃,你看幽冀的形势能挨到几时?”
方肃说道:“蔡家对幽冀中部及南部地区的控制并不相当有力。几可预见,当褚师泽率领由六万铁骑与十万步卒组成的强大兵力从滏口陉或是井陉涌入幽冀中部,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幽冀南部与中部的世家面对超过二十万的呼兰兵马,极可能丧失抵抗的勇气。呼兰军在幽冀中部与南部的攻势只怕将会用势如破竹来形容。”
赵景云插言说道:“呼兰与瑶光殿联手打开太行西麓的通道,越过范阳的正面防线,超过二十万的兵马绕到蔡家最薄弱的幽冀中南部,何况呼兰在燕城、平城还驻有十数兵马,那时将是蔡氏一族独自面对呼兰四十万的庞然兵力。”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穷江宁之力,水师转运十万精锐或可解幽冀之危,但是幽冀胜也是惨胜,却让荀烛武、容雁门之流最终窃去了天下。天下大义何在,我今曰也不奢求。既然天下罪责置县策始乱天下,我便亲手将这零乱山河收拾整顿,还天下一个升平之世。”话语却是悲凉难抑,方肃等人听了暗自叹息。
尉潦暗道:这话若是让邵先生、梅铁蕊听了定会欣喜万分,自己听来,胸口却堵得慌。
徐汝愚对赵景云说道:“你速替我拟文,我有军令要立即递到江宁去。”
赵景云备好纸墨,望着徐汝愚。
徐汝愚一边思索,一边缓缓的说道:“鉴于江宁与宛陵双方在雍扬、毗陵、泰如等地的交境上有减兵息争的约定,待菱凤镜与许伯当部撤出白石,我部则积极向白石境内活动,务必取得津水以东、翠屏山以南的地域,将新拓之地,独设战区,调青卫军驻其境,擢张续为行辕总管,许亭易为都事院左丞。”说罢,目光停在方肃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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