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禺对水营将官知之甚详,何况莫念在李印麾下统领一营水营,又说道:“这边的防御就交给你负责,若是让寇兵从此处突破,我一样治你死罪。”不待郑苍生应话,转身走向别处。直至天黑,那缺口再也未落入寇兵的手中,便是石弹砸来,守在那里青焰军只向外躲避,无一退到护墙后。
左侧的灌木林烧到半坡,右侧除了灌木林中燃起熊熊烈火,上面的两百余青焰军不断从将割下的灌木投到石岸与陡坡的罅隙里,那里燃起更旺的火势。这两侧的大火,将岛山上的夜色舔得一干两净,夜空现出艳艳暗红的诡异色彩,弦月相比昨曰又盈了一分,在火光相映下,黯然失色,月华之力却不弱分毫,牵引着潮水一**的向小岛东北面的石岸涌来。
林济还是放心不下,正面坡道的攻势虽然不曾消弱,还是遣人沿着围圩石岸四处察看。一队巡丁走到岛的东南侧,只见那里火光冲天、热浪灼人,海浪扑在石岸上,激起的飞沫遇到熊熊燃烧的火舌化作蒙蒙的水汽弥漫开来,将那里遮住。
林济得巡丁的禀报,心里奇怪,也赶到那处,初时那里起火还不曾在意,只以为青焰军为辟小径丢下来的灌枝无意中点燃,此时看来却是别有蹊跷。他却不知石岸一侧给熊熊烈火烧得极热,一侧浸着冰冷的海水,那水汽弥漫的石岸已经给这一冷一热之力挤压得满是裂隙。
海潮愈是汹涌,一个巨浪扑来,涌动的潮水漫过石岸向里灌流,只听见灼热的岩石给水灌过,“滋滋”作响,间有岩石爆裂的声音。林济心中大骇,急呼道:“速传令,全体将士立即向坡顶进攻。”说罢,也不顾身后众人的谔然,转身提起丹息,向海圩正中的大帐奔去。
忽的轰天裂地一声巨响,整座小岛也震动起来。正在护墙上下争夺不休的双方军士,一时让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慑住,齐齐缓下手中的动作,探头向发出巨响处望去,只见那里升腾起白蒙蒙的雾气,之外就是巨石崩裂的声音。
海潮将崩开的石岸缺口不停扒拉开,瞬间就形成一个宽达十余丈的缺口,潮水不断的涌进来。
远在二十里之外的海面里正行进着一支庞大的战舰编队,轰天裂地的巨响清晰传到李印的耳中。
李印率领船队伏击普济的运粮船队,发现不过只是一些小型空载舰船,已然猜到这是普济的分兵之计,一面扬帆向魏禺所在的小岛行进,一面传令其他两处补给点的战船与他在航路上汇集,却与传令的邵小琪错过,此时不知道那里的情形,乍听那声巨响,又惊又急,只当魏禺出了事故,沉声喝道:“儿郎们,谁让一名匪子逃了,就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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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长弓射杀
海水从扒拉开的石岸缺口里涌进来,瞬间将近处的数十名寇兵卷入水中。
郑苍生不知出了什么缘故,却也知道机不可失,大声喝道:“神明显灵,助我等淹死这些海寇。”领着一队人当先杀了出去。让他一声大喝,护墙内的青焰军一齐回过神来,奋勇爬出护墙,向那些惊惶失措的寇兵杀将过去。
激战至此,岛上守军也只余半数,石堤不崩,魏禺准备下令撤到第二道防御护墙的后面。寇兵可以轮翻进攻,青焰军除了五百名精锐以备不测之外,其余将士都压在护墙那边与寇兵激战。乍听惊响,又闻郑苍生惊呼,如注一股新力,从陡险疾冲下去,如狼似虎。
巨响传来,石崩地裂,海潮激涌,一时间寇兵心神震慑,尚未回过神来,就让青焰军杀入阵中,抵挡不住,纷纷向坡下退去。而低陷地里的寇兵为避涌过来的海潮,沿着坡道向上涌来,两股寇兵交杂一起,混乱不堪,似乎忘了要去抵挡挥劈撩砍下来的兵刃。
丁勉臣疾步走过来,脸上又惊又喜,也有一丝忧色,说道:“寇兵阵形大乱,但是那里地方狭窄,退路让海潮截住,却是兵家所讲的背水死地。”见魏禺微微点头,知道也看出其中的隐患,又说道,“待寇兵明白退无可退之时,就会临死反噬,我部与之纠缠,势必不敌。”
魏禺指着身后的五百精锐,说道:“这队精兵艹练过大衍数阵,下去冲杀,阵形散而不乱,待寇兵回过神来,也能迅速收拢阵形撤回。”
东海会战期间,宛陵军的战力提升极速,世人皆知是徐汝愚传授军阵之故。丁勉臣倒也听过清河冲阵、大衍数阵这样的军制阵。但是江宁扩军速度甚快,清江水营初建只有千余人,现在更名为翼虎军,足有七万众,老兵混杂新丁,这大衍数阵却极少有艹练熟稔的时候,只有少量的精锐之师严格实行大衍数阵的军制。
郑苍生率领着冲入寇兵阵列之中的近千人多大是卫戍军的将士,士气大振,但是与寇纠缠混杂,此时已辨不清敌我。拥在坡道上的寇兵虽然人数是青焰军的数倍,但是还未回过神来,惊魂未定之余,只是本能的格挡劈砍过来的兵刃。一待回过神来,人数居处劣势的青焰军必吃大亏。
丁勉臣从五百人中分出数队,趁寇兵还是一片混乱之时,收拢卫戍军的将士,自己率领余下的精锐,从一角楔入乱阵之中。
林济平复下心绪,只见坡道上一片混乱,情知这样的混乱再持续片刻,已方五千众却要让千名青焰军屠杀得干干净净。望着混乱中紧随在自己身边的精卫只剩下十数人,林济挥着手上的刀,提息大喝:“后退只有死路一条,要想活命,跟我向上冲。”声音如雷,压住轰鸣的海潮声。
林济冲上数步,阵形更挤,便是短刃也施展不开。林济额头青筋爆起,双眼充血赤红,一刀将向他挤过来的普济军士劈倒,对身后的精卫喝道:“将手中的枪戟平举,谁要后退,无怪兵刃无情。”此时无暇整饬阵形,只有冲上坡道,将混乱的阵形拉开一定的空隙,才有喘息的机会。正说话间,林济又挥刀劈翻一名普济军士。
明晃晃的铁戟长枪顶着背腹,却是上面的人一同向下挤来,眨眼间,数人避让不及,让铁戟捅个正着,却无法再向下挤去,下面的寇兵经此一缓,渐渐回过神来,望着山下汹涌的海潮,一齐明白过来,再退只有死路一条,又一齐呼喝着向坡道冲去。
混乱持续了约有一刻时间,坡道积满普济海匪的尸骸。
林济领着百余名寇兵中的精锐,冲到乱阵的最上方,见身侧的又要向下回杀过去,喝道:“将身边的青焰贼留给后面的人,你们只管向上冲。”
魏禺冷眼看着山下的情形,林济那声大喝自然听在耳中,心中不由暗叹:林济领兵确有些本领。混乱中寇兵死伤甚众,人数仍要多过青焰军许多,大部分寇兵虽然回过神来,但是阵形拥挤混乱依旧,这种情形下,只有将阵形拉开,才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魏禺对郑苍生说道:“传令下去,让丁勉臣将人马拉回来。”
郑苍生刚冲下去不久就让魏禺召回,心想着钢刀还没有卷刃,心里相当不满,不过军中尚无人敢将对魏禺的不满表露到脸上来。此时看到坡道上的情形,心中惴惴,暗道:要将与寇兵混战一团的人收回来,不是易事。
金号鸣响,丁勉臣拧着向上望去,蓦然发觉数百名寇兵已经脱离乱阵,向坡道上端冲去,身边只剩下二十余名将士,伍员与四名小令都在,心里明白这一队人自始至终没有杀散过。
江宁诸军中,骑营设小令,共六人,合雪花六出的散形阵。步营,设队正,共十二人,是大衍数阵的正形。水军通常会在狭窄的船体里作战,大衍数阵又以六人为一个读力单位,长短器弓盾互相配合作战;地形开阔些,则是十二人为一队,一名小令为队正,一名为副,冲杀入敌阵,则要求二至三队互相配合,即使反陷敌阵之中,也能支持相当长的时间等待援救。接战时,阵残,则补入其他阵列之中,则有七人阵、八人阵的变形。
丁勉臣率领二十余人,撕开寇兵的纠缠,将各自为阵的各队人马,收拢一处,一起向坡上杀回去。
寇兵尚未曾有序的组织起来,无法拦截队形整饬的青焰军。林济领着数百名寇兵也不回头阻截,径向护墙杀去。
郑苍生站在护墙上,心里奇怪,只当林济得了失心疯,下令护墙的将士引弓射杀。
魏禺心里明白,林济不愧久经沙场,判断力相当不错。他此时领着数百名寇兵阻截丁勉臣的数百名精锐,不仅背腹两面受到夹击,若让丁勉臣领人冲到护墙后面,余下的约三千名寇兵一齐拥在不是很开阔的坡道上,处境才更危险。海潮将数百步纵深的低陷地尽数淹没,海浪在护墙四五百步的下方汹涌着,寇兵的最前沿离护墙壁只有二三百步距离,在那里狭窄的地面聚集三四千名海寇,就可以随意用硬角长弓、车弩仰抛射杀普济海匪,将护墙拆了,随随便便一块巨石沿着陡峭的坡道滚下坡去就能砸到几个普济海匪。
林济无暇计算适才的混乱遭成己方多大的损失,却知道在海圩外的舰船进来救援之间,不能与护墙拉开距离,只有与所有的青焰军混战一起,才会有生路,才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一旦拉开距离,头顶上的滚石、箭矢、火把就会像雨一样的倾泄下来。
郑苍生领在近千名青焰在护墙后严阵以待,林济率领数百名寇兵疯狂向护墙部来,再下面则是丁勉臣率领四百余名精锐向护墙退去,而更多的寇兵尾随在丁勉臣的后面向坡道上方冲去。
虽然借那一阵混乱,水冲刀劈,歼灭超过二千的寇兵,但是剩下还有两千四五百名寇兵,己方却只剩下一千四五百人,虽然一千人zhan有护墙的优势,但是仍然有一场硬战要打。
魏禺从腰间解下制式马刀,站到队列之中。
火烧岸石,海潮涌入,冷热之力相激,石岸崩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然而里侧的山坡上的岩石也崩落许多,堆积在那缺口附近。普济海匪虽然还有三四千人留在海圩外的战舰,此时却无法将小型战舰驶进海圩之内援助岛上的寇兵,对坡道上的激烈的战斗,只能一筹莫展的静观其变,也没有注意到李印率领的数百艘战船六七千人正向此处逼近。
护墙上激烈的争夺持续了两个时辰,数百艘翼虎军战舰一齐冲入海圩处的普济船阵之中。翼虎军的战舰虽然舰型轻小,但是人数却占了极大的优势,又攻之不备,占了先机。李印下达攻击命之前,并不知道魏禺平安无事,遂下达全歼寇兵的死令,三四艘战舰用钩镶死死钩住一艘敌舰,跳板一搭上敌舰,二三百名翼虎军将士冒着箭石一齐拥上敌舰,在狭窄的船体里与普济海匪进行肉搏血战。
林济正率一队寇兵从护墙缺口突进去;青焰军也渐渐抵挡不住,徐徐向第二道护墙退去,却见李印率援军及时赶到,渐颓的志气又是一振,似将疲惫从身体里甩掉一般,又变成虎狼之师,将寇兵从缺口杀回去。此时丁勉臣已率众杀回护墙之后,不过随他回到护墙之后的将士只剩下半数不到。
丁勉臣挨近魏禺身边,声音变得喑哑:“林济已败,可让其投降?”
魏禺左右望了望,护墙之后剩下的将士已不足六百人,昂然站上护墙,冷眼盯着离护墙百步处已不足千人的普济海匪,冷声说道:“战事未尽,长弓射杀之。”
林济大喝一声:“横竖是死,杀了魏贼,名扬万古。”挥着刀拨开箭矢向魏禺疾掠而来,然而寇兵心胆俱丧,丢盔弃甲向坡下逃去,“嗖嗖嗖”利箭射来,将最后面的数十人钉在坡岩上。
魏禺举刀劈下,刀光如银瀑流泄,直劈林济刀身,林济气力不足,让这一刀劈下护墙,未待变招,又见刀光流泄劈来,勉强举刀相格,一股巨力涌来,持刀之手禁不住巨力,猛的一沉,林济还待旋刃削斫他的手腕,迫他撤招,却觉额上涌出一线热流,全身的气力瞬间随着涌出的热血泄尽,双膝一软,扑通跪下,头额磕地,身子向一侧歪倒,滚下坡去。
丁勉臣站在侧后,看见魏禺两招取了林济的姓命,心里大骇,第一招将林济劈下护墙,第二气势霸横,君临天下,林济虽然将招式格住,但禁不住刀招中霸绝的勇力与杀机,刀锋劈开他的前额。
魏禺如缓步行走,下了护墙,拾起地上的刀鞘,刀刃回鞘,系于腰间,漠然对郑苍生说道:“岛中的粮草虽足,但不养寇兵,你领人追下去吧。”又与丁勉臣说道:“顾长淮擅水工,他看过甘棠水道,曾说:崖崭峻不可凿,可积薪烧之。此处石岸虽厚且坚,大火灼烧,以水灌之,石皆坼裂,加上潮涌之力,石裂岸崩,皆是自然之力。”
丁勉臣恍然有悟,若非如此巧计,林济对此处的攻势未免会如此凶猛,但是李印率领过来的援军要全歼寇兵,只怕要付出近倍的代价。
直至次曰凌晨,才将寇兵尽数屠尽。林济率领过来的一万普济海匪除了极少数的人乘哨船逃跑,大部分葬身海底。但是水营与龙泉卫戍军也付出近五千人的伤亡。
郑苍紫一面指挥人将岛上的寇尸抛入海中,与邵小琪讲述激战时的情形。邵小琪与莫念率领其余战舰、将士在天明时分赶到此处,只赶上了这场激战的尾声,心里一直后悔不已,便央求郑苍紫向他讲述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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