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们先不说这个。”王朴道,“秦国商鞅变法、宋代王安石变法以及本朝张居正变法可谓史上三大变革,为何商鞅变法能够世代延续,而王安石变法和张居正变法却是人死政废?爹你能说说这其中的原因吗?”
孙传庭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王朴道:“别转移话题,你说这是为什么?”
孙传庭道:“其中原因很多也很复杂,不过老夫想最主要的原因是稿鞅的变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而王安石和张居正的变法虽然利国利民,却损害了绝大多数勋戚豪强的利益,所以他们死了之后,新法就被废除了。”
“只说对了一半。”王朴道,“商鞅变法能成功的原因是商鞅培植了一个足够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所以就算商鞅死了,可他的新法却仍旧拥有足够强大的支持,所以才能一直延续下去,最终帮助秦国横扫关东六国。”
孙传庭皱眉道:“既得利益集团?”
王朴道:“所谓的既得利益集团,就是说从新法中获得好处并且身居高位能够影响国家大政方略的那一群人,商鞅让秦国的上卿士大夫集团获得了足够的好处,所以就算商鞅被车裂了,可他的新法却能够继续推行。”
孙传庭道:“那王安石和张居正呢?”
王朴道:“王安石和张居正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们推行新政的初衷是为了江山社稷,可在实际推行的过程中,新政却成了他们打击政敌、把持朝政的工具,他们并没有致力于培植一个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而是热衷于排斥异己、互相倾辄,所以在他们死后,新政因为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持就轻而易举地被废除了。”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孙传庭点头道,“不过这跟拨五十万两银子去创办阳明书院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王朴道,“而且关系大了!”
“哦?那老夫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孙传庭眸子里不由掠过一丝异色,他再次惊异于王朴的奇特见解,这个臭小子隔三差五就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观点,颇有些让孙传庭应接不暇的意思,不过得承认,王朴的观点的确有些道理。
王朴道:“现在不在浙直两省推行新政只是暂时的,对不对?”
“嗯。”孙传庭点头道,“等我们手里有军队,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就势必要强行推行新政,这是肯定的。”
王朴道:“那你想过没有,因为你我父子手里把持着强大的军队,所以新政得以在浙直两省强行推行,可假如有一天你我父子死了,或者军队变节了,投向了我们的政敌,结果将会怎样呢?”
孙传庭道:“这……”
王朴道:“结果显然和张居正一样,人死政废对不对?”
孙传庭默然无语。
王朴道:“所以我们要学商鞅,培植出一个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以确保我们死后新政还能继续推行!什么是既得利益集团?就是一大群从新政中获得好处的士绅豪强,并且有不少人身居高位,能够影响国家决策!”
“那么问题又来了,该怎么去培植这个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呢?王安石和张居政就没有培养过接班人吗?当然不是,事实上王安石和张居正也培养过自己的接班人,可结果很遗憾,他们都失败了。”
“王安石和张居正为什么失败?因为他们培养的既得利益集团太弱小了,弱小到根本不足以和强大的敌对势力对抗。”
孙传庭恍然道:“你是说……以阳明书院的学生为基础培植新政的既得利益集团?”
“对!”王朴大声道,“爹你也看见了,只会引经据典、皓首穷经的理学儒生一旦上位,他们只会热衷于官场倾辄,很少有人会想着替朝廷办事,替大明办事,替百姓办事!理学误国必须废止,只有心学才能拯救大明!”
“所以,阳明书院的规模必须足够大,招收的学生必须足够多,而且教给学生的知识必须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只有这样才会在不远的将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他们中间不但要有上位当官的,还要有钻研物理的,更要有经商的和带兵的,他们既能影响大明的国策,又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足够支持新政的推行。”
孙传庭道:“那也用不着五十万两银子吧?”
“怎么用不着?”王朴道,“阳明书院的目标是每年至少招收三千学生,这三千学生的衣食住行一律由学院提供,这笔开支可不会小;还要给书院建造一座庞大的图书馆,图书馆里必须搜集足够多的书藉,天文、地理、算术、物理、兵法、军械、食货无所不包,这又是一笔庞大的开支;还要设立四夷馆,专门请人翻译西洋学术著作,把西洋的学说引进大明,这又是一笔开支……”
“打住。”孙传庭急道,“照你这么个搞法,五十万两只怕也不够。”
“当然不够。”王朴道,“这五十万两只是前期投入而已,老头,有句话说得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教育是国之根本,从眼前看的确是只见投入,不见产出,可是从长远看,却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计哪,这笔银子,我们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得出!”
孙传庭道:“可问题是我们上哪去弄这笔银子?”
王朴道:“银子的事交给我,多了没有,可五十万两我们王家还是拿得出来的。”
孙传庭道:“创办阳明书院是国家大计,怎么好让你们王家出这笔银子?”
“这你就别管了。”王朴道,“但你必须和绍兴知府黄炯说清楚,他要创办的阳明书院是个综合姓的书院,它的目的不只是教学生怎样做文章去参加科举挣取功名,更是为了替大明朝培养大批各行各业的人才!”
孙传庭道:“既然是这样,那创办阳明书院的事就由老夫亲自主持,黄炯协办。”
王朴道:“这样最好,老头你办事我放心。”
“臭小子。”孙传庭笑骂道,“到底你是总督还是老子是总督?老子怎么觉着是在你小子手底下当差呢?”
“嘿嘿。”王朴笑道,“你我父子还分这么清楚干吗。”
两人正说笑时,孙茂成进来禀道:“总督大人,将军,镇海卫守备施琅将军来了。”
“施琅?”王朴大笑道,“正等他呢,快让他进来。”
“是。”
孙茂成领命去了。
王朴把施琅从一个小小的水师把总直接擢升镇海卫的守备官,孙传庭是知道的,不过孙传庭的用人观点和王朴非常相似,都主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王朴认为施琅这个人有能力,把他从把总直接擢升为守备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到片刻功夫,施琅就昂然进了大堂,抱拳作揖道:“卑职参见总督大人,参见将军!”
孙传庭神情威严地摆了摆手,说道:“免了。”
派施琅乔妆海盗去掳掠建奴、朝鲜和曰本的事,王朴并没有隐瞒孙传庭,事实上这事也是孙传庭点了头的,所以当着孙传庭的面,王朴就急切地问道:“施琅,这次出海有没有什么收获呀?”
“有。”施琅道,“收获还不小。”
“哦。”王朴道,“快说。”
施琅道:“这次出海,卑职的船队先去了辽东,把建奴水师大营里的两千多艘大小船只全给打沉了,盖州、复州、金州的水师大营也让弟兄们全烧了!打野战,我们大明的军队也许不是建奴的对手,可要说水战,建奴还差得远呢!”
“好。”孙传庭击节道,“就该这样打!”
王朴道:“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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