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马士英还令刘良佐留守凤阳,让高杰点据了扬州,与江南的孙、王集团形成了隔江对峙的军事态势。
在国泰民安的时候,大明朝的武将就是朝廷蓄养的一条条狼狗,就算是一个七品知县见了各镇总兵也可以肆意辱骂,可这会国难当头、兵荒马乱的,武将的地位立刻就窜到了云颠之上,变成文官要仰他们鼻息了。
马士英一到南京,史可法立刻暗中约见了他。
史可法其实是赞成立即拥立新君的,但他拖到今天还不表态这是有原因的,因为手握重兵的浙直总督孙传庭支持户部尚书高弘图,坚决主张迎接太子来南京继位,史可法担心要是他表明了态度,会引发高弘图、孙传庭一派的兵谏!
现在马士英到了南京,史可法急于探清他的口风,假如马士英支持拥立新君,那史可法就表态支持吕大器,假如马士英的立场和孙传庭一样,那史可法为了维护南京的稳定,就只好支持高弘图了。
高弘图和吕大器之争,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冠冕堂皇,只是政见不同,其实骨子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是明末党争的延续,高弘图是齐党人,而吕大器则是东林党人,史可法虽然不是东林党人,可他是倾向于东林党的。
齐党和东林党的恩怨要追溯于万历年间。
万历四十一年,浙党领袖方从哲入阁拜相,齐党领袖亓诗教是方从哲的门生,师生俩从此成为朝野炙手可热的人物,一直到万历四十八年,齐党、浙党始终把持着朝政。
万历帝死后发生了明宫三大案,被齐党、浙党打压多年的东林党趁机反击,终于扳倒对手成为权倾朝野的“执政党”。
不过东林党的好曰子并不长,借助天启帝的支持,权阉魏忠贤很快崛起。
天启四年,魏忠贤把方从哲的老乡冯佺推上了相位,天启五年,冯佺把亓诗教召回朝中,出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借助阉党的支持,齐党复辟成功,而东林党人则遭到了阉党的惨烈迫害,高攀龙、左光斗、杨涟等一大批东林党人先后遭受不幸。
客观的说,当时的东林党人是有风骨的,他们和齐党相争,和阉党相争虽然抱有政治目的,可他们敢舍命相争,为了和阉党抗争,高攀龙等人不惜赔上自己的生命,很有些“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精神”,这一点是值得后人敬仰的。
不过可惜的是,此后的东林党人却是一拨不如一拨。
崇祯帝即位,阉党覆灭,齐党沦为阉党余孽惨遭打压,东林党人再次咸鱼翻身,重新成了执政党,此后崇祯帝表现出了对党争的痛恨,不再偏听偏信任何党派,齐、楚、浙、东林各党轮流执政,朝中的明争暗斗始终没有停过。
朝中的党争最终给大明朝带来了灭顶之灾。
特别要提一下的是,明军之所以会在萨尔浒战败,完全是党争造成的,因为当时的内阁首辅是浙党领袖方从哲,出于维护浙党利益的考虑,方从哲任用了浙党将领杨镐!而杨镐早就在此前的朝鲜战场上证明自己是个“逃跑将军“,结果就是萨尔浒败了,建奴成气候了。
假如当初不是方从哲执政,能换熊廷弼或者孙承宗等人统兵,历史很可能会重写。
所以说,高弘图和吕大器的政争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且,随着浙直总督孙传庭、凤阳总督马士英的卷入,这场政争将变得更加的错综复杂,因以和以前的党争相比,这次党争随时都有可能导致江南、江北两大军事集团的大规模火并,这对原本就已经实力大损的残明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更要命的是,都到了这节骨眼上,还没有王朴的消息!
太子和两位王子也是生死未卜,孙传庭急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要是王朴能在这个时候护送太子前来南京,一切就会变得顺理成章,可假如王朴不能及时护送太子前来南京,一旦新皇上位,以后的事情就难说了,政治斗争历来肮脏,谁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
南京官场暗潮汹涌、逆流激荡,燕京局势也同样错综复杂,朴朔迷离。
因为轰轰烈烈的“追脏助饷”运动,此时的燕京城内已经是人人自危,流贼设在城里城外的大营已经人满为患,几乎所有的勋戚贵胄和六品以上官员,全部被投进了大牢,京营提督吴襄也没能幸免。
这一来事情就复杂了,因为吴襄的儿子就是宁远总兵吴三桂。
早在流贼进京之前,崇祯帝就曾下诏,晋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同时严令吴三桂放弃宁远,率领关宁铁骑进京勤王,吴三桂接到圣旨之后,就开始组织关外的辽西军民往关内撤退,可吴三桂才刚刚走到山海关,燕京陷落、崇祯帝上吊身亡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又有探马传回消息,闯贼李自成已经派谴大将李过、李岩统兵三万往山海关进发。
紧接着闯贼的招降使者也赶到了,还带来了四万两白银和吴三桂父亲吴襄的一封亲笔信,吴三桂仔细甄别了那封信,可以肯定就是吴襄的手笔,此时的吴三桂正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坚难的一次抉择,因为建奴奴酋多尔衮也派人来到了山海关!
摆在吴三桂面前的路有三条。
第一条路是率领大军继续西进,把流贼赶出燕京,然后从乱军中找到太子并把太子扶上帝位,这样一来,吴三桂就会成为大明朝的中兴之臣,就会名垂青史,这条路是吴三桂最希望走的,但同时也是最不可能的。
因为当前的情势很清楚,以山海关一隅之地是不可能持久的,以区区五万关宁军也是没办法和近百万的流贼大军相抗衡的。
第二条路是和建奴合作,引领建奴的八旗大军进关,凭借建奴的军队击败流贼,把流贼赶出燕京,这条路是吴三桂最不愿意走的,尽管他的胞兄吴三凤,舅舅祖大寿,恩师洪承畴都已经投降了建奴,可吴三桂却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步他们的后尘。
而且吴三桂还有另外一层顾虑,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引建奴大军进关容易,可到时候再要想把他们请出关外就没那么容易了,假如建奴进关之后就赖在燕京不走了,吴三桂就会落下千年骂名,成为遗臭万年的大汉歼!
第三条就是投降流贼,继续当大顺朝的山海关总兵,早在流贼进京之前,姜镶和唐通就已经投降了流贼,姜镶摇身一变从大明朝的大同总兵成了大顺朝的大同总兵,唐通也从大明的密云总兵成了大顺的密云总兵。
所以,吴三桂对于投降流贼并没有多少顾虑,而且京师的绝大多数文官武将也已经投降了大顺,大明为大顺所替似乎是板上钉钉了,吴三桂如果为了故明战死固然可以落个忠臣的美名,可就算投降了大顺,也不会落下汉歼的骂名。
权衡再三,吴三桂最终决定投降大顺。
五天之后,李过、李岩率领三万大军赶到山海关,吴三桂把山海关的防备交接给了李过和李岩,然后率领五万关宁大军向燕京进发。
然而,大军才刚到榆关,一位不速之客就来到了吴三桂军中,历史由此逆转!
这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就是吴襄府上的老家丁,这位老家丁给吴三桂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他的老父亲吴襄已经被流贼抓起来了,而且京师的所有勋戚贵胄以及六品以上的官员全都被流贼抓了起来,各人按品级高低不等,只有缴纳足额的黄金白银之后才能重获自由,还美其名曰追脏助饷。
更让吴三桂心惊胆颤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内阁次辅陈演、魏照乘,成国公朱纯臣、国丈周奎等人已经全部被流贼迫害致死,头一个献门投降的朱纯臣更是被流贼的夹棍夹裂了脑袋,脑浆流了一地,死得非常之惨。
吴襄也已经被流贼折磨得奄奄一息,还让家丁亲口传话给吴三桂,让吴三桂为他报仇!
吴三桂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可以置胞兄、舅舅、恩师的劝降于不顾,当然也不会为了老父亲的一句话就热血上脑、兴兵报仇,他连夜召来了把兄弟王廷臣和马科商议对策,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去燕京必死无疑。
闯贼既然已经收拾了吴襄,就不可能再留下吴三桂!
这就把吴三桂逼上了绝路,他除了和建奴合作已经别无选择了,不过此时的吴三桂并没有想过要当建奴的走狗,他只是想借建奴的兵来赶走流贼,恢复大明江山而已,只是吴三桂没有想到,建奴一旦进了关,将来的事情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吴三桂连夜杀了个回马枪,立足未稳的李过、李岩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大败而逃。
夺回山海关之后,吴三桂立即派人前往锦州与祖大寿联络,祖大寿接到吴三桂书信之后,不敢怠慢,连夜派人把吴三桂的书信转送到了盛京。
第二天早晨,吴三桂的书信就呈送到了建奴摄政王多尔衮的案前。
此时的多尔衮不仅扳倒了济尔哈朗,还贬黜了岳托,已经成了大权独揽的叔父摄政王。
多尔衮当机立断,紧急召集了盛京的全部八旗军队,连同汉军八旗、朝鲜八旗和蒙古八旗昼夜急进,向山海关进发,多尔衮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现在机会从天而降,他岂有轻易放过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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