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子,就见已经七十一岁高龄的广平郡开国公宋璟缓步而来。

    到了殿前,老宰相停下脚步,笑眯眯地问高力士,“陛下怒否?”

    在宋璟这等几朝老臣,又是国中贤相的面前,高力士倒是不敢托大,当下客客气气地躬身一礼,道:“大怒。”

    宋璟闻言抚须而笑,道:“如此可行。请力士代为通禀,老夫广平郡公、尚书右丞相宋璟求见。”

    高力士闻言呵呵一笑,“老大人但进便是,何必拘礼,正是陛下着老奴来请老大人的。”

    宋璟闻言呵呵一笑,倒也从善如流的不再拘礼,便当先迈步进了南熏殿。

    进了偏殿,宋璟口称万岁正要施礼,玄宗皇帝虽然冷着一张脸,却仍是摆摆手,对高力士道:“搀住了,不必拘礼,赐座吧!”

    便是玄宗皇帝陛下,对待宋璟这样的国之老臣,也是向来都客气三分的。

    只是当下他这怒火不小,也就是一开始客气了一下,等到宋璟坐下了,他便拿起榻上的奏折,在手里晃了晃,带着三分怒气地道:“卿且说说,这份奏章,你可曾看过?”

    “回禀陛下,老臣灯下读之再三。”宋璟躬身答道。

    “此文……如何?”

    “目光犀利,见识深远,辞采华美,论事鞭辟,此,国之雄文也!”

    “呃……”玄宗闻言心中不悦,愤愤地再次将那奏章一把丢到榻上,起身怒道:“如此危言耸听,离间我君臣之谊者,卿以为雄文耶?”

    “国之雄文也!”

    玄宗皇帝闻言无奈以手抚额,颓然坐下,问:“为何?”

    宋璟闻言精神一振,道:“此文所论,发前人所不曾见,明今人之所不曾知,且论事缜密,将土地兼并与藩镇权重此二事条丝缕析,兼且又有老成谋国的处置之法,此不为国之雄文,何为国之雄文?”

    玄宗闻言无奈地看看他,问:“卿亦以此言为是耶?”

    宋璟闻言点头,道:“老臣灯下读之再三,冷汗涔涔。故不敢不敢献于陛下。”

    玄宗闻言虽然不悦,但是出于对宋璟这等老臣的尊重,他还是淡淡地点点头,却是道:“朕却不信,方镇者,朕一手建立,焉能反朕?土地者,民之生养,国岂能预?哼,此子不知何人,如此妄言国是,若当朕前,必杀之!”

    宋璟闻言默然,玄宗看他,他却只是低着头,再也不肯说话。

    到最后,玄宗皇帝无奈,只好摆了摆手,对高力士道:“将军代朕送老爱卿出殿去吧。”

    宋璟闻言施礼告退,他却又道:“唔,爱卿为国艹劳一生,今耋耄矣,仍不忘为国奔走,当厚赐之,李林甫有能,便着他代朕抚恤之,嗯,记得爱卿曾一再告老,要回洛阳养老,嗯,朕亦不忍心爱卿如此耋耄之年仍为国劳苦,这便准了,你可自去洛阳。”

    说完了,他摆摆手,再也不看宋璟。

    刚才还一直半闭着眼睛的宋璟闻言挑开眼皮看了玄宗皇帝一眼,躬身道谢:“臣宋璟,谢皇帝陛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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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妙人

    送走了宋璟,高力士又转回南熏殿中,却见玄宗皇帝正自一个人在殿内来回的举步徘徊,此时看到高力士回来,他停下脚步,指了指榻上的那篇奏章,说话犹自带着三分怒气,道:“将军,你且也拿去看看,看看这国之雄文!”

    高力士闻言称诺,然后便捡起那奏章。

    其实以高力士今曰之地位,便朝堂之上很多大臣的奏章,都是要先交给他预览,然后才会呈送给皇帝陛下的,只不过眼下这篇奏章却是宋璟隆而重之的送来,而且神神秘秘的,因此高力士便不曾看,刚才见两人那番对话,他心中也自不免有些好奇,当下得了玄宗皇帝的话,也就无需客气,当下便仔细地看了起来。

    看完了,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名叫李曦的小子,可真是胆大呀!

    如此这两条论述,便抛开那田亩之说不理,单是藩镇之论,便是把玄宗皇帝陛下继位二十年来最得意的方镇之政,给批驳得如此不堪,若说不触怒陛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这奏折若是一旦传出,只怕是立刻就会引来议论滔天,漫说那些边镇的节度使们了,便是朝中,那宰相萧嵩即是节度使出身,这奏章一出,如此非议,他们岂能不怒?

    届时怕不就是一副举国要杀一人的局面了!

    甚至于就连自己看完了这奏章,都觉得愤怒难抑,而况于陛下乎?而况于各地藩镇乎?

    但是呢,看完了仔细想想,虽然生气,虽然觉得他无礼之极,但念及他毕竟也是一心为国,不然也不会有这样尖刻的论述,因此倒也不该论罪。

    因此当下他想了想,便道:“此子固然轻狂,到底也是忠心为国,才有此论,大家能容得下韩休,岂容不得一小吏乎?”

    玄宗皇帝闻言默然良久,然后突然道:“此议诛心!宋璟该杀,李曦,该杀!”

    高力士闻言默然。

    他自也知道,不管是谁做皇帝,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二十年垂拱而治天下的善政,却居然被人批驳为恰恰是眼看就要危及国家的毒瘤,都会忍不住勃然大怒,更何况这李曦显然是个无名小辈,却也敢口出狂言,怎不叫人加倍的愤怒?

    只是,仔细思量一下,眼下朝廷共设有九个节度大使,和一个岭南道经略使,而且如那个李曦在奏章中所言,各节度使皆手握重兵,且有着在本道内征收粮赋的权力,而偏偏长安城的武备却极其空虚……这个,倒还真不是说笑的。

    抬头瞧瞧看了玄宗皇帝一眼,眼见他怒气至今不惜,高力士便顿时明白,眼下这皇帝陛下虽是大怒,其实,他却是已经真正看懂了这篇奏章的。

    而且,只怕是这篇奏章已经像一个毒刺一样,一经入眼,便再难拔去。

    眼下玄宗皇帝陛下之所以会大怒至今,只怕……未必只是怒啊。

    只是有些难以释怀吧?

    当下犹豫了片刻,高力士欲言又止。

    玄宗皇帝正好看过来,当下看清他的模样,不由得沛然不悦,当即斥道:“汝乃我老家奴,有何事不可尽言?偏做吞吞吐吐状!”

    高力士闻言深思片刻,这才道:“大家,这奏章上说的,并非全无是处啊。边将拥兵太盛,陛下在一曰,自可镇得住边将,国家可安晏无事,可若是陛下百年之后,长安武备空虚至此,一旦边将不逊,太子将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祸发……无人能制矣!”

    玄宗皇帝闻言大怒,不过当他怒视着高力士的时候,一句话含在口中,却愣是骂不出来,喘息良久,却是颓然地叹了口气。

    “国事如此,朕安能不知!”

    他叹了口气,颓然地跌坐在卧榻上,道:“然四夷烽火不靖,契丹、奚、吐蕃之辈皆狼子野心,朕若不设方镇,何以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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