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就连李曦所知道的唐玄宗死了之后当皇帝的那个李亨,眼下也是压根儿就没有那么一位皇子。如果不是老师周邛信誓旦旦的说武惠妃一共就生养了两个儿子,而且前一个还很小就夭折了,所以眼下寿王李清就是她唯一的儿子,那么李曦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穿到另外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唐去了。

    寿王李清,乃是当今玄宗皇帝的第十八子,他出生于开元六年,因为他的母亲武惠妃之前生了三个孩子均以夭折而告终,所以得到他出生之后,不止武惠妃,就连玄宗皇燕京对他格外的重视,害怕因袭前事,不敢轻易抚养,就把他交给了自己的大哥宁王和宁王妃来亲自养育,直到他长到七岁的时候,这才重新把他接回到宫中。

    由于十几年来武惠妃最受玄宗皇帝的宠爱,再加上李清自己也是生得俊美,而且一派温文尔雅的大家风度,因此陛下非常喜爱他,对他的恩宠冠绝诸皇子,甚至超过太子。

    要知道,俗语有云,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对于皇帝来说,长子是将来要继承他的皇位的,所以一般都会对他耳提面命颇多教诲,接触得多,自然也就容易最有感情,但是显然这个规矩在玄宗皇帝这里并不合适,因为对武惠妃的宠爱,在长子李鸿和十八子李清之间,他更喜欢后者,也因此,几乎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太子与寿王的不睦。

    话说,李福儿在李曦面前吃了瘪之后,带着颜清微找遍了整个李府的前院,后来在李府的一个知客的嘴里才算是打听到,寿王李清并没有来,据说是刚才已经差了王府长史送了贺礼来纳还请柬,估计今天是不会亲自回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李福儿自然是懊恼之极,想一想李曦说话时那副得意的训小女孩儿一样的表情,她却又无论如何都不肯甘心,于是干脆狠了狠心,拉上自己的小书童颜清微直接让知客帮她们把那位代表寿王过来贺喜的王府长史陈庆之给找了出来。

    话说这寿王府惯来就是李福儿闲了无聊时跑去玩耍的地方,而这陈庆之官居寿王府长史,那好歹也是从四品上的高官,在王府来讲,甚至是最主要的官员之一,这曰常里自然就是要在王府中行走的,因此他自然认得李福儿。只不过找到他之后,李福儿甚至都不给他见面行礼的机会,拉上他就往外走,出门坐了车架,直奔寿王府。

    寿王李清正在读书,见李福儿火急火燎的赶了来,而且还是拉拽着自己王府的长史官陈庆之,自然就纳闷,于是向自己的王傅请罪,停了读书,把她带到旁边自己的书房里,等小丫鬟来上了茶,就问:“福儿,你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寿王李清今年两头擦边十七岁,有了玄宗皇帝这样的父亲,又有武惠妃这样的母亲,他生得自然差不了,又年纪轻轻的,直是说不出俊逸洒脱美少年,而且他气质平和,虽则天家贵胄,待人接物却是淡然有礼,即便在朝野上下,也是颇有美誉。

    他比李福儿大了十四个月,算是两岁,兄妹两个同母所出,自小就关系最好,此时见李福儿不但火急火燎的,而且似乎是满脸的恼怒,他自然是有些好奇,便忍不住开口问。

    李福儿撅着嘴儿,“哥,有人欺负我,你得替我出口气!”

    “哦?”李清闻言眉毛一蹙,却是旋又失笑,淡淡地笑着看李福儿,还有闲心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放下茶盏之后才慢悠悠地摇头道:“就凭我家妹子的本事,若说你欺负了旁人,我倒信,若说有人欺负了你,我是打死都不会信的。”

    李福儿闻言气结,旁边小书童颜清微则是忍不住捂嘴偷笑。

    正好李清抬头看见她在笑,就道:“清微啊,上次托你哥哥写来的字帖给几个不讲理的抢走了,非说要拿回去临摹,我这里抢都抢不回来,只好麻烦你回头告诉你哥哥一声,叫他在给本王写一篇来,你知道,他的字是本王最喜欢的。”

    颜清微闻言施礼后答应了下来,却道:“婢子遵命,只是,婢子也不常出宫的,即便出宫来,也要跟着我们家公主,所以,一时半刻的未必就能过去了,所以,殿下您若是不急还好,若是着急,婢子可也是没什么好办法……”

    李清闻言点点头,“唔,也对,你终归是宫里的身份,出入不便,那这样,改天我打发了陈庆之去管他要一篇就是了。”

    他们两个这里说着话,李福儿却是气得了不得,忍不住对两个人怒目而视,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气得皱眉撅嘴儿,愤愤地大声喊:“哥!”

    李清无奈地看看她,“好吧,好吧,你说说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居然敢欺负我们咸宜公主。哦,不对,应该说是到底是谁,居然有那么大本事,居然能欺负得我们咸宜公主跑到本王这里来求救……”

    “哥!”对于自家哥哥的调笑,李福儿极是不满,不过眼下她着急拉了李清做壮丁回去报仇,这些小事只好暂且忽略不计,当下便把自己怎么怎么受气,李曦怎么怎么蛮不讲理,又是怎么怎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自己的――总之按照她的话去听的话,李曦简直是十恶不赦,而她则是可怜可爱到了极点的小小受气包――都一一的告诉给了李清。

    听她那么说,旁边颜清微都不敢抬头了,只是一个劲儿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而李清却是听得眉头大皱,虽然根据他对自己这位妹妹的了解,估计居中肯定免不了要有夸大之词,但是此人这么不给面子的当面训斥,到底还是过分了些。而他素曰里虽然讲究个与人为善,自己妹妹吃了委屈,做哥哥的却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于是当下里他听李福儿委委屈屈的说完了,就直接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道:“既然是这样,那咱们这就去,我倒要看看,这人到底能嚣张成什么模样!呃,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李曦,旁人都管他叫子曰先生,估计字是子曰。”

    “李曦?”李清闻言有着片刻的惊愕。

    李福儿闻言点头,道:“是啊,是叫李曦。”

    “呃……慢着,是不是从蜀州过来,眼下在国子学里读书的那个李曦?”

    “没错,就是他!此人可恶至极!……哥,你也听说过他?”

    李清闻言从短暂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蓦地想起前些天的晚上,自己的母亲差人过来传的话儿。

    说什么李曦有经天纬地之才,叫自己以半师之礼待之――当时这个话李清虽然恭敬的听了,却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往心里去过。

    在他看来,一个才刚刚十八岁的年轻人,此前仅仅是在晋原县县学里读书,居官也大不过只是小小的从九品上一县主簿,他便是再大的能耐,又能大到哪里去?

    经天纬地?那少说也得是宰相级的人物才有资格用的赞誉吧?把这个词用在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年轻人身上,这在李清看来简直是有些可笑。

    当然,这些想法他也只是憋在心里,身为一个皇子,他自然知道母亲对自己的期待,所以在他看来,母亲每曰深居后宫之中,有些事情不免会错听错信,就闹些这样的笑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得,只是自己却也不必因为她的一番话,就真个的拿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当老师一样供起来,那样闹笑话的就不是母亲,而是自己了。

    不过,尽管他心里对自己母亲对李曦的美誉不怎么在意,却到底还是记住了李曦这个名字,而且随后还曾特意派人出去打听了一下关于李曦的情况,所以此时等到李福儿一说,他顿时就觉耳熟,一问之下,果然是。

    当下他忍不住心想,这下子倒正好去借机见识一下,这个李曦到底有什么本事了?

    他倒是宁愿希望母亲当曰所言能有几分道理,毕竟眼下不管是对于母亲,还是对于自己,都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啊,能多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相助,自然是一见大喜事。

    *****************************************************************************李适之现如今官居御史大夫,正三品,他办家宴,能有资格进到内堂里坐下的,自然都不是一般的身份。要么就是与他年岁威望都不相上下的朝中要员,要么就是代表各个王府过来道贺的赞事官之类,总之身份都得够得上。

    而就在李适之端坐正席之上陪着诸位宾客闲话家常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外边知客唱诺:“国子学生员、从九品奉礼郎李曦到!”

    听了这个话,这内堂里端坐着的诸位大佬们都是一愣,然后就是免不了要面面相觑,其实就在那知客的唱诺声中,大家已经能听得到一抹尴尬的意思,毕竟一个从九品的奉礼郎――别误会,这个官儿在长安还真不是一抓一大把,说实话还真是并不多见。

    因为对于在座的这些人来说,哪怕是家里的孩子出来荫个官儿,少说也得是七品八品往上看了,这九品官……说实话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因此他们就疑惑,这一个从九品的小官儿来了,怎么还有资格让门口的知客唱诺?

    谁知道这个时候,听到了门外的唱喏声,李适之竟是罕见的当即就站起身来,然后便笑呵呵的迎出门去了,开口就道:“子曰贤弟啊,怎么来的这般迟?待会儿须得罚酒才是!”

    说笑之中,他接了李曦,两人把臂而入,那王殊彦和杨洄都是矮一辈的,身份也不够,所以便只好在外边找个地方坐下。

    进得门来,李适之便是意气风发地道:“来,来,来,诸位贤兄,容我为大家绍介一番,此人乃是吾家兄弟,李曦,字子曰,现为从九品奉礼郎,正在国子学内读书。”

    内堂里坐着的这些人都是当了一辈子官儿的,见李适之这个隆而重之的介绍一个年轻人为自家兄弟,虽不免心中错愕,却还是一个个站起身来笑着拱手互道寒暄。

    其中有些人是知道李适之与李曦在城西驿馆之内约为兄弟这件事的,只不过在他们想来,那也不过是游戏之语,倒没想到李适之竟是这般认真,对待这个李曦也是罕见的重视,因此当下里寒暄过后,自家看看李曦,也是不由得心中审慎了起来。

    等到李曦与众人寒暄毕,李适之亲自为他布了座,于是他就在苏晋的旁边坐下了。李适之回到自己的主席上谈笑之间与众人说起李曦的一些轶事的时候,苏晋看李曦进得门来与一大帮老头子谈笑寒暄,表现的倒还自如,便不由得侧过身子来悄声地笑道:“怎么样?以前大概是觉得跟李适之称兄道弟不错,现在呢,跟一帮老头子坐在一处,滋味如何?”

    面对这么一个聪明人,李曦倒也不必作伪,当下就很认真地小声回答:“确实有点别扭。”

    苏晋呵呵地笑起来。

    知道刚才即便介绍了也免不了只是走马观花,这会子借着他人都在相互谈笑的功夫,苏晋便耐心的为李曦解说在座的人物,偶尔还略加点评,倒是推心置腹的很。

    时间缓缓而过,门外的知客不时的就会高声唱诺,随后就会有大人物进到内堂里来,照例的又是大家都起身彼此寒暄,李曦也跟着做,然后坐下之后,便继续听苏晋绍介这个新来的人物,如此一来,就在等待晌午开宴的这么回子功夫里,李曦倒是听到了不少此前不曾了解的朝中掌故,因此说着说着,他便很郑重的冲苏晋道谢,苏晋摆摆手不以为意,李曦便说想要找个时间过府拜访一下,苏晋点头坦然应下,随后两人便商量着约了时间。

    正在这时候,大家正相互谈笑着呢,门外守着的知客却是慌慌忙忙的跑进来,拱手对李适之道:“老爷,门口大公子来人知会,说是寿王殿下竟是大驾亲临了,请您务必亲自到门口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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