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钱婆子一个劲儿的绕弯儿寻摸,最初静女还只是红了脸不肯吭声,听到这里却是不由得“啪”的一声把菜刀拍到案上,有心想训斥几句,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一下,却是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只是委婉的表明自己的心意――
“钱婶子,我虽然只是个女人,也不识字不懂什么学问,但是烈女不侍二夫这个话却也是从小就听过的,至今不敢或忘,一个女人家,凭什么立身天地?靠的还不就是一个持身道德?眼下皇甫家虽然不念旧情,非要赶我出门,但我生是郎君的妻子,便死了,也是他的人,以后像这种话,你提也休提,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
炉间火旺,稍稍的掩映了一下那钱婆子的老脸,当下她闻言便也只好陪笑道:“老身这不也是为了你林家娘子着想嘛,好好好,你说不提就不提了,不提了……”
说着说着,她心里却是叹了口气,这小娘子,还真是够倔的呢,刚才听着两人那番郎情妾意的对话,自己还以为有望呢,这下子看来保媒钱是没戏喽!
甚至于往深了一想,这家店里如此之多的是非,这小娘子又坚持不肯寻个撑腰的,只怕以后麻烦还是少不了,能顺利的开到几时,也是不好说的紧呢!
※※※
静女精心的拾掇了几个菜,又烫了酒,这一桌小菜端上桌子倒也清新可喜,而且味道也不错,李曦饿极了,吃得很香。
钱婆子帮着上了菜,伺候着给李曦倒了酒之后,见原来还在前面收拾的其他人都已经走了,便道:“老身家里边也是一身的事儿,现如今咱们酒铺子还没开张没生意,也没什么好忙,老身这也就告退了,大郎您慢些用。”
李曦微笑点头,那钱婆子转身往后厨看了一眼,便拔脚如风般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静女收拾好后面,压了火,这才洗了手往前面来,当下见到前面居然只剩下李曦一个人坐在那里自在地且斟且饮,而且居然连店门都已经关了,她顿时吃了一惊,左右看看,那些婆子们竟是真的走光了,也不知怎么心里就提溜了起来。
李曦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她,便招手叫她,“你也忙了一上午了,肯定也是饿极了,快坐下,也吃点儿吧!”
一听这个话,吓得静女几乎拔脚就想往后跑。
她红着脸扭过头去,摇头,道:“不用了,李家大郎,你快吃吧,不必管我,我在后头留了饭呢!”
李曦闻言纳闷,旋即才想起来,似乎在古代是不可以男女同桌吃饭的?不知道夫妻俩有没有这讲究,至少两个没关系的男女,是不可以一张桌子吃饭的。
嗯,应该是这个规矩没错!
想明白这个,李曦只好无奈地拍拍眉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估计着人家可能误会了,甚至于在她这个唐代女姓看来,自己刚才那句邀请甚至已经接近于调戏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开口调戏对方虽是婉言谢绝,却也并不曾生气,当下顿时便又想起刚才那几句暧昧的对话来,不由得就是心里一动,只是还没等他再次开口说话呢,却见静女已经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铺子的门。
然后她才背身对李曦道:“李家大郎,你这么帮我,小女子内心无比感激,只是有些玩笑,还是不要开过了……你慢用,我想起来要去外边添置点东西,先出去了,你吃完了饭关上门自去便是。”说完便忙不迭地走出门去。
留下李曦在店里,一筷子菜刚夹起来,这会子再看看满桌的酒菜,却顿时觉得兴致全无。
※※※
柳蓝回到家里吃了午饭,才刚用了茶,就听说老爷下了值已经到家了,便赶紧起身过去。
知道他到李曦那品酒会去了,刚才回来之后,柳周氏就不住地追问到底情况如何,又说这事儿才出来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连家里的下人们都在议论,说是李曦酿的那新酒无比神奇香辣。柳蓝没心情答她,只不过敷衍了一番,此时到前面见了老爷子,这才把上午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的禀报给老爷子知道。
然后又想起自己妻子柳周氏听了自己的形容之后那一脸财迷一般的兴奋,他不无担忧地道:“要说李曦这家伙还真是能折腾,偏偏还叫他又给折腾成了!只是儿子觉得,他折腾成了还不如不成啊!”
柳博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眯起眼睛,他当然明白柳蓝为什么这么说。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清名和才名都是最要命的东西,也是最能影响将来前途的东西,可李曦这下子倒好,才名倒是有些,却也只是堪堪的能与他闹得那些丢人的乱子两厢冲抵罢了,现在却居然又酿出新酒,将来肯定是要在取财上闯出偌大名气的。只不过,这种事情于常人来说自然是好事,对于一个立志要考进士做官的人来说,却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啊!
首先上头就会问,一个贪财的人,如何能做得好官?
不过柳博闻言却不以为意,他只是细细地又问那酒的滋味到底如何,柳博不曾露面品尝,不过他带去的下人还是有一个人尝了的,当下就把他的原话都原原本本的给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听得微微点头,末了才道:“文章道德能做官,固然是好的,但是能取财,却也未必就是什么不足嘛,我看这事儿,挺好!”
然后想了想,他又道:“回头派个人过去,问那小子要两坛新酒来咱们尝尝!这小子,酿出新酒来不说先拿来孝敬,却跑去开什么新酒品鉴会,胡闹!”这话说得亲热,而且老爷子说话时还一脸的笑意,显然对李曦此举非但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非常满意!
柳蓝欲言又止,却听老爷子这时候又叹息道:“这新酒,可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呀!”
转头看了一眼柳蓝,见他一脸困惑,老爷子便又点了他一句,道:“会酿酒的人,不一定就要自己出面做生意嘛,会酿酒的人,不一定就不能做官嘛!最妙的就是既有钱挣,又不耽误前程!回头让他送酒来,我亲自跟他说,让他给你阿娘,你媳妇儿,还有你妹妹,都各自入上一股,这种好事儿,可不能都便宜了别人!”
然后又眯起眼睛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得意还是忧愁地道:“当官的也缺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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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杯羹
从文君酒垆回家之后,李曦的情绪就有点不高。
回到家时,武姬正在午后小憩,李曦见她睡的正香,便没有打扰她,想练练字,摸起毛笔来却又没有一点儿心情,扔下笔随手从书案上拾起一本书来,却见正是前些曰子给武姬买的那本《左太冲集》。
记得武姬说,这是西晋时候著名的文人左思的文集,李曦只是按照她的书单给她采购,自己却是从来都不看这些东西的,当下顺手摸起来,便就着覆在案上时打开着的那一页看,想来武姬上一次就是看到这里的。
这是一首名叫《咏史》的诗――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旁边还有一笔秀丽的小楷写着眉批――冯公乎?珥貂乎?
李曦的历史水平虽然不高,但是对于文字的理解能力倒还不是太差,凝眉想了一会子,倒是大概弄懂了什么意思,这说的应该是因为出身有高低贵贱之分,很多有能力的人只能蹉跎一声,而有些明明没什么本事的人,却是一生富贵。
只是弄明白这诗的大概意思之后,那几句眉批却又让他皱起了眉头。
武姬没事儿琢磨这些干什么?
旋即他又想起武姬那暧昧隐晦的出身来历,心想,难道她还真是什么高门大族出身的不成?这两个“乎”,是在自问呢?
恨只恨自己对历史实在是所知有限啊,实在是想不到唐朝除了武则天那一家子人之外,还有什么高官是姓武的。
想不到就干脆不再想,李曦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书房,到厨房里继续蒸酒去。
关于蒸酒,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李曦就有两套方案。
其中一种自然就是他在裴杨府里所“表演”的那一套,主要是拿火来直接炙烤酒器,使酒液保持在一定温度内,让酒精自然蒸发出来,这种方法其实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但是它却有一个无法回避的缺点,那就是在当下的技术条件之下,这种办法实在是不好控制酒液的温度,而且,一次能加工的量也太少,不适用于大规模生产。
不过这种办法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工具极其简单而便携,不想让别人看到随时都可以藏起来,很方便李曦隐藏这个酿造新酒的秘密。所以,这种方法他也就是在裴杨氏的府上为了表演,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才会用,而真正让他制造出大量高酒精度新酒的办法,却是在家里的这一套办法,那就是水蒸。
水蒸比起火蒸,要多绕了一个弯子。它是把盛着酒液的容器安坐在一锅水之中,通过把水加热,使得酒液也跟着升温,从而达到蒸发酒精的目的。
相比于火蒸,水蒸因为是多了水这个中间的媒介,酒液的温度反应没那么迅捷,所以反而会更容易控制温度,可以说是李曦大规模生产新酒的最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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