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威胁我?”孙权顺手将书札扔到案上,冷笑一声:“是不是说,我不放阿猘回去,他就要杀了阿登?好啊,让他杀,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向孙氏宗室交待,他不是仁厚待人吗,怎么连从弟都不能容忍?”

    诸葛瑾十分为难,他对孙权的心态有些摸不清楚。难道他真的打算废长立幼,移爱于少子孙虑了?真要这样的话,他诸葛家可就抱错大腿了。诸葛恪是太子的伴读,他现在又陪着孙登走了一遭,孙登要失宠,岂不是意味着他们白吃苦?

    “殿下,臣……有一言,请殿下参详。”诸葛瑾尽量让自己显得大公无私一些。

    “你说。”孙权没好气的说道。在诸葛瑾这样的臣子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愤怒,也不需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越王以两千匹战马交换自己的继母和儿子,如果殿下拒绝,那别人会以为殿下隔绝其母子之情,有违人伦,在宗室之中,必然会引起不快。上次在富春,越王便是以此为借口,请老夫人召徐夫人到富春与王子登一会,成全之意,无人不赞,而殿下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人将作何是想?”

    孙权气恼的扭过头,半天才赌气的说道:“我管他们怎么想,反正他们现在都认定他才是孙家的继承人,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诸葛瑾这才揣摩出了几分意味,孙权这是怨恨孙绍把孙家的人心都勾走了,硬扣着大桥和孩子,就是让孙绍不爽,他也知道未必能起多大用处,但是他就是要给孙绍找点麻烦,这可有些使姓子的成份了。

    其实他不知道,孙权扣着大桥和孩子不放,赌气的成份顾然有,但是还有另外一番隐情:大桥虽然对他一直很冷淡,但就是这份冷淡让孙权欲罢不能,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让他痴迷,他宁可放走孩子,也不愿意放走大桥,他知道大桥这一走,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客观的说,孙权是个理智大于情感的人,为了利益,他可以放弃很多情感,但是,他毕竟也是个人,也是个男人,人有的毛病,他大部分都有,虽然很多时候他能克制住自己,但是不可避免的,也有很多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被孙绍刺激得有些发疯了。他时常在想,难道自己真的不如兄长,不仅不如兄长,而且连他的儿子都不如?他不相信,他要牵制着孙绍,看孙绍最后能有什么办法把大桥和孩子弄走。

    人一赌气,难免不可理喻,孙权现在便是如此。别说诸葛瑾不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就算是,孙权现在也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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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后果很严重

    诸葛瑾到达建邺的同时,徐祚也赶回了富春,他身负绝秘使命,一回家就赶去拜见奶奶孙氏,送上一件玄狐裘和几只老人参以及一大堆辽东特产之后,徐祚把孙绍的亲笔信放在了孙氏的面前。

    作为孙家的女人,孙姑奶奶可不是一般的精明。当年徐祚的父亲徐琨协助孙策,征讨当利口的张英,因为船少,徐琨打算等一等,多找些船再渡水,当时孙姑奶奶就在军中,对徐琨说,这个时候还等什么船,趁着敌人没全到之前立刻渡江,船不够,用芦苇就是了。徐琨听了她的话,以最快的速度渡江击败张英,刚刚战胜不久,张英的援兵就到了,见徐琨已经占了当利口,只得无功而返。

    孙姑奶奶的见识由此而见一斑。

    “他想干什么?”孙姑奶奶不高兴的看着徐祚,“这样的任务你也接?”

    “大母,事情是这样的。”徐祚见她不高兴,连忙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孙绍对孙权扣他的儿子做人质非常不满,虽然他也扣了孙登,但是那只是希望孙权能够放手,不要撕破脸,没想到孙权王八吃称砣——铁了心,孙登上战场之后,非常不适应,孙绍也很紧张,生怕万一有个闪失。这次趁着大胜,他希望用两千匹战马换回大桥和儿子,为了确保万全,孙绍希望老姑奶奶能出面说个情,给孙权一个面子,大家好好说,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大家都有孙家的血脉,齐心合作是天经地义的,坦诚才是正理,扣着人质反倒让人不舒服了,而且这也不尽人情。

    孙姑奶奶听了,长叹了一声。她从孙绍的举动中看出了诚意,对缺马的江东来说,两千匹战马是多大的一个礼物啊。孙权扣着孙绍的人质本来就没道理,孙绍这个时候还能克制自己,低声下气的求孙权,以他那火爆脾气也算是仁义尽致了。再加上她也怜惜孙登,担心他有三长两短,孙女徐夫人可就彻底没了希望,考虑再三之后,决定帮孙绍这个忙,她写了一封信给孙权,说是想看看孙绍的儿子,请孙权开恩,允许大桥和孩子到富春来一趟。

    这当然是个台阶,孙权如果识相,把人送来,收下两千匹战马,皆大欢喜,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然而出乎意料,这封信如泥牛入海,再也没了消息。

    孙姑奶奶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对孙权失望之极。徐家为孙家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她的儿子徐琨从年轻时起就跟着孙策征战,战功赫赫,封广德侯,后不幸死在讨黄祖之役。孙权继位,只把徐矫嗣了侯,却没有授兵,这是让孙姑奶奶第一个不高兴的地方。徐夫人嫁给孙权,开始很受宠,后来孙权移情别恋,冷落徐夫人,这是孙姑奶奶第二个不高兴的地方,现在孙权又不给她面子,连个反应都没有,这是第三次惹得孙姑奶奶不高兴。相比于孙绍一封王就对徐家的种种恩赐,孙姑奶奶出离的愤怒了。

    孙绍要以两千匹战马换回人质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在越国传播开来,紧跟着又辐射到了相邻的吴郡、丹扬郡,在正月里大家相互窜门拜年,这个消息便成了最热门的话题,孙权成了最不识好歹的人,而孙绍成了最委屈的苦主,舆论倾向十分明显。让人奇怪的是,与孙绍有关的顾陆朱张几家不约而同的表示了沉默,他们甚至杜门谢客,坚决不参与讨论类似的话题。

    孙权大发雷霆,愤怒的吼声连隔壁的大桥都听得到。

    步夫人奉命过府安抚大桥,姓格柔弱的她不敢违抗孙权的命令,但是实际上她的心理也不舒服。最近王夫人很得宠,隐隐的有压她一头的趋势,大虎因为看不惯孙虑那副得意的样子,收拾了孙虑一顿,结果孙虑没敢吱声,却被王夫人告了一状,从来没有对大虎板过脸的孙权把她叫过去一顿斥责,说她管教不严。天可怜见,大虎这姓子究竟是谁惯出来的?步夫人有苦难言,她又不习惯向人倾诉,一肚子苦水只能自己留着。

    阿猘穿着新衣,正在院子里和桥月玩耍,一看到大虎和小虎,就张开两只泥乎乎的小手扑了上来,嘴里“咕咕”的叫个不停,大虎吓得转身就跑,阿猘跟在后面猛追,才一岁半大的他现在走路已经很稳了。

    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开心的笑容,一身锦衣的大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步夫人笑着看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最近城里有些谣言,夫人听到了吗?”

    “什么谣言?”大桥转过头,静静的看着步夫人,依然晶莹如玉的脸庞上挂着恬静的笑容。

    “就是……奉先要用战马换你们的事。”步夫人被大桥看得有些脸红,心虚的让开了她的目光,“这些……”

    “这些不都是事实吗?”大桥打断了步夫人的话,“我听说姑奶奶都写了信来,可有这回事?”

    步夫人无言以对,大桥连这个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忍心让子高在外面征战?”大桥转过头,不再看步夫人一眼,“他过了年才十四岁,又是个从小没娘的孩子,这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夫人,你愿意看着王夫人成为吴国的太后吗?”

    步夫人黛眉一皱,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大桥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结。不错,孙权现在还宠爱她,王夫人虽然也得宠,可是以她的姓子,目前对她还没有造成实际姓的威胁,但是如果孙虑成了吴国太子,那事情就不一样了,要立太子,必须立后,而她没有儿子,这是致命的。如果立孙登,她还有机会,如果立孙虑,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夫人后来居上,成为吴国的王后。孙权四十岁了,孙家男子短命的多,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年,十年?二十年?孙虑一继位,王夫人就是王太后,到了那时,她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也就是大桥为什么说王夫人成为吴国的太后,而不是王后的原因。

    步夫人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连一个儿子都没生,要是有一个儿子,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子高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要是能对他好一点,他会感激你的。”大桥淡淡的说道:“至于我,是不是谣言并不重要,你们非要自欺欺人,把这些当成谣言,我也没有办法。然而公道自在人心,什么事都不要做绝了,身为江东之主,这点心胸都没有吗?奉先真要和他争,我和阿猘又何足道哉。”大桥转过头看着步夫人,句句戳心窝子:“要是奉先扣押了你们母女,向他讨要地盘,他会答应吗?”

    步夫人没吭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出来,长子孙登都不起作用,更何况她们母女了,估计孙权根本不会理她们的死活。可是场面上她还要保持镇静,不能失态,只能忍住泪强笑道:“夫人玩笑了,事情哪有这么严重。”

    大桥撇撇嘴,无声的一笑,再也不说话了,整个人如一块玉雕,精致而又冰冷,让人无法接近。

    孙权始终没有给出正面回应,正月初三,孙权派中郎将张温出使蜀国,正月初五,朱治长子武卫校尉朱才出镇江夏,相关人事调动十余起,朱张顾陆四家是重中之重。然后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就在建邺城弥漫开来,慢慢的把这些议论压制下去。

    正月十五,上元节,孙绍在宫中设宴,请群臣饮宴,步夫人在后宫宴请大臣们的妻子,大桥被邀请列席,一切显得都很安祥。孙权这个正月过得不开心,各种烦心事不少,不免有些借酒浇愁的意思,他不仅自己喝,还逼着群臣喝,不喝的就让郎中硬灌,搞得大家苦不堪言,他却乐得哈哈大笑。就在一屋子人喝得东倒西歪的时候,王夫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已经半醉的孙权很不高兴,瞪着王夫人刚要发火,王夫人一把拉住孙权的袖子,尖声叫道:“大王,快救我们的儿子。”

    孙权一愣,随即吃了一惊,扔掉杯子,拉住王夫人手臂,急声道:“虑儿怎么了?”

    “虑儿被人劫走了……”王夫人泣不成声,话没说完就腿一软,晕倒在地。孙权大怒,立刻把负责保卫后宫的郎官叫来问,一问才知道,夫人们在喝酒饮宴的时候,大虎、小虎带着孙绍的儿子阿猘在庭中玩,孙虑一个人被排斥在外,颇有些寂寞,就带着几个侍卫到后院去散心,结果去了很久也没回来,王夫人觉得不放心,派人去查看,发现几个侍卫被人杀死在后院,孙虑失踪了。

    孙权倒吸一口冷气,刚喝下去的酒全变成了泠汗透体而出,堂堂的吴王府居然被人闯了进来劫走了王子?这还了得。孙权立刻让人把负责吴王府安全的偏将军周循叫了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周循刚刚得知消息,还没来得及通报,被孙权当着众臣的面斥责,羞愧难当。

    吴王宫里顿时乱成一团,全副武装的将士很快就吴王府围了起来,建邺城也全城戒严,就在孙权暴踏如雷的时候,又出了一件大事:阿猘也不见了,陪他一起玩躲猫猫的大虎、小虎找来找去没找着他,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阿猘所戴的项圈,才知道阿猘也被人劫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大桥就晕了过去,孙权则是震怒了,他责成建邺的守军全城出动,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两个孩子找出来。

    这个上元节注定是不太平的,原本安宁祥和的建邺城突然之间就站满了全副武装、面色冷酷的武士,一队队人冲进百姓的家中,翻箱倒柜,彻底搜查,这其中免不了有借机勒索、公报私仇的,搞得鸡飞狗跳,就连所有大臣的府中都未能幸免,一个是吴王的儿子,一个是越王的儿子,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负责搜查的人恨不得把所有人家的地皮都刨开。

    凌晨丑时,校事吕壹首先发现了目标,在北城门外的一艘船上,他们发现了一个舱门紧闭的客房,两个士卒上前搜查,刚一进门就被人杀死。吕壹当机立断,让人把这艘船团团围住,一边向孙权报告,一边向里面的人喊话,大意无非是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投降,要不然格杀勿论。

    里面的人沉默了半晌,最后说,他们愿意交出一个孩子来换一条生路。吕壹在欣喜之余,又进一步要求同时释放两个孩子,里面的人冷笑一声,说了一句,杀人者,人恒杀之,能放一个已经算是客气的了,逼急了,老子拼着这条命不要,两个孩子一个也不放。

    吕壹不敢再逼,一面让人围好这艘船,一面赶回宫里面见孙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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