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贪心。”孙绍摸着鼻子点点头:“仅这个山太小了,这个山西面的这片台地也都给了你,养活你们白虎寨的人够不?”
“够了。”严飞燕喜出望外。鸡笼山西的这片台地是片足有一千多顷的良田,很适合种稻,所以抢的人也很多,白虎寨和夷人们为了争这块地没少打仗。没想到孙绍手一挥,这块地就给她了。
“那金瓜山呢?”木知秋从严飞燕背后探出头,紧盯着孙绍的眼睛。
“金瓜山你们还是不要想了,凭你们的实力,吃不下这块肥肉,反而会被噎着的。”孙绍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们舍不得,我也不反对,不过,到时候得不偿失,你可不要怨我。”
木知秋还在再说,严飞燕拦住了她,咬着嘴唇想了想:“你说话算数?”
“我是越王,当然说话算数。”孙绍觉得有些好笑的说道:“不过这我们丑话说在前头,你占了这块地,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取消,以后你要是再拿这个话头来找我,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的话说到最后,脸色变得很严肃,一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严飞燕被他看得心虚,想到一个时辰前自己还在庆幸老天为她报了仇,不由得一阵脸红。虽然她不愿意就这么和孙绍化解恩怨,可是事以至此,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得点头应了。
“那好,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孙绍十分满意,他重新坐到位置上,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和严飞燕碰了一下,算是合作愉快。严飞燕担心白虎寨中父老的安全,便请孙绍出兵相救。
“出兵相救是可以,我身为越王,有责任保证夷洲的安定团结,谁要是起刀兵,就是跟我过不去。”孙绍拍着胸脯说,严飞燕神色刚刚一松,孙绍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们是我越国的子民,那些夷民也是,我可以把他们赶到一旁去,却不可能为你白虎寨而大开杀戒。我不是个好杀的人。”
严飞燕嗤之以鼻,你孙家的人不好杀?不好杀杀我严家几百口?可是这话她不敢当着孙绍的面说,只能腹诽。孙绍见她同意了,随即命令辅越将军贺达带着属下的两千精兵出发,直奔白虎寨。
一声令下,贺达带着两千人登岸,在木知秋和严飞燕等人的带领下飞奔而去。出来的时候是钻山沟,生怕被夷人发现,这次回去的时候却是光明正大,有两千精兵撑腰,不管是严飞燕还是木知秋,都觉得底气十足。她们带着贺达沿着最近的大道急行,只花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白虎寨。
白虎寨前,髡头截发,戴着几个大耳环的瓦安转着眼珠,正在打量白虎寨紧闭的寨门。昨天夜里刮了一夜的风,下了一夜的雨,他躲在山洞里没出来,今天等太阳晒到屁股了,才带着人来攻打白虎寨。在他的眼里,白虎寨已经快成死老虎了,早一点迟一点的关系不大。可是没想到刚到白虎寨下,还没来得及下令攻击,他就接到了消息,海边发现了不少被风暴打烂的船,水上还漂着不少货物。
瓦安心动了,一般来说,远道而来的货船都有不少他们喜欢的东西,海上失事的船,就是海神送给他们的礼物,他们一向是不肯放过的,哪怕是一片船板都是好的。白虎寨就在这里,反正跑不掉,不如先去捡便宜,因为有船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会被附近的部落知道,谁先捡到手,就是谁的,他的实力虽强,却也不能硬抢。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去海边查看的人送来了一个坏消息,海上来了不少战船。
瓦安吃了一惊,昨天夜里有风暴,怎么还有战船?什么样的战船能够抵抗风暴的威力?在瓦安的思想中,这已经超出人力的范围了,要归于天神一类。
人能和天神斗吗?不能。
让心生惧意的瓦安更不安的是,白虎寨的寨主严飞燕带着一大批从那些船上下来的人赶来了。
两千人,清一色的穿着轻便的铁甲,有的手持盾牌和短刀,有的手持弓弩,神情一样的剽悍,一样的杀气腾腾。他们面无表情的拦在了瓦安和白虎寨之间,盔明甲亮,衣着华丽的贺达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悠悠的踱到一块石头上站定,四处一看,伸手对瓦安招了招:“你,过来!”
瓦安惊惧不已,作为从会走路开始就拿起弓弩战斗的勇士,他对这些人的战斗力一目了然,自己身后的那一千多人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对方居然站到了白虎寨的一面,而且对自己这么无礼,他的怒火还是不可抑制的爆发了。
瓦安举起手中的刀,振臂高呼,夷人们跟着举起手里的武器,“哇啦哇啦”的一阵乱叫,声势倒是不可小趋,白虎寨的人听到人们的喊声就变了脸色。
“野猴子,不打不老实!”贺达撇了撇嘴,手一挥,五百精兵就冲了上去,在他们的身后,三百弩兵排成三列,居高临下,对准瓦安等人就射出了第一波箭雨。
长箭呼啸,一百多步的距离瞬息即到,夷人们也用弩,但是他们的木弩射程只有五六十步,最远的不过八十步,哪曾想到对方在一百步就开打,他们防备的是那些冲过来的士卒,根本没有考虑远在百步之外的弩兵。等箭射到跟前,锋利的箭矢毫无障碍的穿透了他们裸露的身体时,他们才感觉到了恐怖的气息。
弩兵三连射,根本不给夷人们反应的机会,等五百步卒冲到跟前的时候,一千多夷人已经被射倒了一半,剩下的也魂飞魄散,落荒而逃。瓦安不愧是部落中的勇士,厮杀经验丰富,他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躲到了大树后面,在目睹了几个反应稍慢的同伴被弩箭射杀之后,他又惊又怒,带着幸存的几个手下以最快的速度没入了山林。
一千多气势汹汹的夷人在转眼之间就消失了,白虎寨前的山谷里只剩下几百具尸体,中间还有不少被射倒却没有毙命的夷人在辗转哀嚎,惨叫声比起刚才的喊叫声更加惊心动魄。
严飞燕和木老爹、雷子互相看看,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在片刻之后,他们反应过来,挥舞着武器从白虎寨里冲出来,手起刀落,一口气将那些死或没死的夷人全砍了脑袋。
贺达在朱崖的时候和夷人打交道打多了,知道他们有砍人头纪功的习惯,倒也不稀奇,很平静的看着笑逐颜开的白虎寨人在寨墙上挂起了一溜的秃脑壳,第二天被热情邀请到白虎寨做客的孙绍却吓了一跳,这地方还兴砍脑壳啊,这么看着不恶心?不怕惹苍蝇?
作为白虎寨实际的当家人,木老爹看到孙绍的时候,神情很复杂。他这条腿就是废在孙绍的手上,要说不恨孙绍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一来孙绍的到来解除了白虎寨的危机,而且他手一挥,就把一大块好地给了严飞燕,再大的仇恨也该结了,二来贺达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让他心悸不已,凭他的经验不难看出,孙绍如果换一个方式来解决他和严飞燕之间的恩怨也许更直接,一声令下,最多半天,白虎寨就能被他抹平了,那时候挂在寨墙上的可就不是夷人的脑袋了。
“越王……殿下。”木老爹甩开拐杖,艰难的准备下跪。孙绍看了他一眼,赶上一步,双手扶住木老爹:“木公,这些年还好吧?当时少年麻木,一时意气伤了木公,至今仍是不安得很啊。”
木老爹淡淡一笑:“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在先,与殿下何干。殿下宽宏大量,于我白虎寨有再造之恩,我代白虎寨上下千余口,感谢殿下的大恩大德。”
孙绍哈哈一笑:“你白虎寨也好,那些夷人也好,”孙绍指了指寨墙上挂的那些脑壳:“都是我越国的子民,以后这怨怨相报的事情,还是少一些的好。”
木老爹一愣,脸色顿时一变,孙绍这句话里可就透着玄机了。首先他是说,夷人也是我的子民,贺达杀夷人,那是平乱,你杀夷人,我可以说你助战,也可以说是擅动刀兵,另外孙绍又在提醒他,夷人会来报复的,你可以小心一点,我人多势众,不怕他,可是你呢?白虎寨砍了这么多人的脑壳,那可是结下了血海深仇啊。要想活命,你得跟着我混才行。
片刻之间,木老爹就领教了孙绍的阴险,再看向孙绍的眼神可就更复杂了。他干笑了一声,侧身道:“寨主在内准备宴席,殿下请进。”
孙绍点点头,在邓艾等人的簇拥下进了寨门,寨中虽然收拾过了,可是还是很寒酸,破破烂烂的,显得很衰败。看得出来,这几个月的仗打下来,白虎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坚持下去,就算夷人攻不进来,他们也支撑不住了。
寨里的房屋大部分都是木屋,用孙绍的话来说,是很天然、很野趣的,可是这个年代的人不这么认为,他们是因为没办法才住这样的屋子,有的木头上连树皮都没剥掉。屋顶盖着茅草,屋里显得很暗,大白天的不点灯就看不清对面的人。整个白虎寨也就是严飞燕住的屋子整洁一点,虽然觉得很不合适,但是严飞燕没有办法,还是只得把孙绍让进了她的闺房外的屋子里休息,好在她们和夷人打交道惯了,对这个倒也不敏感。
孙绍也不以为意,在这里讲排场肯定是不现实的,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简陋而整洁的屋子,一边问着负责陪同的木老爹一些问题。严飞燕拘谨的跟在后面陪着,与孙绍的从容相比,她显得十分局促,几乎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孙绍问的话,大部分都由木老爹回答。
“木公,你有事先忙,我有几句话想和寨主说。”孙绍老实不客气的反客为主,笑得很温和,语气却不容推辞。木老爹犹豫了片刻,和严飞燕交换了一个眼神,恭敬的退了出去。严飞燕不知道孙绍是什么意思,紧张得面红耳赤,呼吸都不协调了。她紧张倒不是觉得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不方便——白虎寨虽然还保留着一些汉人的习俗,但是毕竟和夷人毗临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沾染上了一些夷人的习惯。夷人男女同住一屋,白虎寨虽然男女是分居的,但是平常并没有那么禁忌,她紧张的是孙绍会对她说什么,会不会看了白虎寨的虚实之后,出尔反尔,收回原先允诺的条件?
“坐。”孙绍指了指面前粗草席,示意严飞燕坐下。他自己却背着手,站在只是一个洞的窗前,看着外面站得笔直的卫士和躲在远处好奇张望的孩子出神。
严飞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夷洲天色很热,不过五月初,她已经穿得很单薄了,简单的衣衫遮挡不住她年轻而成熟的身体,再加上孙绍又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只要一低头,就可以看到她的胸口。严飞燕想起当初自己为了刺杀孙绍曾经色诱过他,不由得满面通红,下意思的用手拉紧了衣襟,勉强遮住自己饱满浑圆的禁地。
“你……想我吗?”孙绍忽然说道。
“我?”严飞燕很意外,诧异的愣了一下,又恼怒的瞪了孙绍一眼,撇撇嘴,一声冷笑:“我怎么会想你。”
“那你天天对着我的画像干什么?”孙绍走到墙边,掀起一张草席,露出草席后一张崭新的画像。画上的人剑眉朗目,英气勃勃,虽然显得有些狰狞,但和他的确有三分相似。
这是严飞燕每天练武时的靶子,原本是孙策的像,那次刺杀失败后,就换成了孙绍的像,不过他们父子本来也差不多。这五年来,不知道多少张这样的像被严飞燕捅得稀巴烂,这张是刚刚换上去的,还没来得及用刀砍呢。没想到孙绍居然把这当成严飞燕想他的证据了,听他那个意思,好象严飞燕在暗恋他似的。
一想到这个龌龊的念头,严飞燕顿时又羞又怒,她总不能说,不是我想你,是我天天以你为假想敌,砍你呢。汉人重巫蛊,扎纸人和扎木偶异曲同工,如果严飞燕说是每天用刀刺这个像,孙绍一怒,说不定白虎寨就会血流成河。
严飞燕当然看得出来,孙绍虽然只带了三百亲卫,可是那三百亲卫战斗力足以和起贺达的两千精兵匹敌,白虎寨中虽然近千人,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我……”严飞燕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孙绍不会是找借口来除掉白虎寨吧?
“秘密,秘密。”孙绍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唇边,又在严飞燕反应过来之前,轻轻的盖在严飞燕的唇上。手指上的老茧带来的酥麻感让严飞燕吃了一惊,长这么大,她的嘴唇没有被年轻的男子碰过,没想到却被孙绍偷袭了。
“你?”严飞燕大怒,伸手就去拔腰间的长刀。孙绍诧异了看了她一眼,又点点道:“五年不见,听说你曰夜苦练,也不知道有没有长进。来,我们试试手,要是有长进的话,我推荐你到第五将军那儿去做个校尉什么的。”
严飞燕昨天刚听柏暧说过,孙绍的姑母孙尚香就是第五校尉,是越军中的女将军,却不是唯一的一个,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一脸坏笑的越王的王妃,那是蜀国大将军关羽的女儿,名符其实的虎女。可是她现在没心思去考虑什么孙尚香和关凤,她恼怒的是孙绍太轻薄。白虎寨虽然势不如人,只能向他低头,可是她严飞燕却不是任孙绍玩弄的下贱女人。她冷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飞燕焉敢向殿下请教。”
“没事没事,我不会伤你的。”孙绍却兴致勃勃。他一看到严飞燕这副娇弱中带着倔强的样子,就忍不住的想欺负她。他身边的女人不少,可是对大桥、孙尚香,他连说话都要小心,动手是不敢的,毕竟这辈份在那里,对夏侯徽,他觉得有种犯罪的感觉,那也太小了,未成年啊。只有对关凤,他能放开手脚,可是关凤现在一门心思全在儿子身上,很少象以前一样和他腻在一起了。所有的缺憾,仿佛一下子在严飞燕的身上找到了依托,所以他明知那张画像不是个什么好事,却忍不住要拿严飞燕开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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